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央, ”谭绵凑过来,八卦兮兮地问,“丁总找你什么事啊?”
她在《北城有佳人》剧组跟组时没少吃丁总送的下午茶和夜宵,吃人的嘴软, 拿人的手短, 潜移默化成了丁总迷妹一枚,尤其是前两天他以投资人的名义给她家木老师送了丰厚的新年礼物,连她这个小助理也有份, 沾光得了一条蒂芙尼的钻石手链。
首富一出手, 就知有没有。
见木鹤发呆,谭绵轻推了推她肩膀:“央央?”
木鹤心不在焉道:“他说要跟我见面。”
谭绵嘴巴张得能塞进鸭蛋,哪怕她对丁吾好感爆棚, 该有的危机意识还是有的, 富商和女明星向来是八卦头条经久不衰的劲爆话题, 丁总约央央私下见面,到底有什么目的?
“你答应了?”
“嗯。”
“央央,要不你别去了吧。”谭绵尽量说得委婉,“瓜田李下什么的,年底狗仔都在冲业绩呢。”
木鹤知道逃避不掉的,该来的迟早会来, 她牵起唇角笑笑:“没事,我有分寸。”
“那我陪你一起去。”
“好。”
视频专访结束,两人准时来到约定的咖啡馆,丁吾助理高鑫等候在门口, 面带职业化笑意迎了上来:“木小姐,谭小姐。”
高鑫带她们进去,指着窗边的位置对木鹤说:“丁总在等您。”
谭绵留意到里面没有别的客人,显然是包场了,内心的疑惑更大,高鑫看向她:“请跟我到这边坐。”
他们在剧组那会没少接触,高鑫人挺高冷的,细金边眼镜,西装西裤衬衫,锃亮的皮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精英范十足,谭绵看不惯他老端着的模样,能躲则躲,眼下是躲不过去了,她问:“高助,丁总这是想做什么?”
“抱歉,无可奉告。”
谭绵翻了个大白眼,明明白白地传达自己的鄙夷,锋利的爪子亮出来:“我告诉你,我们来之前和经纪人打好招呼了,两个小时内没回去,她就会报警!”
高鑫笑了:“请便。”
麻蛋,谭绵摸摸手臂,他笑起来有点儿好看是怎么回事?
她扭过头,全神贯注地盯着木鹤。
木鹤坐在丁吾对面,视线落在桌上,安静无声。
丁吾打破沉默:“央央,你想喝什么?”
“不用了,丁总,您有什么话,直说吧。”
生病的缘故,苍白脸色盖不住纹路,丁吾看着老了好几岁,腮帮子隐忍而动,紧张得在桌下双手交缠,他目光定在女儿脸上:“央央,上周我去了一趟山城,在那住了七天。”
木鹤没料到他会以此作为开场白,眸中渐起微澜。
“飞机在市区降落,三小时的车程到达县城,天黑了略作休整,次日天亮出发,中午进入山城,一路上看到的都是山,道路崎岖不平,尤其是在悬崖峭壁路段,凶险万分,那时我想,原来这就是你曾走过的路。”
“山城的人看到我特别吃惊,他们告诉我,好些年没外人来了。”丁吾回忆着一帮脏兮兮的小孩子开心追在车后跑的画面,喉咙酸涩难忍,他顿了几秒,“我跟人打听到了你家的地址,那是一座老旧的木房子,四周长满了杂草,门窗紧闭,上楼的台阶朽了大半,我差点一脚踩空,央央,你是不是也曾在那儿摔过?”
木鹤紧抿着唇不言语。
“我从你家走去学校,翻过了你说的五座山,央央,你比我了不起,我走了差不多两个半小时才到,原先的学校已经拆除了,取而代之的是上个月刚完工的浩然希望小学,留守的工人跟我说,学校是一位叫木鹤的大明星出钱捐助的。”
木鹤不由得想起之前和老戏骨前辈们聊到上学的事,他站在门外,眼泛泪光……
“孩子们很开心能在新学校读书,我给他们录了视频,央央,你要看看吗?”丁吾从相册里找出视频,将手机递过去,她不接,也不看,他只好收回来。
“七天里,很多人和我聊起你,说你从小就懂事能干,什么家务活都会,周一至周五上课,天没亮出发,放学后顺便摘野菜回来喂鹅,周末到山上放羊,或者坐船跟人去卖花赚零用钱。”
“他们还说你读书特别厉害,每回考试都拿第一,跳级到县城上高中,十六岁考上了清华大学,轰动整个山城,至今仍为人津津乐道,夸赞不已。”
“央央,我非常惭愧,同时为你感到骄傲,我多么想告诉他们,”丁吾语带哽咽,潸然泪下,“木央央,是我的女儿。可是,我没有那个脸面。”
木鹤浑身线条绷紧,心弦震颤起来。
事实上,来之前她已大致猜到他的身份,以逆向思维,假定结果往前推,太多的蛛丝马迹了,从《北城有佳人》的一亿投资,到他上半年来有意无意的接近和关怀,再到当着侄女丁以茉的面维护她,慷慨赠表,还有平安夜,收到福袋时他的奇怪反应,郗衡的欲言又止,无一不指向某个答案。
难怪高贵的秦夫人会一次次地放下身段求她原谅,不撞南墙不回头。
丁吾悲从心来,背过身去咳嗽了好几声,总算缓过气:“去年之前,我从不知道自己有一个女儿。”
“央央,对不起,爸爸来得太晚太晚了……”
木鹤心如乱麻,逼退眼底不受控制翻涌而上的温热,故作满不在乎、清清淡淡道:“丁总,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了。既然您去过山城,那么就应该知道,我有爸爸。”
犹如一把钝刀插入丁吾心口,痛得难以呼吸,作为亲生父亲,他对那个叫木浩然的男人既感激又嫉妒:“央央,你真的不愿意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吗?”
木鹤红着眼眶,浅浅地笑了,嗓音不辨情绪:“我是因为您才有机会来到世上,您并没有欠我,何来的弥补之说?”
“丁总,如果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她拿起包往门外走,谭绵见状,赶紧抓着吃了一半的蛋糕追上去。
丁吾起身的动作太大,病体未愈,直挺挺地倒到地上,高鑫冲过去:“丁总!”
他猛地刹住脚步,小心翼翼地把人扶起来后,神色无比复杂,若非亲眼所见,谁会相信,那个哭得满脸是泪的男人会是纵横商界的丁家当家呢?
唉,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木鹤满怀心事回到家,不等霍斯衡问,她张手抱住他:“丁总找我了。”
霍斯衡自然清楚丁吾找她的目的:“还好吗?”
“难受,”木鹤在他胸口处蹭了蹭,“我宁愿他永远别找我。”
难以接受现实,难以接受凭空多出来一个消失了二十多年的亲生父亲,这算什么呢?可她又是那么的难过,和心肠冷硬的秦夫人不一样,他的自责愧疚悔恨痛苦,对她的关爱全是真心实意的。
“我不想认他。”真心话。
“好,”霍斯衡宠溺道,“那就不认。”
木鹤陷入长久的沉默,轻揪着他的袖子问:“他是真的不知道我吗?”
“对,他不知道。”
木鹤一眨眼就眨出了两滴泪,迅速渗入黑色衬衫中,不见踪影。
***
随着日子一天天地过,除夕夜来临,木鹤受邀参加草莓台的春节晚会,按照惯例,表演完节目后提前离开,在午夜之前赶回金月湾。
司机说,有辆车子一直尾随在后,怀疑是狗仔跟踪,问她要不要绕路甩掉。
“没关系,”木鹤归心似箭,“他们进不了金月湾。”
果然,对方的车被挡在了小区外,木鹤乘电梯上到顶楼,开门进屋,碗碗欢快地跑过来:“喵。”
陪着碗碗玩了一会儿,她进浴室卸妆、泡澡,换上柔软舒适的家居服,看看时间,还有十五分钟就十二点了,准备打个电话给他,刚解锁屏幕,霍斯衡便带着一身寒意从外面进来:“路上耽误了。”
“还以为你不回了呢。”
霍斯衡轻笑着,脱掉外套,揽住她的腰,带坐到沙发上,耳鬓厮磨后,他敛起深眸:“央央,丁先生在小区门口。”
“哦。”
“郗衡,我准备了一支很棒的红酒,我们待会喝好不好?”
霍斯衡捏她脸颊:“只准喝小半杯。”
“行行行,听你的。”
醒好的红酒倒入杯中,酒香四溢,手机里直播着国家台春晚,熟悉的旋律响起:“难忘今宵……”
普天同庆,新的一年即将到来:“十、九、八……一!”
“新年快乐!唔!”
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愿我们平安健康,厮守到老。
霍斯衡唇上沾了她滚滚而落的热泪,若有似无地叹息:“傻央央。”
他伸手拿过她的外套,帮她穿好,戴上帽子:“走吧。”
木鹤没有问他要去哪里。
外面温度极低,他们抄近路来到小区门口,霍斯衡停下来,松开她的手:“我在这儿等你。”
木鹤踌躇着慢慢往前走,榕树下灯光昏黄,映着丁吾孤零零的影子,久病初愈的身子在寒风中更显瘦削,他搓着冻得通红的手,长长地吐出一口白气,哪怕不能和女儿一起度过团圆夜,待在离她最近的地方也好。
听到轻微的脚步声,丁吾循声看去,疑心产生了幻觉,他用力瞪大眼睛,心脏剧烈撞击着胸腔,面上难掩狂喜,连忙扫去发间、肩上的雪花,对着她露出温和而克制的笑容:“央央。”
他以为扫掉雪花就能抹去在冰天雪地里站了近一个小时的事实?如果她不下来,他还要站多久才会走?他真以为这样做,她就会感动吗?
木鹤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站定,一个不忍心说出伤人的话,一个有千言万语却不知如何开口,双方相对无言。
雪花一片片无声地落下。
有一片落入木鹤颈间,贴着温暖的肌肤化开了,她没有抬头看他,生怕泄露眸底的情绪:“你回去吧。”
说完,她转过身。
“央央!”丁吾急切地喊住她,强忍夺眶而出的泪,语气溢满了柔情,“新年快乐。”
木鹤睫毛轻轻一颤,潮湿的目光渐渐恢复清亮:“新年,快乐。”
丁吾面带笑意地看着她走回霍斯衡身边,他朝霍斯衡点头表示感谢,等到他们踏着雪在夜色中远去,他才收回视线,坐进车里:“走吧。”
黑色宝马低速驶离金月湾。
烟花一簇簇地夜空上炸开。
卧室里,春意无边蔓延。霍斯衡发现今晚女朋友格外热情大胆,主动帮郗小衡穿上小雨衣后,她轻拍着它的头:“起立。”
郗小衡听话地抬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郗小衡,起立!向左看!向右看!发起进攻——
掉落红包(づ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