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钟叶逸老爷子的话, 云无虑的目光再次落在枯萎的紫藤残枝上:“您是说,这株紫藤已经成精了?”
“还是个善良的妖精,曾经救过我的命!”钟叶逸心里着急, 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我不想耽误你们的工作, 但我真的不放心就这样离开。”
“钟老爷子, 您别着急,”云无虑放缓声音:“我先去看看紫藤的情况,再帮您想办法。”
钟叶逸露出感激的表情,给他们打开院门:“快请进!”
进了院子,云无虑能看得出来钟老爷子在离世后依旧用心打理花草, 花圃里没有一根杂草,连鸟窝里都放着鸟粮。
那株紫藤种在主屋和廊架的夹角,主蔓旋曲盘绕,有一人合抱粗细, 在半米多高的地方突然断裂,断口一片焦黑。
看着这焦黑的断口, 云无虑心里有个猜测, 问道:“钟老爷子, 这株紫藤是被雷劈断的吗?”
钟叶逸惊讶道:“是, 是被雷劈断的, 你怎么一眼就看出来了?”
云无虑对他笑了笑:“因为我们庙里有一棵灵枫, 在五十年前经历过雷劫, 枝干被劈断后又重新抽芽了。”
云无虑听过灵枫的故事,知道成精的植物都要经历这一遭,看到这个断口, 自然而然地联系了起来。
“灵枫重新抽芽了……”钟叶逸重复着云无虑的话, 眼睛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 期待地看着他:“所以,我家的这株紫藤也有希望抽出新芽,对吗?”
“让我看看。”云无虑把手放在紫藤枯枝上,往里输送灵气,片刻,这些灵气被紫藤悉数吸收。
云无虑收回手,紫藤散发出淡淡的光芒,很快又恢复沉寂。
云无虑判断:“还有生机。”
钟叶逸面露喜色:“太好了,我就知道,紫藤还活着!”
小淼歪了歪脑袋,好奇问道:“钟老爷子,这树是什么时候被劈的?”
钟叶逸答道:“二十年前。”
小淼咋舌:“二十年来,你看着这截枯竭的藤蔓,一直相信它还活着?”
钟叶逸点头,他的目光落在紫藤上面,却好像透过紫藤,看向很遥远的从前。
“紫藤倒下的那晚,我听见了痛呼声,我从房间里出来,外面狂风骤雨,紫藤的主蔓被劈断了,开满廊架和屋顶的紫藤花也落了一地……一个长得像仙人的紫衣青年倒在地上,浑身都是伤口。那不是我第一次见紫藤,却是我最后一次见他。”
那个雨夜,钟叶逸终生难忘。那天他刚睡下,外面就开始下雨,原以为是一场普通的春雨,到了半夜,他被一声惊雷吓醒,房间被雷光照得雪亮,他差点以为那道雷劈在了自己头顶!
狂跳的心脏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他忽然听到虚弱的痛呼声。说来也奇怪,那时风大雨大,他却清晰地听到了这个虚弱的声音。
他找了一把伞,胡乱穿上鞋子就冲出院子,紫藤被劈断了,院子里落花遍地,地上一片焦土,紫衣青年倒在焦土之上,浑身是伤。
他吓坏了,连忙跑过去,用伞替紫衣青年遮雨。紫衣青年的身体有些透明,容貌亦美得不像凡人。
“你是紫藤,我知道你是紫藤……”他焦急地问:“我要怎样才能救你?”
紫衣青年扯出一抹淡笑,摇了摇头:“现在来不及了,数十年后我或许能等到一丝生机……若想救我,且留着我的根茎吧……”
说话时,紫衣青年一直在吐血,钟叶逸看得心惊,眼泪顺着雨水落下:“我记住了,除了这个呢?我还能为你做什么?”
紫衣青年安静了很久,才轻声说:“偶尔浇一壶美酒,足以。”
说完这句话,紫衣青年就消失了。他悲恸大哭,翌日因为这一场夜雨发了高烧。儿女从外地赶回来照顾他,都以为他是因为那一场劈在家中的春雷受了惊吓。
钟叶逸从回忆中抽身,叹了口气:“紫藤说或许能等到一丝生机,我答应替他守着根茎,也一直坚信他能等来重生。”
小淼摸着下巴,忽然道:“这么说来,紫藤早就算到了今天,我们可能就是他要等的‘一丝生机’啊!”
“嗯,很可能是这样,”云无虑看向钟叶逸:“钟老爷子,我们可以将紫藤移植到城隍庙,庙里有灵井水,灵气也旺盛,能更好地帮助它恢复,您看如何?”
钟叶逸没想到他们能帮到这个份上,说话都有些磕巴了:“可、可以吗?”
云无虑笑了笑:“紫藤开花很美,不瞒您说,我连种在哪儿都想好了。”
钟叶逸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样我就能放心离开了,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
云无虑说:“不必客气,有缘而已。”
小淼围着紫藤转了一圈,眨了眨眼睛:“问题来了,我们要怎么移植它呢?它的根系应该很发达吧?”
云无虑早就想好了:“我们对植物精怪了解得太少,要请枫哥过来。”
许飞沉道:“那我们得先回一趟庙里。”
“是的,”云无虑对钟叶逸说:“钟老爷子,判官已经在庙里等你了,我们先带你回庙里,再过来移植紫藤。”
钟叶逸当然没意见。
回庙的路上,云无虑问钟叶逸:“钟老爷子,您之前说紫藤救过您,是怎么回事?”
钟叶逸轻叹一声:“那是我小时候的事了,有一年我发了高烧,久烧不退,烧得人都糊涂了,迷迷糊糊的时候,我闻到了一阵花香,往窗外一看,一位穿着紫衣的仙人坐在窗台上,手里拿着个空酒瓶,笑着和我说,你这病还不好,我都喝不上你倒洒的酒了……”
“然后呢?”
“然后,几朵紫色花瓣从窗外飘进来,落在我身上,第二天早上我就退烧了,痊愈了。”钟叶逸说:“我一直以为那是我烧糊涂了,做的一场梦。”
直到有一晚,他们家在院中吃饭,他给父亲倒酒的时候,鬼使神差地故意倒洒了酒。酒香弥散,有一朵紫藤花落在他肩头,他听到一声很轻的赞叹。
“好酒,小孩,多谢啦。”
云无虑弯了弯眼睛:“看来这株紫藤真的很喜欢喝酒啊。”
“很喜欢,”钟叶逸也笑了笑:“我长大后,有幸和他喝过一次酒,他亲口说的,更喜欢喝花果酒,不贪杯,只尝一点就很高兴。那次经历也和梦一样……或许就是一场梦吧。”
回到城隍庙,钟叶逸看到庙里的灵枫,惊叹一声:“这棵枫树太有灵气了,这座庙真的了不得。紫藤能移植到这里来,我放心了。”
云无虑侧了侧头:“放心,我们会好好照顾紫藤。”
一路走到判官殿,云无虑敲了敲门:“危医生,我们接钟老爷子回来了。我们还要出去一趟,他就交给你了。”
钟老爷子拘谨地问好,危渊让他不必紧张,好奇地问云无虑:“你们要去做什么?”
云无虑眨了下眼睛:“去钟老爷子家里接一株渡劫不太成功的紫藤。”
“渡劫不太成功?”危渊很感兴趣,灵活地转了下手中的钢笔:“我还没接触过这种病例,等你们接回来,我要去看看。”
云无虑点头:“我们很快就回来。”
危渊笑笑:“我等你们。”
出了判官殿,云无虑找到灵枫,和他说了紫藤的情况:“枫哥,我需要你的帮助。”
灵枫爽快道:“走。”
一片枫叶悠悠落下,钻进许飞沉的车里。灵枫现出人形,坐在后座,许飞沉的车空间够大,他戴着斗笠不仅不显得局促,还有点酷。
云无虑上车后,提醒:“枫哥,虽然你很酷,但安全带还是要系上。”
灵枫低头,找到云无虑口中的安全带,研究半天不知道该怎么系。
云无虑探身,帮他系上。灵枫恍然大悟:“懂了。”
再次回到钟家院子,灵枫看到那株枯萎的藤蔓,抬了抬斗笠,淡声道:“很惨烈,但还有得救。”
灵枫把手放在紫藤上,释放出大片灵雾,许久之后,他收手,灵雾凝聚成半透明的泡泡,一株缩小版的紫藤安静地蜷缩在灵雾泡泡中,可以看到它的根系非常发达,状况比主蔓好多了。
小淼鼓掌:“枫哥这招厉害!”
灵枫没说什么,但唇角扬了起来。
回到城隍庙,灵枫带着灵雾泡泡下车,问云无虑:“打算把紫藤种在哪?”
“判官殿前面,看危医生同不同意。”云无虑说:“后院有个空置廊架,等紫藤痊愈了,还可以往那里分一株。”
“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危渊从判官殿里探出头来,脸上带着笑:“我还准备问你,能不能种在我这儿呢,我喜欢紫藤。”
钟叶逸跟在危渊身后出来,看到灵枫和他手上的灵雾泡泡,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位是灵枫吧?”
灵枫的容貌太姝丽,也太有特点了,他一眼就能认出。
灵枫“嗯”了一声,问云无虑:“种哪?”
云无虑和危渊商量好移植位置,灵枫栽下紫藤,小淼帮忙浇灵井水。
危渊戴上手套,触摸紫藤:“我能感受到它沉睡的受损的灵魂,让我来帮帮它吧。”
危渊闭上眼睛,开始为紫藤治疗。过了半小时后,沉寂的紫藤忽然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危渊收回手:“我帮它治好了最严重的那道伤,但我灵气有限,想唤醒它还是不太现实。不唤醒它,它自助修炼的速度会很慢。”
“我来试试。”云无虑把手放在紫藤上面,输入灵气。
灵枫默默加入。
许飞沉说:“我的灵气有些微弱,希望能帮上一点点忙。”
小淼笑着伸出手:“我也来。”
小猫把爪爪放上去:“我也要帮忙!”
小黑也伸出爪爪:“汪汪!”
陶倩倩正好过来,兴致勃勃地问:“你们在做什么,需要帮忙吗?”
城隍庙全员齐心协力,一起为紫藤凝聚灵气。看到这一幕,钟叶逸热泪盈眶,一颗心都被捂暖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枯死的紫藤在大量灵气的滋润下,竟然真的抽出了一株小小的新芽!
小淼欢呼:“成功了!”
大家一起放手,就在这时,干枯的紫藤抽出一道道幻影藤蔓,缠绕着判官殿的柱子攀上屋顶,散开枝叶,无数朵紫藤花在同一时刻盛开,莹光漫天,如梦如幻。
一位紫衣青年出现在屋顶,他的魂体透明脆弱,风一吹就碎似的。紫衣少年垂眸看着钟叶逸,展颜一笑:“你守住约定了,多谢啦。”
钟叶逸看着开满屋顶的紫藤花,和依旧年轻的紫衣仙人,忽然想起多年前的某一天,他坐在院中喝酒,紫衣仙人拎着空酒瓶子出现,笑着向他讨一碗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