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最近叶老先生可有闲?”
论说如今汴京城跟叶青士关系最亲近的,那必然是黎望没跑了,虽然老先生嘴上臭小子臭小子地喊着,但问诊定方,哪次不是亲自动手。
即便黎某人任性的跑去通许县,人老先生也只是嘴上说了两句,药方里多加了两味苦药。这要搁其他的病人,以老先生强硬的脾性,早就被骂得狗血喷头了。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明日我要去叶府送节礼,倒是可以替你问一下。”不过这会儿都是腊月里了,老先生又不开馆施诊,估计是猫在家里写医书呢。
“展兄,你难不成受伤了?”
展昭忙解释道:“没有,最近京中相对太平,哪里有人能伤得了我!只是那吴家来京,是奔着找叶老先生治腿来的,如今吴母病逝,如果明日交易成功,我想能不能介绍那姐弟俩看诊。”
黎望没见过那姐弟俩,听展昭这么说,便忍不住问:“什么样的腿伤,寻常大夫居然都治不好?”
五爷却是见过的,当即道:“那弟弟跛着一条腿,看样子,是年岁很小的时候落下的病根,现下已经完全长上了,应该很难治好吧。”
况且,像是这样外伤,需要用好药来养,看吴家卖画的架势,便知不是有钱人家,这要治腿,千百两黄金花下去,都不一定能治好。
江湖人多懂一些筋骨上的伤,五爷也见过很多江湖械斗留下残疾的江湖人,多是因为家贫没有好药续着,才落下的残疾。
外伤啊,黎望还猜想是小儿麻痹症之类,毕竟展昭形容的时候,还说这位弟弟,智力发育有些迟缓,那不就是跟叶青士的孙子叶绍裘一个病情。
“那恐是有些难治的,不过问一问总归是可以的。”
黎望说话,自然是说到做到的。
第二日,他提着娘亲准备的节礼并一锅药膳汤敲开了叶府的大门,守门的药童对他再熟悉不过,见到他就道:“黎公子请进,老先生说若是你来,不用通传。”
“那敢情好啊,车上还有些东西,叫人一并拿下来吧。”黎望笑着给了金锞子,才问,“老先生人呢,在书房吗?”
“不在书房,在后头的院子里,陪小少爷搭狗窝呢。”
说来叶绍裘的情况,已经比去岁好了许多,没了亲爹的时时PUA,小孩子就有了小孩子的模样,加上乐玉娘的悉心照顾,今年叶青士还寻了只小狗崽送给小裘。
“老先生竟还有这般手艺,小生当真是自叹弗如啊。”
黎望看了一眼地上用木板子随性拼起来的简陋四不像,真的,说它是狗窝,狗都觉得憋屈,而且那小狗崽那么小点,这四面漏风的狗窝住起来,明日老先生就能无缝对接换个兽医当当了。
“……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叶青士恼羞成怒道,“小裘,别理他,咱们做自己的。”
然而叶绍裘却是个小叛徒,小朋友憨归憨,审美却还是在线的,他也认得大哥哥,见到黎望就跑过来:“大哥哥,一起!做窝!”
这副殷勤模样,看得老头子心里全是酸溜溜。
“好啊,小裘想做个什么样的?”
叶绍裘一听,当即道:“想要花花,好多花花!配花花!”
这话加密成这样,黎望就算再天才也理解不了,叶老先生见此,当即自傲道:“那小狗子叫花花,是这孩子捡回来的,你要是真会,就帮忙做个窝吧。”
他这一把老骨头,可蹲不住了。
“试试呗,总归小生今日有的是时间。”黎望说完,又道。“哦对了,今日带了改良版的药膳汤过来,应该就热在灶上,记得喝啊。”
叶青士一听,当即腿也不酸了,腰也不疼了,榔头一丢,就去迎接药膳汤了。
等他安顿好金贵的药膳汤回来,好家伙,这还是他原先那狗啃的木板窝吗?!
“不知道的,还以为黎家公子改行去做木匠了呢。”
这一朵朵小花栩栩如生的,合着这读书人的修养,用到这狗舍上,也挺相宜的。
“倒是个好主意,等回家我跟父亲提一提,就说叶老先生觉得当木匠有助于治病,您说我爹会不会答应?”
……呸,你爹只会提藤条好好教训你一顿。
一般来讲,黎某人嘴里的试试,就是很会的意思,两人耍嘴皮子的功夫,一座小巧的狗舍已经迅速竣工了,小花花装饰得不失活泼可爱,里面还垫了药童送来的旧棉絮,花花小崽一进去,就不舍得出来了。
“没想到,你还真有两把刷子。”
叶绍裘忙着跟花花互动,黎望去洗了手坐下,叶青士就道:“伸手,让老夫给你切切脉。”
切了脉,脉象确实还不错,虽然比普通人弱上一些,但较之去岁刚来京城时,已是好了不少。
“等明年入夏,再泡一回药浴试试。”
黎望自然是不敢有任何意见的,他将袖子拢好,才道:“先生最近有空吗?”
“怎么,你想介绍病患,给老夫认识?”
老先生这敏锐劲儿,真是没的说:“你这表情,老夫看得可太多了,最近隔三差五,全是来相托的,就连官家都请老夫去过三回,不过看在你今日送了药膳汤的份上,只要不是绝症,老夫都可以看看。”
“倒也不是小生请托。”
“那是什么?”
“是开封府最近遇上了一桩奇事,展护卫见那小孩可怜,便想带来给您瞧瞧。”
叶青士听完,也觉得奇了,便没有拒绝看诊的事情。
两人闲话说着,很快就到了午时,黎某人非常顺遂地留下来蹭饭,那自如劲,就跟五爷到黎家一模一样。
“这送出去的菜,你还要蹭一碗,好意思吗?”
黎望轻呷一口,觉得非常好意思,甚至更加好喝了呢。
叶青士刚要说两句,却见自家小孙子有样学样,也这么喝了一口,叫他气也不是,说也不是,最后只得闷头吃饭了。
黎望:……啧,老人家,气性就是大。
这边某位少东家吃得非常快乐,那边巽羽楼关于新菜的讨论,却已经如火如荼了。
没办法,他们没胆子去开封府骚扰公孙先生,但集体讨论一下还是可以的。大家伙儿走南闯北,哪里没去过,总有人吃过这春日锅贴。
大家议论了一圈,还真有些期待起来。
吴中怡,就是这个时候出现在巽羽楼的。怎么说呢,一直听闻巽羽楼的消息,她也是头一遭来,没想到人这么多。
等走到二楼拐角的时候,她已经开始后悔了。
早知道,就是定鸿运茶楼,也不定这里了。这里的人,也太多了吧,本来还想着打包点便宜的菜回去哄哄风儿,现在却是不能够了。
吴中怡分了心,眼睛却一直在寻找昨日的大叔,所幸,这位叫方文的大叔并没有骗她。
正是这时,方文也看到了吴中怡,他忙招手唤人过来。
“银货两讫,这是画,你的买画钱呢?”
吴中怡半点儿不跟人啰嗦,坐下后也没喝水,开门见山就道。
“这个先不急,你总得让我先看看画吧。”
吴中怡便将画给了对方,反正画是母亲随便画的,根本不值钱,随便怎么看都可以。
方文接过画,其实他也是粗人,欣赏不来什么书画,他只知道“三义堂”这三个字,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消失了,没想到十年后,却还能再见到这一幕。
“画没问题,那你给钱吧。”吴中怡见此,当即催促道。
方文见此,收了画,却道:“先不急,你既要葬母,便要买棺,你一个姑娘家,总归不大方便,我今日既是做善事,便帮你将母亲下葬,你觉得如何?”
母亲说过,若有人来买画,还千方百计想见她,那就可以带人去见她。
吴中怡牢记母亲的话,脸上却几番犹豫,然后才道:“那好吧,我相信你是个好人。”
方文见她终于松口,心里却忽然一跳,不仅没有松一口气,甚至更加揪心了。
可这不过就是个小女孩罢了,方文见她今日孤身前来,便问:“你弟弟呢,怎么不一道带过来?这巽羽楼的菜色,可是汴京城出了名的好吃,我也是费了不少功夫,才定到的位置。”
“他昨日晚上吹了凉风,病了,吃不得这些金贵东西。”
“也称不上多金贵,巽羽楼也是有些平民吃食的。”方文说罢,招呼跑堂点了两个菜,才转头道,“这也晌午了,也该饿了,吃完饭再去厚葬你母亲吧。”
方文是江湖人,即便退隐江湖数十年,也没守过什么世俗的规矩,等一桌肉菜上来,吴中怡是想吃又不能吃,直把她馋得狠掐大腿。
“你怎么不吃啊?”
吴中怡只得憋屈道:“母亲新丧,不食荤腥。”
这闻得到却吃不到,简直太造孽了,这巽羽楼的厨子到底是怎么做菜的,这鸡肉做得也忒香了,吴中怡此刻就是非常庆幸,得亏是没带风儿出来啊,不然以现在的情况,她恐怕根本拉不住风儿胡吃海喝。
幸好幸好,她很有意志力,一定能完成母亲交代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