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胡惜的父亲跟继母,还有王纤一起被请到办公室。
学生们躲在教室外面,鬼鬼祟祟地听墙角。
班主任看了眼门口,见人赶不散,就不再管了。
他把两位家长请到旁边先坐下,胡惜和王纤则站在办公桌边。
王纤哭得可怜,几乎喘不过气来,脸颊通红,满是委屈。
班主任叹了口气,说道:“胡惜,这已经是你第三次出事了。第一次,你把考试的小抄方在包里带到考场。你说是王纤陷害你,往你包里放的东西。监考老师没有看见你作弊的举动,加上你一直表现很好,学校特例不予追究。”
胡惜说:“本来就是。”
王妈妈在旁边愠怒道:“我女儿不会做这样的事!”
胡惜斜眼瞪了那女人一眼。
王父训斥道:“像什么样子?!”
班主任皱眉,示意他们不要开口。继续说道:“第二次,学校夜里巡查,发现宿舍楼后面的花园里有对小情侣。老师追到一半的时候你出现了。你说是王纤给你打电话,约你出去的。早恋的事情,学校给了你警告。”
“真的就是她!”胡惜说,“那男的又丑又渣,我又不瞎,怎么可能看上那种人?相比起来,某些人无时无刻不想着陷害别人,不才可怕吗?”
王纤自顾着哭,眼泪啪啪地掉。王妈妈在旁边拉着王先生长吁短叹。
胡惜看得心烦:“你哭屁!”
王妈妈扯着老公急道:“你看!”
班主任斜了王妈妈一眼:“两位,孩子之间的事,光靠打靠骂是没有用的。事情还没有问清楚之前,不要先急着给哪一方定错。”
孔溯跟在胡惜身后,说道:“人家段位比你高啊胡妹妹。”
胡惜一个哆嗦,朝自己身后看去。
孔溯:“咦?”
班主任:“胡惜,你在看什么?”
胡惜将头转回来。
班主任:“这次呢,你想怎么解释?”
胡惜坦荡道:“我没什么好解释的。先动手的人不是我,先找骂的人也不是我。教室里那么多人看着呢。她还打我了,我都没自卫,说起来,主动挑事殴打同学,是不是应该处分?”
王妈妈一听立马急了,说道:“那你也不能脱了她的裤子让她给你跪下啊!我的天呐,校园霸凌的事情我看新闻都怕的慌,没想到第一个这么做的竟然还是她姐姐!”
王妈妈:“那还有谁!”
胡惜“嘁”了一声。
班主任听着心里不舒服。
这两位家长他见过也交谈过好几次了。两人表面对胡惜关心且眼里,做出了继母跟生父该有的最佳态度,家庭不和睦的只要原因是因为胡惜太过叛逆。可实际上,的确是偏心的。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都不敢相信王纤跟胡惜会是姐妹。
他从事执教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家长没遇见过?在识人方面还是有些自信。这位女士做事说话明显不踏实,字里行间都有一股叫人生厌的引导性。而父亲又不靠谱。胡惜在家里的日子肯定是不好过的。
他更偏向于相信自己的得意门生。
胡惜哂笑:“你哪只眼睛看见了?嘴皮子上下一搭随口污蔑是吗?也是,你的拿手绝活不就是搬弄是非吗?不过这次真是不好意思,不好让你污蔑的。人证还在外面站着呢,你随便出去问问。”
班主任打断她说:“胡惜,老师现在不说谁对谁错,老师是觉得你的状态很有问题。你的成绩下滑了。上次模考的成绩你甚至还比不上去年这个时候。”
胡惜张口欲言,又找不出措词。
班主任说着又转向对面的两位:“还有家长,多关注一下自己的孩子吧。她可是一个高考生。去年真的太可惜了,她的成绩重点大学绝对没问题。我直白地说,出现食物中毒的问题是你们家长的失职啊。我教了那么多年书,就没听过哪个家长在高考前夕让孩子吃剩饭把孩子吃进医院的。”
他说着火气也燃上来,用手指敲了敲桌面。
如果胡惜今年高考再来一次食物中毒,他真的是会报警的。
可是这些话他不能说。
可就是这几句话,王氏夫妻已经听不下去了,脸瞬间沉了下来。
王妈妈说:“老师,您这话说的导向性也太强了吧。我不关心孩子吗?她高考出了问题我心里也悔的呀。可我能用那么毒的方法去害一个孩子吗?她高考失误将来出了什么问题,我就会高兴了吗?她一个小孩子不懂事这么想,怎么您一个老师也说这样的话?”
王先生还圆滑一些,不想得罪这个老师,扯着王妈妈说:“你别胡说。老师说的没错,去年的确是我疏忽大意了。”
班主任最后看向两位主角,说道:“这件事情,我不想闹大。你们两个好歹是姐妹,互相认个错,写份检讨,下次大会的时候,上司令台宣读一下,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王妈妈听见自己女儿受了那么大委屈,竟然也要跟着受罚,还要当众认错,顿时心里不公平了。慌乱无措又委屈的样子道:“老师,您……您得公平啊!”
班主任:“不然你觉得呢?”
胡惜咬牙切齿:“好生气啊。我多挨了一巴掌我还没说呢。”
孔溯搭上她的肩膀:“你技术不过关啊,知道什么叫白莲吗?姐姐教你。”
胡惜猛得呲声,感觉有背部什么东西贴上来了。周身被一股陌生的气息所包裹,好像是躺在六月初的河水里,不算太冷,但凉飕飕的。一眨眼,身体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了。
这感觉……真奇妙!
众人都是狐疑看向胡惜,不明白她出这声是什么意思。
“胡惜”退了两步,脚步虚浮地靠到办公室门边,抬起头,露出一张梨花带雨的泪颜来。
她哭得才叫真委屈,眼泪含在眼睛里,表情中有三分倔强和不甘,还哭得很漂亮。
胡惜这女生,自尊心特别强,整个人非常倔,就算受了委屈也绝对不会示弱,相反还非要杠赢你。什么事都藏在心底自己解决,跟王纤完全不一样,班主任是知道的。
这种性格不说好或不好,但肯定会非常辛苦。
现在她一哭,他瞬间就心软了。错愕之余无奈叹道:“有话好好说,啊,没什么好哭的。”
“我可以跟谁说啊?唯一真心疼我的亲人已经死了。我现在连家都没有,每天晚上都吓得睡不着。”胡惜抹了下脸,对对着门外大声道:“可怜我妈死的早,虽然给我留下了几个亿,但我却一分都不能用。我最信任,最崇拜的爸爸,却在我妈下葬的那一天就给我带回来一个后妈,还有一个妹妹和弟弟!”
王先生面色发白,打断她道:“别胡说,那是你赵阿姨结婚时带来的孩子。你怎么能这样污蔑她呢?”
胡惜咬唇,抽泣了一声:“是不是你自己清楚。你摸着你想良心。不,你摸着你的脸自己说,这两个究竟是不是你生的!长得根本一模一样,都那么丑!”
门外有人“噗哧”笑出声来,又很快憋回去、
“我也相信你,我相信你因为你是我爸,我唯一的亲人!我听你说的话了,善待他们,接纳他们,可是结果呢?”胡惜指着他们一行人悲痛道,“我的衣服和房间都被王纤抢走了,这个女人,我所谓的后妈,自己用着几万块的化妆品,每天换着全新的名牌衣服,给她女儿儿子几千块的零花钱。你再看看我身上穿的,还用我多说吗?”
“这是误会。”王先生深吸一口气,说道:“你听我说。好吧,我太忙了,是我忽视了你。”
胡惜这时候加重声音凄厉斥责道:“那些都是我妈留给我的钱!你却拿去养小三和你的私生子!”
王先生红着脸事态道:“你闭嘴!”
胡惜:“我高考前吃了她的东西食物中毒,你还说是我的不对。”
王先生根本忍受不了她在众人面前揭自己的伤疤,蹭地站起来朝她冲去。
胡惜快速喊道:“你把我赶出家门自力更生,我没见过鸠占鹊巢还这么不讲理的人!”
王先生伸手捂住她的嘴。
胡惜尖叫一声,重重撞在门上,然后滑了下去。
门内门外的人都是大惊失色。那一下显然撞得不轻。
“王先生!”班主任厉声一喝,“她是你女儿!”
王先生连忙收回手,在裤子上擦了擦,理智也开始回笼。
他明明没有用力……
他低头,看胡惜抱成一团瑟瑟发抖的模样,毕竟是他亲生女儿,难免会有后悔跟心痛。
不……不是他的本意。
班主任过去查看胡惜的情况,摸了下她的后脑,关切问道:“没事吗?”
门外熙熙攘攘的,听着得有几十号人,可能还不止。已经吵到里面的人说话都听不清了。
这时候一位男生大喊:“都别吵了!”
这一句相当有效,外面终于重新安静下来。
胡惜抽抽鼻子,继续说:“我知道你们都想杀了我,怕我成年把钱拿回去。”
班主任严厉道:“胡惜。家庭之间的矛盾,别说的这么严重!”
“大年三十的时候,我煤气中毒。当然意识还清醒但是不能动,我就给他们打了一通电话……”胡惜说着泣不成声,张嘴就是一个小说剧情:“可是他们谁都没管我,自己开心的过着年,看着电视。我一个人躺在房间里,满心绝望。如果不是有人及时发现,把我背出来,我可能已经死了。”
班主任错愕一怔:“大年三十?你不在家吗?”
“我在家啊。我在他给我找的一间鬼屋里。”胡惜咬牙切齿道,“他把我赶出来,不闻不问,不就是想要干脆把我饿死吗?”
“我给你钱了!我给你每个月打了一万!当初是你自己说要搬出去的,是你觉得你妈要害你!”王先生暴跳如雷道,“胡惜,你现在说话都没一句是真的了吗?你这么诬陷你爸做什么?”
胡惜伸出手:“给我钱了,证据呢?你给的一万是冥币吗?我要是每个月有一万,还至于过成这个样子吗?有本事你去我家搜啊,搜到一件值钱的东西,我跟你信!”
班主任想起来了,说道:“你的学费还没交。”
“我交不起学费……”胡惜手指揩了下鼻尖,继续痛哭道:“我进医院的医药费都是别人帮我垫的,他还请我吃了饭,借我一千块钱。医院的单据现在还在他手里呢。”
王先生意识到了什么,猛得扭头看向自己夫人。
王妈妈抓紧手里的包,用力摇头道:“没有,我给了——”
胡惜不依不饶:“证据呢!银行流水账呢!你拿出来啊!别说一万块钱每次都是给的现金!你取钱总有收据吧?”
王妈妈眼神躲闪:“我每个月——”
王先生说了一万,可是她每个月其实只给两千,让王纤带过去的。王纤又从里面抽了多少,这还真说不好。
而王纤此时也被吓懵了,怎么敢出声背锅?
就那么一刻的迟疑,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班主任眼里满是对他们的不认同和对胡惜的同情。
王先生眼睛发红,狠狠跺了跺脚。
这女人怎么就那么短视呢?让他背上虐待家人的名号就高兴了吗?
这事如果是在家里发现的,王先生最多只是骂两句,警告一下。可现在是在大庭广众被抖出去的,这面子是丢大了。母女俩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她就是反应不够快啊,不然打死不认,等回家再说。
她也算经历过大起大落,可从跟着王先生起,生活圈子一直很单纯,没碰到过这样的事。
等想明白,已经晚了。
王妈妈迎着众人谴责的目光,还得硬着头皮说:“没有,我真给了!每个月一万块钱,回去我就给你们翻流水账!”
可谁相信她呢?她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班主任一言不发地将胡惜扶起来,然后打开门。
门外密密麻麻的人群看见他们出来,自觉退出一条路。
班主任看着心烦,迁怒道:“都回去上课!堵在门口干什么?嫌作业太少了是吧?今天全部多加一倍!”
同学们还在为自己脑补出来的画面愤慨,对他的惩罚没强烈反应。
作业都算个球啊!今天这个瓜,太值了!
王先生跟着冲了出去。害臊地根本不敢抬起头,快速匆匆下了教学楼。
王妈妈想追,可现在又不敢。她偏头看了眼呆成木头的王纤,那个一个恨铁不成钢。
“哎呀你怎么那么笨呢,刚才都不知道帮忙接个话?”王妈妈问,“还有你到底有没有给她钱?”
“我给了……”王纤细声道,“我给了她五六百块钱吧……”
王妈妈:“你——”
她想了想,又觉得不对。
凭胡惜的性格,应该做不出今天这样的事啊。怎么忽然就变了呢?
那个自尊心比命强的家伙,会在自己面前哭吗?不会啊。
而且她对她爸一直还是尊重的,毕竟是她亲爸,怎么忽然就划清界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