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牧一阵恶心, “这是真混账,就没人管吗?”
不喜欢你离得远点儿也就罢了, 何苦这么糟践?
白熙摇头,“后山荒凉,先生们都不让去,大概没人发现吧。我当时实在看不下去,就上前制止, 他们却狡辩说是野狗先无故咬人,然后就不管不顾的走了。”
晏骄忽然抓住另一个重点, “先生们既然不让去后山, 那你去干嘛?”
白熙一噎,结结巴巴道:“……就, 就看看……”
这咋又扯到我身上了嘛!
晏骄拧着他的耳朵教训道:“我看你是闲的皮痒了是吧?那次是你们好几个一起走, 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万一哪天记恨了你,找个没人的时候套麻袋, 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个年纪的少年真的是又彪又虎,不知天高地厚,大人越不让干的事儿偏要去干,好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
那苏墨都二十六了, 足足比白熙大了一轮,完全是成年变态连环杀手对纯洁少年, 怎么能叫人不担心?
廖蓁看的直笑, 见白熙一个劲儿给自己使眼神使得都快瞎了, 这才清了清嗓子道:“小姑姑,他以后就知道了。”
晏骄重重的哼了声,又使劲一掐才勉强松开手,“这次就看在棘儿的面子上饶了你,回头若再不知好歹,我头一个告诉你姐姐姐夫,让你尝尝男女混合双打的滋味儿!”
一听这话,白熙脸上就跟抽筋了似的,肌肉直哆嗦,惨兮兮道:“不敢了不敢了。”
他姐也就罢了,顶多打一顿,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打过,反正他皮糙肉厚。
怕就怕姐夫,不打不骂,甚至连句重话都没有,可转头就能给你丢到军营里去……惨,太惨了!
廖蓁又笑了一回,这才满脸好奇的问道:“小姑姑,是出什么大事了吗?”
他生的斯文,办事也讲究,吃个知了猴也一点点剥皮,连腿儿都不放过。最后一个吃出两个:一个肉,一个皮,一字排开还怪好看的。
“小孩子家家的别问这么多,”晏骄往他脑门儿上按了一把,“好奇心害死猫,同样也会害死人。反正秋闱结束前你们都把皮子紧起来,离那些人远点儿。”
大家族里出来的孩子天生政治敏感度高,很多事情根本不必细说,点到即止即可。
两个小的对视一眼,果然没有再多问,老老实实的应了。
“对了,”庞牧敲了敲桌面,“你们好好回忆一下,平时跟苏墨走的近的都有谁,一个不漏的写下来。”
“这个法子好。”晏骄赞赏道。
官宦子弟都是人精,往往小团队也是根据家中长辈在朝廷上的组合来的,只要能找出苏墨的跟班,就能顺藤摸瓜将胁从犯抓个八九不离十。
白熙揉了揉耳朵,小声嘀咕,“一会儿说小屁孩儿不准问,一会儿又来问小屁孩儿,晏姐姐你这也太反复无常了。”
“你说什么?”晏骄眯着眼睛看他,刚拧过耳朵的手指在空中蠢蠢欲动。
“没啥没啥,”白熙疯狂摇头,眼珠一转就开始卖惨,“那,那我们俩也算立功不?管饭吗?”
晏骄都给这个活宝气笑了,“家里人难不成还饿着你了?”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白熙摇头晃脑道,又指了指廖蓁,“两个半大凑起来就是一整个了,那肯定吃得多。”
庞牧哈哈大笑,竟带了几分赞许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男子汉大丈夫就得多吃,来日才能长得高。”
白熙给他一巴掌拍的一个趔趄,疼的龇牙咧嘴,都快哭了。
晏骄给他们逗得笑出声,只觉得这两天的憋闷之气也随着消散了些,当即站起来活动下手脚,豪爽道:“想吃什么?”
白熙跟廖蓁飞快的交换下眼神,十分兴奋,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十多样。
晏骄无语,干脆利落的一挥手,“申请无效,我自己看着办吧。”
白熙和廖蓁:“……”
大人就能说话不算数吗?
一场秋雨一场寒,夏天的雨越下越热。
分明昨儿才透透的浇了一场大的,可今儿太阳一升起来,照样晒得流油,叫人不禁怀疑之前下的是不是火种,如今风一吹,就着了。
因之前白宁想吃烤鸭没捞着,晏骄特意吩咐人备了好几只,现已腌制入味,正好刷上酱汁入烤炉。
“这只最肥美的你们不要动,”她忙制止道,又麻利的挽了袖子,“要送进宫去请太后品尝的,我亲自来。”
众人慌忙撤了手,看向一只鸭子的眼神中也带了敬畏。
天热又逢大案,令人心烦意乱,越发胃口不佳,厨房里备了凉皮和凉面的材料,随时可以用。
“凉皮还是照原样做,面筋多加些,”晏骄吩咐道,“凉面的话,用鸡丝吧,三碗的面条先用加了冰块的水过一遍。花生碎还有吗?”
夏天么,就要来一碗加了足量蒜醋汁儿和麻汁、辣油的“凉”系列,开胃!
“有的,”厨娘道,“额外再加虾仁冬瓜汤、苦瓜盅、肉酱茄子和几个小凉菜可好?”
“就这么着吧。”晏骄点点头,“对了,蛋挞的材料也准备起来,等会儿烤鸭得了先给各府送过去,饭后再送蛋挞,放久了该不好吃了。”
廖蓁和白熙两个人头挨着头边讨论边写,反复修改之后,最终交上来一个六人名单。
午后烈日炎炎,天上下火一样,烤的树上的知了叫声都有气无力的。两人用过饭就被晏骄送到客院午睡去了,她自己则带着名单跟庞牧继续讨论,琢磨着该从谁下手比较好。
直接打苏墨就意味着在毫无准备的前提下直面苏玉暖,显然不容易,倒不如从走狗帮凶迂回下手。那些人本就因利而聚,谈不上什么忠诚,离间的可能性比较高。而如果能从外围撬开缺口,人证物证就一下子齐全了,苏墨再想逃脱也难。
平安中午吃了两个去皮烤鸭卷饼,极其满足,睡梦中还舔嘴抹舌的。
庞牧托着下巴看了儿子一会儿,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圆鼓鼓的肚皮,百思不得其解道:“那苏太傅老谋深算,也看不出什么不对劲来,怎么生的孙子就成了这个熊样儿?一般年轻人不都挺喜欢猫猫狗狗的么?别说杀了,看它们遭点罪还难受呢。”
自家傻儿子还喜欢往厨房那边跑呢,偶尔有活的大鹅、鸭子什么的就能开心好久,想摸人家的羽毛还小心翼翼的。
晏骄皱眉道:“其实他们从根儿上就跟正常人不一样,就像前几年橘红色连环案的小女孩儿,他们缺乏正常人该有的感情,很难产生类似于同情和怜悯之类的情绪,施虐反而会带来满足感。”
“在我老家那边有很多关于连环变态杀人犯的研究,有相当充分的证据表明,很大一部分杀人犯都是从虐杀动物开始的。一旦没人及时制止,他们很快就会不满足于此,然后逐渐升级。”
猫狗马这几种常见的动物都非常聪明,可以说是普通人能接触到的最接近于人的,也正因为此,苏墨等人通过虐杀它们所获取的快感也是难以估计的。
但“接近人”,毕竟也还不是人,想要却又得不到的某种东西越发令人难耐。
晏骄现在无法判断苏家对苏墨虐杀动物的行为是否知情,但没有人及时有效的阻止却是显而易见的。
于是体能逐渐成熟的苏墨终于将魔掌伸向活人。
杀动物苏家人可能不知道,但杀人,绝对瞒不住,这也就意味着他们成功从无关者转为帮凶。
如果在第一次案发后,苏家人当机立断的跳出来大义灭亲,那么后面一系列惨剧本可以避免。
然而很遗憾,护短的优良品质被苏家人用错了地方。他们非但没有及时扭转苏墨的品性,反而在暗中为他提供庇护。
也正是苏家人的纵容,导致苏墨终究成长为游荡在这鲜活人世间的恶魔,肆无忌惮。
晏骄长叹一声,“已经不算是人了。”
庞牧想了下,“我记得你说原生家庭往往对一个人性格的形成起到决定性作用,莫非那苏家内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腌臜?”
现代社会信息大爆炸,消息流通极为便捷,晏骄听过、见过太多太多匪夷所思、突破人类下限的恶性案件,对什么“人之初,性本善”早就不抱希望。
“也不是绝对的,”她道,“有的人天生就坏,但就目前我们的推测来看,苏太傅这个人的立场也不怎么样。”
他只想保全苏家的孩子,那别人的孩子呢?难道就不算人?
如此种种,哪里配得上“帝师”的名誉!
正歇息间,小金悄悄进来回话,“宫里来人了。”
晏骄和庞牧忙一骨碌翻起来,又摸了摸儿子的脑袋,这才行走如飞的往前去了。
来的是太后跟前的大宫女清芬,正小口小口的吃着国公府特色之一:冰淇淋。
这道甜品清凉味美,奶香浓郁,几口下去暑热都褪去不少,她一看他们进来便带了三分笑,开门见山道:“太后夸大人您有孝心,那烤鸭皮酥肉嫩,卷成小饼十分可口,果然比宫中雕饰过度的更香甜淳朴。圣人听说太后进的香,亦是龙颜大悦。只是那凉皮……”
晏骄问道:“凉皮如何?”
清芬捂嘴儿一乐,低声道:“我瞧着太后倒是喜欢,若不是我们拦着,那一大碗都用了呢。只饭后又是欢喜又是懊悔,说有味儿,直接把接下来两天的请安都免了。”
晏骄了然,也小声问:“那以后?”
清芬回了个你懂的眼神,还特意点明:“太后说就是那料多了才痛快。”
凉皮里面又是醋又是蒜,吃完口气确实不大好,以往何曾有人给太后进过这种不登大雅之堂的东西?
所以她老人家初时还有些不适应,但尝过之后,反而莫名生出一种混杂着迟来叛逆和委屈的复杂情绪:
哀家谨小慎微了一辈子了,这不许那不许,如今贵为太后,难道连吃点儿可口的东西都不能如愿么?这日子过得还不如街上的老百姓!
偏要吃!
送走了来去匆匆的清芬,晏骄又抱着太后赏的几样首饰和衣料看,“还是她老人家懂我。”
皇后给的那都什么花里胡哨的玩意儿。
庞牧看着她看,闻言笑道:“如今你也越发财迷了。”
顿了顿又感慨:“不过太后确实待你甚好,常进宫的几个命妇,也没见她隔三差五就念叨谁。”
晏骄干脆换上太后新给的翠玉小荷叶耳坠,闻言笑道:“情分都是处出来的,她们大凡进宫必有所求,我三天两头就去给太后说故事,也从不主动求什么,她老人家反倒越发想给了。”
“确实好看,”庞牧退后两步细细打量,“有太后照顾,我也安心。”
晏骄一挑眉,“那是。”
这根大腿她可得抱结实了,指不定来日就用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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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刚结束应酬回府的帝师却沉了脸,“叫清之去我书房!”
不多时,苏墨过来叩门,“祖父。”
他身穿绣着四君子纹样的白色锦袍,头戴青莲玉冠,腰系芙蓉团花玉佩,面容清俊身材挺拔,行走间闲庭信步,端的是一位超逸脱俗的佳公子。
然而他所经过的地方,一众小厮、丫头却都拼了命的低下头,如再细细看时,竟微微颤抖,显然怕极了。
“进来。”苏玉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可等苏墨刚到书桌前,他就抬手将一盏热茶砸了过去。
“混账!”
价值千金的茶盏落在地上化为碎片,滚烫的茶水瞬间隔着衣服将苏墨的胸膛烫的通红,然而他却眼都不眨一下的跪了下去,就跪在那些碎片上。
“你明知裴以昭简在帝心,却偏要在京城动他,今日圣人特在朝上问起此事,引得朝臣关注,此事必不能轻易收场!”苏玉暖面露阴沉道,“现在案子交到定国公手上,你竟在这时瞒着我杀人灭口,是不将我放在眼里了?”
苏墨直勾勾的盯着他看了会儿,突然噗嗤一声笑了。
“原来您老人家也会怕。”
苏玉暖回望过去,面沉如水,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
若只是庞牧一人势单力孤,他尚且不惧,然而那什么第一女捕头深得太后宠爱,与圣人跟前的心腹王公公亦交情不浅,图家、白家、廖家甚至是董家,还有那从几十年前就讨人厌的邵离渊也都不是好相与的。如今这些人勾连成片,惹到一个就相当于惹到一窝,令人防不胜防。
苏墨的讥笑逐渐化为冷笑,“我就是瞧不惯裴以昭疯狗一样咬着不放的模样,装的什么圣人似的,他简在帝心?我就偏要杀杀他的气焰。不然日后什么猫猫狗狗都能踩到苏家头上作威作福,难道祖父果然忍得?”
这几年苏家没少对裴以昭明里暗里的拉拢,可那厮竟装听不懂的,着实令人不快。
他们苏家什么时候对人有如此耐性!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既然做不得朋友,那就是敌人了。
苏玉暖冷哼一声,“逞一时之快,糊涂,如此难成大事。”
苏墨微微垂了眼眸。
什么大事,他不稀罕。
苏玉暖叫人重新上了茶,小厮进门后俱都低眉顺眼,对里面的场景显然见怪不怪了。
苏玉暖端着茶盏,一下一下的刮着茶梗,待氤氲的热气散了些去,却又不喝。
眼下面临的僵局空前严峻,一个闹不好,苏家大厦必然倾颓。
他需好生筹谋……
苏家不会倒,更不能倒。
半晌,苏玉暖放下一口未动的茶盏,“来人,去传个口信给何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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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睡过后,夫妻两人拿着六人名单去找邵离渊商议下一步行动,结果一进门就发现他脸上黑的跟滴水似的。
事到如今,除了极少数几件事之外,恐怕已经很难让邵离渊如此震怒。
“穿云死了?”两人异口同声问出可能性最大的一个。
邵离渊压着怒火将一份文书丢到桌上,“昨日我与何明交涉,他同意放归明辉回来治伤,却借口本案是单纯嫖客与妓女之间的斗殴,且明辉又在刑部任职,刑部上下理应回避,便将人带走了。我今天一早就派人过去询问,谁知对方说穿云昨夜已畏罪自杀。”
“这分明是杀人灭口!”晏骄和庞牧齐声怒道。
不过这么一来,也证明苏墨确实着急了,以至于顾不上暴露的可能而来了一手此地无银三百两。
“你们去查查穿云前些日子都见过谁,”邵离渊道,“一定有人指使。”
庞牧把那份名单递了过去,“正好我们这边也有需要您查的。”
他把想法跟邵离渊简单说了,后者听完沉默半晌,良久才道:“若要办成此事,还需联络吏部和御史台。”
时间紧迫,他们没法心平气和的等凶手自己暴露出来,所以只能从侧面主动出击:先断掉苏太傅的手脚。
“能成吗?”晏骄也是第一次玩这么大,心跳都加速了。
“人非圣贤,”邵离渊将那名单在桌上点了点,已经全然没有了方才的怒意,漫不经心的口吻中都透着胜券在握,“若真要细细追究起来,没有几个官员不落马。”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听来残酷,单看怎么用,用的好了,却也不失为妙计。
晏骄不死心,突然指着庞牧道:“那你们两个也有把柄?”
邵离渊嗤笑一声,丢给她一个“你还太嫩”的眼神,显然懒得解释。
庞牧倒是笑了几声,见缝插针的促狭道:“这老头儿嘴巴太毒做事太绝,当年在御史台就得罪了一大群人,排除异己、结党营私,怎么不成?”
顿了顿又顶着邵离渊的大白眼道:“若我有朝一日失了圣心,当年的 “将在外有所不受”和“指挥得当”,也可在瞬间摇身变为目无国法、枉顾君上,有不敬不臣之心,啧啧,都够抄家灭族的了。”
虽然知道这种事几乎不可能发生,但晏骄还是本能的打了个寒颤。
太可怕了。
邵离渊难得没挑刺儿。
庞牧咧了咧嘴,又道:“我们两个若贸然去惠云楼很容易打草惊蛇,而且恐怕那些窑姐儿也不会轻易开口。”
晏骄闻弦知意,马上接道:“所以需要一位值得信赖又身怀绝技的勇士。”
邵离渊皱眉,“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谁?”
晏骄和庞牧对视一眼,“嘿嘿。”
邵离渊的眉毛越扬越高,显然已经猜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