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恩的话宛若一阵惊雷炸裂在楚城耳边。虽然心中早有预想, 贝恩绝对会知道些东西，却没想到他居然会直接扒掉楚城的马甲。

但贝恩根本不等楚城回话，便自顾自地说下去。

“真是有意思, 涅罗泊现世，这要是传出去怕是连小孩子都不会信吧？啧啧啧, 也不知道阿尔塔科的人会怎么想~”

贝恩双手背在身后，头上顶着的帽子随着他蹦蹦哒哒的动作而上下微微起伏像是只小兔子一样。楚城背对着贝恩，一双眼睛躲在垂落的发丝后轻微转动两圈。

楚城现在不能确定贝恩是因为什么原因知道的他, 是预言还是因为他曾经经历过诸神黄昏。贝恩换壳子这一点非常的棘手，如果贝恩的初始身份是命运女神坐下的人, 那他可就麻烦大了。

而且贝恩的态度很奇怪, 完全没有对待神明应有的尊敬。理论上, 越是靠近神明的人, 越是对神明尊敬, 因为他们知道神明的能力有多么可怕，不像是普通人, 只是模糊的知道神明的庇佑使他们安详乐居。可贝恩却像是毫不在意楚城的身份一样, 这是不合理的。

楚城摸了摸耳坠，冰凉的触感让他定了定心神。

“那你透过水晶球，看到接下来的命运了吗”

贝恩走到了楚城的正背面, 站在皮质的沙发后双臂搭在沙发背上, 将整张脸都陷在双臂之间的空隙中，只留出一双眼睛注视着楚城的背影。

“那不是命运, 不过是我窥探到的一种可能性罢了”

“所以你还是看见了不是吗”

楚城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不自然，转过身子大步流星的走到了贝恩旁边的沙发, 撩起衣摆将整个身体倒在沙发上，手指一下一下的点着扶手。

贝恩侧过脸, 依靠在右臂上，帽子顺着重力掉落，露出了他柔软的发丝。帽子掉落在沙发上又被弹起来落到了地面柔软的羊毛地毯上，没有一点声响。

“命运女神的能力真是强大的可怕，有的时候会觉得，她在监控着整个完结大陆，真是吓人”

贝恩说出这话的时候没有拎着嗓子维持着他那有些甜腻的嗓音，让楚城乍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停顿了两秒钟。

但是这两秒钟似乎让贝恩误会了楚城的表态，以为是赞同他的话。贝恩用鼻孔出了下气，双手撑着沙发翻过身来，腰背对着跨在沙发背上，以惊人的柔韧度将自己快要打个对折。

“那么多预言家掌握在各个国家手里，你就不怕吗”

楚城余光瞥了眼贝恩，无声的扯了扯嘴角，显露出几分嘲讽之意。

“怕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转瞬之间便失去了神格。神，也不过那样罢了”

明明是这样丧气到了极点的话，但楚城的语气里却没什么自怨自艾，依旧是那样的平淡，但是贝恩却能从那语气中品出裹挟着血海深仇的疯狂。

贝恩的腿在空气中晃荡，小皮鞋一下一下的踢着椅背，屋内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两人各自心怀鬼胎无人开口。

半晌，楚城忽的开了口。

“你呢，东躲西藏到现在，又是为了点什么”

贝恩晃动小腿的频率不曾改变，他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嘴里仍是不着调的语气，一句话好似要拐个山路十八弯一样。

“嗯哼~怎么会呢？我明明是追求走到时间尽头，什么叫东躲西藏呢~”

“如果真是这样，你就不会和片鸟混在一起”

听见这话，贝恩一直晃荡的小腿停了下去，他的呼吸本就微弱，这一下子好似挂在沙发上的人偶娃娃似的。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有一段时间了”

片鸟冒充黑鹰的事情很好解释，动机也很好判断。无非就是出在了这个帕露德身上，解释起来也不过是一个不敢表露心意，胆小鬼的苦情男二人设。但问题同时也出在这儿。

片鸟本身就是司夜女神座下的使徒，黑鹰也是，两人是不是同期不好说，但是至少都是经历过落神纪。这样冒充两个地位相当的使徒可不是一般的有难度。

但片鸟聪明就聪明在，他让片鸟的身份一直躲在幕后，同时又让黑鹰的身份失踪了许久，模糊掉时间线。司夜女神陨落，留存到至今的使徒本就少，这才让他一个人顶着两个人一直活动。

片鸟接触贝恩肯定是看中了贝恩换壳子的能力，楚城敢肯定片鸟的手上握着帕露德的一些遗物，甚至是身体部分，用以施展不可能的魔法。

这一点是楚城联系到当初的威尔冬以及漫画上涅罗泊对片鸟威胁的片段得到的猜想，虽然一些细节上肯定不够完善，但八九不离十。

可贝恩碰上片鸟可不是什么好事，他长期活跃在贝尔利特，如果被发现同司夜女神座下的使徒有稳定交易，作为一个野生的预言家是不可能活着的，尤其是仔细调查后很容易发现这些人身份上的接触。

通过换躯体以达到永生绝对属于触犯完结大陆法律底线的禁术，贝恩不会蠢到自掘坟墓。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与片鸟接触是贝恩的目的，为此其他一切的威胁都不足为惧。

但楚城暂时想不通这一点，这并不是楚城的能力问题，而是刻意的结果。楚城盯着贝恩的侧脸，脑子里闪过一个可能性。

“你预言到了命运女神的陨落？”

贝恩转过脸，对上了楚城的眼睛，忽然露出一个弧度相当大的笑容。

“没有，一共1043次，没有一次是祂的陨落。但是.....”

贝恩撑着沙发一扬起身衣带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弧度，随后安安稳稳的坐在了沙发上。

“在这1043次中，每一次都有你的存在，并且每一次都有些许的不同。所以我猜想，或许你是这场无解之局中唯一的变量”

“我想看到这场游戏不一样的结局”

时钟的指针走过了半圈，留下咔哒咔哒的声响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夜莺一直尽职尽责的站在门口，直到走廊尽头的大门再一次打开，夜莺连忙迎上前去。

先出来的是贝恩，夜莺的鞠躬没有一点点的改变，贝恩路过她的时候还嗤笑一声，留下一句。

“真是听话的狗，啧啧啧”

听见这话夜莺也不觉得生气，甚至没有开口反驳。见夜莺连还嘴都不会，贝恩顿感无趣，脸上挂着的嘲讽笑容也一下子消失了个干净，留了个白眼便离开了。

等贝恩的身影已经快要消失在楼梯口，楚城才从屋内缓缓而出，夜莺见状连忙迎上，却被楚城抬起的手止住了话头。

楚城的目光落在已经快要看不见的贝恩身上，直到他已经下了楼梯。

“派人跟着他，持续追踪他的异能，每天汇报他的形成，遇到的任何人都要上报”

“是”

贝恩的话无论说的有多么好听，多么的花里胡哨，到最后他也没有解释自己的身份。说真的，虽然楚城早有预料，但是1043次的预言数量还是震撼到了楚城。

这不是一个小数目，很多预言家可能一辈子都预言不了贝恩这关于命运女神预言的零头，毕竟预言是一件窥探天机的事情，消耗的异能魔力与寿命都是难以想象的。

所以哪怕是命运女神也只会不停的观测命运，不会试图一直去探查未来，更不会试图不停的修改命运的轨迹。牵一发而动全身，越是深入了解这些能力，便越是会保持敬畏之心，所以每个国家都会保护更多的预言家以供自己使用。

毕竟预言家又不是什么可传承的种族，谁知道几万个人里能不能变异出一个，又能不能让他们找到。这种消耗品当然是越多越好。

以贝恩这样预言的能力，楚城敢打包票他每次换身份都会利用，甚至楚城怀疑贝恩每一次换壳子都是片鸟帮的忙。这两个人凑一块，和人体实验的事情绝对没少干。如果说一开始楚城是怀疑贝恩是这具身体有预言的才能，当他说出1043次的时候楚城便敢百分百确认，贝恩的语言能力绝对是刻在灵魂里的能力。

但以从远古纪开始，一直到此刻存在的时间点上，除了命运女神之外，不可能有第二个物种做到这种预言的程度。哪怕贝恩是从远古世纪就开始预言，到现在不到一万年的时间，仅仅是预言一件事情就一千多次，楚城都算不出来他一共预言过多少次。

除非贝恩也是一名神明，或者一名相当强大神明的使徒，而这位神明又毫无保留的赐予贝恩祝福，这才有可能让他能够有如此强悍的预言能力，否则楚城实在是想不通他是怎么做到的。

但万幸的是，无论贝恩立场如何，他都不会是命运女神以派别的。否则以他的本事，早就该混成命运女神座下的头号使徒了，不可能一直岌岌无名，混着躲身份。

楚城手指点上墙壁，以指尖为圆心忽的向四周炸裂开细小的裂隙，随后彭的一声在空气中爆裂开来，飘在空中几秒后便化作了尘埃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