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照柳杉这情况这状态,带他下山, 是绝对不可能的。那还不得把自己坑死?
既然找不到判官生前的尸骨, 还是要先找这一片的山神。柳杉都找到A市去了, 估计也是没什么头绪, 不如他去找其他人问问。
柳杉见他们要走,在后面望眼欲穿,喊道:“再商量商量嘛!你们等等,我认识我们山神!特别帅的那一个!说不定我能找到他呢!”
江风信他才是真的见了鬼。
柳杉跟在他们身后飘了一路,一直叨叨个不停。临近山脚的时候,他迈出一步跃跃欲试,被江风一眼威慑, 杀退回去。旁边的老魑魅叹着拍他脑袋:“听话了, 回去了啊。你小心被打啊。”
然后无奈被提溜回去。
“这什么魑魅啊, 比妖还要妖啊。”褚玄良简直蛋疼。回头看了一眼,又不免忧心道:“他们留在这座山上真的没有问题?我看山神……这一代的生灵也快不行了。”
江风说:“这里生气浓郁,就算灵气四散,环境应该不会受到很大的影响。这几个魑魅本来就不是山神之气孕育的, 如果撑不下去了, 就送到另外的山神那里去。”
褚玄良:“……嗯。”
有小山神的人,底气就是足。
山下的车还在等。
几人重新上了车,司机问:“去我们镇吗?”
“今天晚上要先过夜。”褚玄良问,“你们那儿有住的地方吗?”
司机说:“好的酒店是没有,但是有招待所,不讲究就可以。”
褚玄良:“那当然不讲究, 走吧。”
司机重新开着他那破旧的小面包车,颠簸着往自己的镇子开去。
他们的车开进镇子口,人开始多起来。摆摊的摊子和各种非正规的铁皮三轮车在路口乱晃,连同过路的大巴堵住了路口,司机只能放下车窗,减速慢行。
因为这地方不大,大部分人都是认识的,正闲得无聊,看见了就会打声招呼。路边一个靠在位置上磕瓜子的电动三轮车司机抬手喊道:“喂!老孙啊!”
司机回了句:“诶!”
对方说:“有人刚刚还在打听你啊!”
他们说的是方言,三人听不大懂,就没关注。
“打听我干什么?给他们留个电话吧就行了呐。”
“有人要找你今天带的三个人,就外地来的那些。看着是急轰轰的事,我说他们人呢?”
“车里面啊。带回来了呢。”
“哦,一女的找他们,都找遍,现在在招待所呢。”
反正也是去招待所的,司机就没多说,只当他们自己认识的人。
车停下来后,江风三人相继下来。还在招待所的外面,透着玻璃窗印着一个模糊的身影而已,里面就有人冲了出来。
“啊——吭吭……呜……”
那妇女跑出来就开始哭,整个人虚脱地软倒在三人前面,抓住褚玄良的裤腿,激动地宣泄自己的心疼。
后面还跟着六七个或男或女的年轻人。
褚玄良匆忙退开一步,跟他们拉开距离。
总不是什么新式碰瓷路数吧?
褚玄良立即道:“我不认识你们吧?”
这不知道,还以为他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还是后面一男人看不下去了,见妇人总不开口,帮着说道:“你们今天早上见过的啊,你今天早上给了她一张符是吧?”
褚玄良:“有问题吗?”
“有大问题啊!”男人说,“她想问你那符是哪里买的,能不能找点关系,帮忙请个厉害点的和尚道士什么的。”
褚玄良心下一松。这灵异事件比碰瓷好处理多了。
褚玄良问:“找道士?是出什么事了吗?”
几人七嘴八舌说起来,中间依旧夹着许多的方言。
“她,她女儿撞邪了。”
“我就说是撞邪,她非说是天生的!看吧看吧,就是的咯。”
“现在吵个屁啊,都说点正事不行吗?”
女人就是今天给他们指路的人,她抹了把泪,站起来,说:“你今天给我的平安符,烧掉了,烧成灰了。”
她摊开手,露出掌心一块被烫蜕皮的痕迹。
几人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身上没有阴气,现在也没有。但符箓会燃烧,说明多半是遇到鬼了。
褚玄良说:“我就是道士。你先跟我说说。”
女人眼眶发红,束起的头发里夹杂着不少的银丝,此刻凌乱地散在脸侧。指向一旁,请三人先上车,往他们的镇子赶去。然后操着不算熟练的普通话,跟他们解释。
·
她叫谢芝花,本地人,能数得到的辈分,都住在这个地方。
这里虽然不像大城市一样发达,可是近几年也逐渐繁华起来了。网络、电器,该有的东西都有,就是整体公共设施、文化水准,依旧处于比较落后的水平。
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有一批人因为生计困难,没有出路,而社会经济又在快速发展,新知识不断变更的情况下,在某些大胆青年的带领中,一部分年轻人决定一起出国闯拼。
那时候政策宽松,国际经济都在发展,他们从旅游签出去,到期后依旧赖在国外打工,各种转卖倒卖,运气不好的因为各种原因坐过牢,多年后塌实肯干的,家里都开了店铺,有了绿卡身份,回到家乡开始修路建房。
谢芝花一家就是始终留在当地的住民。
因为各人不同的选择,这个地方贫富差距开始快速拉大。
由于镇里的强烈对比,从前一起掏鸟窝的朋友现在开着大巴,她难免会有点眼红别人的生活,但也只是说说,跟从前相比,现在的生活实在改善很多。可她女儿不这样觉得。
科技发达,通过网上和电视上各种信息的轰炸,加上周围朋友不停的炫富影响,她从小就对钱特别执着,总是想着赚大钱。
“她真的特别想赚钱,整天想,我们家情况不是很好,给不了她太多帮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唉,反正我们关系很不好。她初中毕业之后,不想读书了,是我跟她爸在后面一边追一边打,才给她赶学校里去的。但是那所高中吧,也不是所什么好高中。我们这的学校是公办的,请的老师,自己都才高中毕业,有的还成绩就不好,普通话都说不清楚,英语都是一股方言味……”谢芝花叹说,“她不肯在这里读书,一上学就找逃课,我也不能一直看着她对吧?她就说想上好的高中,有钱人都去外地上学了呢,好高中。我跟她爸就去问了一下……那个太贵了,入学费还是什么,她成绩不好,进去要十几万呢!进的还是个什么班?反正听说都是差生的班级。那个招生的老师看他们条件不好,也很委婉地告诉我们,没有必须,不要去那里读……”
褚玄良:“她后来去了吗?”
“啊?没有呢。我们哪舍得花那些钱啊?赚钱不容易的啊!何况她成绩又不好,肯定是考不上大学了,攀比之风不能兴的,浪费钱不如攒点钱将来给她开间小店,对吧?”谢芝花说,“她这孩子,不懂得为未来考虑,没吃过苦知道吧?她这孩子……”
她说着又哭起来:“她就觉得十几万很好赚,随随便便就能赚到,根本不放在眼里,我们穷是我们太没本事。她一开口就是什么网红,一夜爆红什么的,一天都能赚几百万,二十几岁就能买得起富豪区几亿的别墅。她说她不想读书了,读到博士也没屁用,辛苦工作也就几千块钱上不了台面。公务员她都看不上勒,她就想当网红,让我们给她花钱买化妆品……”
阎罗皱眉,插话问道:“网红是什么?”
褚玄良说:“网络红人。”
阎罗:“做什么研究的?为什么能赚这么多的钱?”
“……”褚玄良觉得这个很难解释。主要是对着阎罗那张未成年的脸,就从心底不敢乱说话:“就,跟明星差不多吧。不过是网络里的明星,唱唱歌,聊聊天?”
阎罗没什么兴趣了,对谢芝兰道:“你接着说。”
“我们没有钱啊!而且她那么小,化什么妆啊?我听说化妆的人脸容易烂的,所以就没同意。”谢芝兰捂着脸哭道,“她觉得我们没用,什么都不答应她,高二的时候,跟着隔壁一个女同学,就跑了。”
阎罗:“跑哪里去了?”
谢兰芝:“跑隔壁省去了,说要去赚钱。”
褚玄良问:“她多大了?”
谢兰芝:“她现在是很大了。已经二十岁了。”
褚玄良:“回来了吗?”
谢兰芝颓废道:“三四个月前吧,回来了,现在住在家里,哪儿也不去。我以为她是生病,没想到是撞鬼。”
开着的大哥接话说:“疯掉了!”
谢芝兰:“没有疯!她一直那样!就是撞鬼才有点不一样!”
大哥说:“那么糟蹋东西,不是疯是什么?吃掉就吐吃掉就吐,还专门吃好东西。你家开金矿的啊?不是我说你啊,你们就是太宠她了,看看自己穿的什么衣服,你女儿吃的什么东西。人家是做牛做马,你这是做屎做尿,连个活的都不是,这种女儿就当没生过好了,管她干什么?”
谢兰芝:“那也是我生的啊!”
两人吵得有点不开心,安静下来。
这人会开车把谢兰芝送过来,应该是同地方关系比较好的朋友,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始说:“你说完了啊?你没说完啊!”
谢兰芝才想起来。
“我看她是有点不对劲……”
“很不正常好吧?”
谢兰芝自顾着说:“村里有几个老人说,去山上采那种柴根,煮风茶喝,可以治病的。好多人什么陈年旧疾,就是靠着这个好起来。所以我最近一直在砍那个东西,今天早上采完回来,正好碰到你们,拿了你的平安符,我直接给挂在手上了。”
“我回到家,给那些柴根煮一煮剥皮,味道有点呛,就进去看看我女儿,顺便给她把窗户关上。她躺在床上吃东西呢,我过去摸了她一下,她忽然就叫起来了,很激动的样子。然后我就抱住她,她开始很用力地挣扎,还要咬我。这时候你们的平安符开始发烫。”谢芝兰说,“我当时害怕,觉得肯定有问题!右手抓着那个符啊,按在她身上,后来符烧起来,她晕过去了,我就马上过来找你们了。但她发疯,就这一次!”
褚玄良问:“说了这么久,她到底是哪里不正常?”
“这个我也很不好说,我觉得她主要是把自己身体搞坏了,然后撞鬼可能有危险。我之前那么激动,就主要是被那符吓到了。”谢芝兰低声,“你们去帮忙看看吧,求求你们了。”
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反正都决定要去了。
开车的大哥忍不住再次开腔道:“有什么好看的?就特别能吃,跟个饿死鬼一样!什么都吃一点不挑,吃完就吐。你说这不找揍吗这孩子,啧。”
“不是,那孩子从小就吃的比别人要多一点。小时候胖,后来慢慢瘦下来,比一般女生都瘦,没问题的。”谢芝花看了眼车窗外的景色,拍着玻璃道:“到了到了。”
他们家住的是翻新的旧宅。外墙看起来有点老旧,其实里面是新的。水电煤气都有,铺的是木地板,就跟普通平房一样。
一共三层,面积挺大,她女儿住在最上面。
谢芝兰领着他们上去,推开门,发现里面的女生已经醒过来,正坐在桌边狼吞虎咽。
什么年糕、泡面、饼干,还有一些零食,都吃。地上散落着外包装,如果不是之前的没打扫的话,应该已经吃了很多。
“缪缪啊,你醒了啊?”谢芝兰走过去,“你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啊?”
对方没有回答,专注地吃着东西。
褚玄良对她的食量大感震惊。
那个小名叫缪缪的女生从外形看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身高大概在一米六到一米六五之间,苗条偏重,体重粗步估计应该还不过百。扎着丸子头,五官清秀。现在是素颜,是个挺漂亮的女生。
“我以前以为她这么吃不正常,可医生说这是正常现象。她消化的特别快,胃已经被撑大了,习惯了。”谢芝兰说,“她胃能撑到正常人的好几倍大,所以一次可以吃十几斤的东西。吐出来就好了。但是这种方法,对胃对身体,还有对喉道,都不好。她不知道在外面做了什么训练,回来就这样了。虽然她以前也吃的多,但不是这种多啊,我当时都快吓死了。”
褚玄良问:“她高二的时候离开,应该是出去好几年了吧?这几年都在干什么?”
谢芝兰:“她跟我说过的,就是去做网红了,做什么……”
褚玄良:“大胃王?”
“对对对!”谢芝兰说,“这胃可不是大嘛?怎么能这么糟蹋自己身体啊?赚的钱能够下辈子治吗?”
褚玄良大开眼界说:“……我还以为所有的大胃王视频,都是假吃或拼接的,没想到真能吃这么多东西。”
“有的人是能吃,天生的。比如天生神力的薛仁贵,他有七八个成年男子的食量。还有于定国,‘食酒至数石不乱。’。”阎罗说,“比较出名的还有廉颇。”
褚玄良:“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阎罗:“能,那时候还能吃上十斤肉。”
褚玄良:“……”
“我们以前做活的时候也很能吃。一大碗稀粥,我能喝个五六碗,而且一会儿就饿了,现在是不行了。”谢芝兰跟着说,“所以我觉得她……也不算太不正常对吧?”
众人:“……”
褚玄良说:“那能做大胃王的,身体构造,起码消化系统肯定比普通人强大一点。天生的是天生的,你女儿小时候不那么会吃的话,就是后天撑出来的,这样不好。”
谢芝兰急道:“我也知道啊!可她就是要吃,忍不住啊,我能拦着她吗?”
他们在门口说了那么多话,缪缪眼皮也没抬一个,完全当他们不存在,显然不只是吃得多的问题。
谢兰芝:“她就是这样,不喜欢跟我带回来的人说话,爱搭不理的,对不起啊。”
谢兰芝说着朝屋里走去:“缪缪啊……”
缪缪吃的差不多了,看见她靠近,很害怕地缩了下,然后骤然迸发出一股敌意,朝着她冲过去,作势要咬。
“啊!”谢芝兰匆忙往回跑,“你干什么!”
褚玄良先一步上前,抵着对方的额头,将人按回去。
她女儿力气比想象的大,褚玄良一个大男人竟然差点按不住。江风在旁边帮忙,一下子反锁住对方的手,压在床上。阎罗在房间里抽出一根不知道做什么布条,两人捆住她的手,就那样放在床上。
褚玄良从身上掏出符箓,贴在她的脑门,缪缪尖叫两声,再次晕了过去。
“这……这,”谢芝兰捧着缪缪的脸,失了主意,问褚玄良道:“这是什么情况啊?怎么办啊?”
褚玄良跟江风对着那女生观察了一会儿,决定再看看。
褚玄良说:“等她醒来再说吧。下次醒来应该是清醒的。”
谢兰芝:“她就是清醒的呀,她会正常跟我们说话。以前的事情她都记得,我问她走掉以后的事,她也会回答。刚刚那样是第一次!”
褚玄良都听她说过两个第一次了,无奈道:“情况恶化,有了第一次,就容易有第二次。这种事情急不得,慢慢来吧。”
·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床上的女生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在房间里扫了一圈,然后非常安静地坐起来。
一旁褚玄良放下手机问:“清醒了吗?知道自己是谁吗?”
“我很清醒,只是不想理你们。”缪缪老成又嫌恶道,“我妈靠近过来的时候,我才晕过去了,但你们后来说的话我也能听见。我告诉你们,你们这种封建迷信的神棍别想骗我们家的钱!你们才不正常!”
几人没跟她争辩。
褚玄良问:“你出去的这几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有没有遇到什么怪事?”
缪缪从杂乱的零食中翻出自己的镜子,开始梳理头发:“就赚钱啊!”
阎罗:“那你赚到钱了吗?”
缪缪不满道:“我会赚到钱的!”
江风:“看来是没赚到。”
缪缪:“艹!”
褚玄良:“……”
你们两个是恶魔吗?
缪缪将头发扎好,摸了下鼓起的肚子,起来去厕所催吐。
她看起来已经很熟练了,整个过程只不到十分钟。用一个管子堵在喉咙口,防止嗓音被胃酸腐蚀变得沙哑。
她甩着手里的手走回房间,脸色有些苍白。坐在桌边看着上面的东西,忍不住都开始拆包装。
这是什么病态的饮食习惯?
褚玄良一手按住她的东西,问道:“你在外面这么多年,怎么忽然回来了?”
缪缪:“我……”
江风了然道:“欠钱了。”
缪缪咬着唇仇恨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