何欧蔓看到秦野出现在斜坡那儿的时候懵半晌, 低头重复确定三次，黑外套的酷盖确实是自家的。
“你听见没秦野？！赶紧上来！”
秦野站得稳当, 只是被旁边各种各样的声音喊得心烦。
中间那圈落脚地带的成年人急慌慌跑过去想把他拉住，可刚靠近两步，秦野已经往下挪了。
叔叔辈们伸着手，几分呆愣地望着小孩轻轻松松到了坡底，他身子微倾挪重心，一手扶着，脚跟看不到丁点打颤, 嫩生脸上稳实得很。
斜坡没个好一点的落脚地，看起来站住都难，可秦野这么一走，如履平地。
符小芸：“哥哥好厉害。”
秦千千：“嗯, 牛顿已经管不了他了。”
风不大, 池子里的水起起伏伏在秦野脚下, 那小猫仔叫得挺惨, 声音不响很轻，估计是没力气嚎了。
秦野试着伸手, 小黑球一扑腾，爪尖勾住了袖口，比起光溜的竿子，明显这个更好着力, 猫虽然小, 但还挺聪明, 借着求生本能一个劲往秦野身上靠。
猫被提溜着从水里拎出来捡回了命，周围提心吊胆的观众们一片感慨跟呼声。
“震撼我妈二十年。是我们格局小了，我还以为他会掉下去。”
“这脸生得太招喜欢了。”
“一帮大人还不如一个小孩。”
斜坡下来难, 上去也不容易，秦野一只手抓着猫不方便，索性把湿掉的黑团子搁到了肩头：
“自求多福抓紧点，别又掉了。”
男孩和猫，合着风光看得人心头暖。
刚刚怔住的叔叔们看秦野要往上爬，自发移过去帮忙，也许是因为看这么小的男孩儿都走得轻松，下意识认为这个坡度也没那么危险。
其中一个体格大的裤管子一提，想着多少挣点脸面，老多人看着，总不能走一趟寂寞。于是热心又胆大地迈脚一踩，伸出了大掌。
“来，小朋友过来，我……”
他话还没完，前脚刚落，后脚跟上半步，直接丢了重心。
“我靠！”
“哎哎哎！！”
边上人赶忙想拉，没拉住。
底下被叫小朋友的秦野抬眼，极短一愣反应过来侧身就躲，可惜事发突然没完全闪开，撞到了手臂。
他吃痛皱眉，脚下一滑，连带着摔进了水里。
秦野：操。
“完了完了！”
“啊啊啊可爱弟弟别出事！！”
尖叫声惊呼声四起，何欧蔓跟俩妹妹差点都冲下去。
好在秦野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不慌不忙还能一手把猫举着防止再淹进水里。
秦野会游泳，掉水里也没什么危险，只是浑身湿透不太舒服。
他黑发滴答淌水，回头扫了眼。
这会儿扑腾的已经不是猫是人了，可见好心办坏事的大叔水性不太行。
一出戏高潮迭起，聚的人不少反多。
“？神展开。”
“不是吧，真有人掉进去了。”
“被小孩的人格魅力深深折服，他怎么能这么冷静，都不怕的吗？”
“这事儿明天不占热度我倒立绕池子走一圈。”
秦野身边是上面伸下来捞人的竹竿和绳子，离挣扎那位还有点距离。
大哥虽然无意把他撞下来了，但良心不坏。这会儿正离岸边越来越远。秦野看不下去，拽住绳子游到了对方身边。给他一套一抽，确定没问题后冲上面招了招手。
仁至义尽，好自为之。
做完这些秦野一抚衣袖，往回游找到落脚点上了斜坡。
那头正合力拉人，秦野湿漉漉一身水，仅凭一己之力，带着小黑团子上了岸。
“今日心动男孩，目测八岁，幼年校园文男主。”
“以前看见小孩就烦，今天突然好爱。”
“长得好，性格刚，单手举猫，独当一面，苏点密集，恨自己不能再晚出生几年。”
何欧蔓身边人正积极搭话：
“好像是你儿子吧，刚刚叫他来着。啧，我要有这么厉害的儿子，嘴角能咧到天灵盖。”
“羡慕你。上辈子救多少人啊修来这么个小孩，胆大又聪明，养真好。”
何欧蔓笑笑没回，垂头望向秦野若有所思。
她没养过，她也不觉得乡下收钱就让带走孩子的那对生父母有这个能耐。
天地苍茫，这株野草是自己长的。
秦野上岸后跟两个妹妹一起被带到了旁边亭子休息。猫崽被放在地上，跟刚才比，慢吞吞爬着活络不少：
“救这玩意真不容易。”
秦千千：“你看你们俩，一模一样。”
秦野今天穿的黑外套，他看着一身湿丑兮兮瑟瑟发抖的黑猫崽子，笑了笑：
“你想说什么。”
秦千千一脸正色：“我想说虽然你现在很狼狈，但在我眼里你永远是最帅的。”
阳光下男孩黑发凌乱，刚好遮到眉下，嘴角弧度弯很小。
她望着秦野，又强调了一遍。
“特别特别好看。”
秦野起身一理衣服。
“行吧，你好看的哥哥准备回去了。你们好好玩。”
“干嘛？不一起走啊？”
“我换身衣服，跟你们关系不大。”
“我想看。”
“看个屁。”
“你一个人回去？”
“不是有司机接送。”
符小芸安安静静蹲着逗小猫，没怎么出声，听到这句她愣了愣，抬起了脑袋。
她本以为他们会因为这个事一起回去，虽然小猫救下来很开心，不过想到游乐园之行还没开始就结束，还是有点难过的。
但她没想到，哥哥自己走了。
符小芸蹲在地上，歪头望着秦野背影，这个哥哥双手放在衣兜，抬头跟自己妈妈交谈着什么，最后一个人往更远处去了。
她还太小，不懂何为孤独。只是觉得大家好热闹，哥哥跟这些热闹一点关系都没有。
像是吃了一包跳跳糖，噼噼啪啪一阵乱跳，接着什么都没了，只剩下又酸又疼的舌头，上面空空的。
秦野在游乐园外面等着司机，闷闷轻轻咳了两声。
孤独本身不觉得这算什么，除了风吹过湿衣服有点冷以外，他没太大感觉。
观景池的事没多久就有了热度。
微博跟短视频各种软件第一时间捕捉热点蹭流量，标题取得五花八门。
#大哥游乐园救猫反掉水里，八岁男童捞猫又救人#
#神颜小学生，从此小说男主童年时代都有了脸#
#妈妈我看上了一个八岁小孩#
评论区牛鬼蛇神齐聚一堂，抖机灵和彩虹屁选手携手共进。
“我有个女儿但她不配。这辈子年龄差太大，阿姨只能等下辈子了。”
“总有人长成我连想都不敢想的样子。又是女娲精品。”
“呜呜呜举猫的照片杀我千遍，太太太温柔了。少年与猫就无敌。”
“不提长相，怎么会有小孩子这么冷静？临危不惧？怕不是又剧本演的。”
“你去找个小朋友演演？吃ETC长大的吧？”
在一片混乱的评论里不乏一些角度刁钻的。
“视频前面在喊秦野名字的女人是他妈妈？这么年轻？怎么生的，我去求教一下。”
“我靠这不符景老婆，何欧蔓啊，绝了，符总又生了个儿子？不是只有女儿？”
“原来是有钱人家的少爷。是我高攀了。”
符景不是没看到这些。他也把视频照片粗粗扫了一轮。
有一说一。确实优秀。
不管是反应能力，判断能力，解决问题的能力，都远超过八岁小孩。
他突然对这个被自己低看的野孩子有了点改观。
当天夜里符景回家时见到了秦野。
何欧蔓跟那两个女儿还在回来路上，空荡别墅只有秦野一人。
在被司机送回去后秦野换了身衣服，睡了一觉，下午起来天光已暗，墙上挂钟滴答声清晰，他在床上一脚盘起坐了会儿，随后大屋子逛一圈去了书房耗时间。
书柜上种类繁多，给孩子的幼儿读物和男主人的书籍占大头。
秦野休学那段时间挑了不少有意思的故事看，这会儿昏昏沉沉，选了本动脑子的，给自己提几分神，清醒清醒。
他没想到符景会挑着这个时候回来。
别墅的男主人站在书房门口，视线微落打在他身上。
“你在干什么。”
秦野先听到脚步声，后觉察他站在跟前，男孩掀起眼皮没几分情绪地一瞥。
“看书。”
男人冷笑，“乡下小孩还求知若渴上了？谁让你来这的？”
“想来就来了，你要不希望别人进，下次走前上个锁。”
话里听不到怯懦，大人过去几步，站在他身旁，带着点嘲笑问。
“看得懂这个？”
秦野见什么人给什么态度，一手托腮，拎着一页纸，桀骜无礼形象跃然纸上：
“怎么了，要我给你讲吗。”
“……”好拽一小孩。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
“说说这里面写的什么。”
书名《集异璧之大成》，秦野声音稚嫩，淡淡回：
“哥德尔第一不完备性定理。”
符景愣半晌，试探又问：
“知道印符数论吗。”
“TNT，写这书的人用来讲刚才那定理的。”
“根据什么制定的。”
“皮诺亚的五条自然数公论，命题逻辑和演算。”
“那……”
符景看着像是问上头，秦野兴致缺缺把书一合，声音听上去有点不耐烦，
“没完了？问一次一万，反正你钱多，我无聊。”
男孩侧身对着男人眼睛，面上平而无波。
符景说不上为什么，总觉得自己气势被小孩压了。
秦野当着主人面，把书归为原位后转过了身：
“看来没有，那我走了。”
“我买你不是随你任性的，手术之后随时能把你赶出去，如果你听话改掉一点脾气，我可以培养你，你可以留下来。符家可以满足你很多。”
秦野在前面停了停脚步。
后者微侧额，心道到底是聪明孩子，知道这地方的好。
符景那点自以为还没结束，就听见前面传来小孩儿带笑音的调：
“培养我？”
秦野回头，眼睛形状还满是幼态，瞳仁装尽成年人的无谓不屑：
“那你还差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