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不是要离开吗？”

此时此刻，人流稀少的街道上。

薄暮的暖辉平静地铺洒在鳞次栉比的高楼之间，两个容貌不凡的少年浑身湿透，衣服滴着水，一路上收获了不少路人奇怪的打量。

在第三次穿过一个红绿灯口后，太宰治率先停了下来。

他伸手拧了拧自己大衣里浸满的水，回眸看向跟着自己的白发少年，眼神直勾勾地说道：“见流君，你现在又是在干什么？”

“回家。”

“回家？”

太宰治挑了一下眉：“据我所知，这一片没有居住楼或者相关的公寓，再往前走就是废弃场了哦。”

“怎么……难道见流君要和我回家吗？”

【我看行】

【跟你回去住集装箱吗哈哈哈哈宰】

【不是，神渡真的有家吗？除了住院那一晚，我就没见他合过眼】

【记得大叔给神渡租的公寓早就退了】

【他们完全半斤八两啊】

【呜呜，这么一看阿流过的像个苦行僧啊！他不会真的在作贱自己吧，宰至少还比他强点，有家可归】

【＋1】

【心疼见流】

“……”

神渡见流抬头看了看旁边的路标。

这个地方距离他平时休息的公园非常近，再走几百米就能到了。

确实是自己的回家之路。

自从江口先生死后，房租便没有人帮他续交了，神渡见流一直在那个公园的长椅上休息，而他自己觉得续租之前的公寓没什么意义。

毕竟午饭可以在港口黑手党本部的食堂解决，五大楼里也有免费浴室可以提供给员工，他又不需要浪费太多的时间睡觉。

见太宰治的表情有些不满，神渡见流想了想，善解人意地说道：“我说的是真的。”

“如果太宰先生不想我走这条路的话，我绕远也可以。”

太宰治：“……”

“是吗。”面容英俊的黑发少年好整以暇地抱起胸，尽管他的袖子还在不停滴水：“那见流君继续吧，我跟在你后面。

他一副我倒是要看看你家在哪的样子，语气玩味地说道：“说起来，我还挺好奇见流君的家呢。”

“你档案里的这个部分可是空白一片——”

“嗯。”

神渡见流无所谓地点头，带着太宰治七拐八拐之后，径直来到了偏僻寂静的小公园。

这里面积不大，两排的树木茁壮葱郁，建在中间的小喷泉坛子镀上了夕阳的余晖，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影。

他快步走到某个角落处，与蹲坐在纸箱子里、脚上还穿着进口黑皮鞋的流浪汉击了一下掌，从对方手中接过了一张足以蔽体的新报纸。

面无表情地拿着报纸，神渡见流回到了自己常住的长椅上。

他坐下去，把报纸盖到身上的同时向对面打了一声招呼。

“太宰先生，再见。”

“我到家了。”

目睹了一切的黑发少年：“……”

【宰：夭折了，竟然有人比我住的还简陋】

【今天运气还不错，那个流浪汉大叔竟然在诶】

【自从神渡给了流浪汉一双新鞋，对方每次来公园都会给神渡一张报纸当被子，已经成为共识了！】

【？？？？】

【等等，新人挠头，你们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老观众表示已经习惯了】

【见流不换身衣服吗，湿漉漉的好担心感冒啊】

大概过了十几秒钟，太宰治才发出了声音。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不像是在演戏的白发少年：

“你在干嘛？”

“休息。”

神渡见流打了个哈欠，神色平静地靠到椅背上：“太宰先生也早点回去休息吧，祝你好梦。”

太宰治：“…………”

无比熟练的动作，没有任何闪失的态度，椅子上被清理过的把手和其余渺小的细节。

就连不远处那个流浪汉脚上不合理的名牌皮鞋，以及上面新增的磨损程度，都间接映衬着对方在这里睡过很久的事实。

的确，完完全全不像是假的。

“见流君，你很缺钱吗？”

头发蓬松柔软的黑发少年抬起手，露出思索的样子摸了摸下巴：“虽然你加入PortMafia也就一周左右的样子，但是之前在GSS看守宝石店，工资也不会低吧。”

“PortMafia还会在黑蜥蜴这种战斗成员出任务之前提前给一笔抚恤金。”

“如果没有家人的话，足够花一段时间了。”

“是的，我的经济水平尚可。”

只是没什么消费欲而已。

神渡见流有些不明白太宰治为什么还留在这里，明明之前说想要一些私人空间的也是他。

确认对方眼中暂时没有绝望或者自杀相关的情绪，他想了想，疑惑地问道：“需要我送你回去吗？太宰先生。”

紫眸清澈的白发少年面带关心，滴着水珠的消瘦下颚透了几分病态的白，早已湿透的白衬衫紧紧贴在身上，衬得他身影瘦弱又可怜。

在狭小的公园里孤独异常。

但对方毫无怨言，脸颊根本不见健康的红晕，湿哒哒的白色发丝也粘在脸侧，浑身散发着一种说不出的脆弱感，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了。

“……”

太宰治转过身去，表情不变地拿着自己肩上的大衣走到公园的边界口：“嘛。”

“毕竟我这件大衣浸满了水，沉死了，要是有个人能帮我拿回家也不错。”

“你觉得呢，见流君？”

“好的。”

神渡见流从椅子上站起身，叠好报纸还给流浪汉后，接过那件大衣跟上了对方的步伐。

【我受不了了，竟然连宰都看不下去了】

【呜呜宰本质其实是个温柔的人啊】

【哇，神渡送出去的温暖终于有点效果了吗？】

【普天同庆，奔走相告！】

【我还没见过黑时宰家呢，好奇是什么样的】

正如弹幕之前透露的，太宰治的家住在有害物质乱倒、环境十分杂乱的废弃场。

那甚至不能称之为家，只是一个无人敢接近的工业废地而已。

唯一比小公园好的是，这里有许多运输用的废旧集装箱，寝具、冰箱、桌椅之类的东西里面也一应俱全。

“就到这里吧。”

穿过一片杂乱狼藉的土地，太宰治打开自己居住的集装箱的大门，站在门口处回看身后的少年。

“还是说，你想进去看看呢？见流君。”

虽然嘴上说着邀请，他脸上的微笑却没有什么温度，神态仿佛回到了之前，眼眸空洞而幽深，周边蔓延着逐渐降下来的冰冷气压。

“也许你会看到一些被肢解的尸体也说不定哦。”

【黑泥精又双叕来了】

【我毫不怀疑太宰话语的真实性】

【宰啊，别再试探神渡了，他真的会无条件包容你啊】

【心疼神渡，一次次谅解太宰】

【说实话多亏了神渡，我已经有点免疫宰这种冰冷的杀气了】

【＋1，我获得了不少动力】

神渡见流平淡如常地点了点头：“打扰了。”

“……”太宰治撇了一下嘴，也没再说什么，他拉大了门缝的距离，彻底打开门把手迈过了门槛。

“进来吧。”

屋里漆黑一片。

正对前门的位置放了一把椅子，再往里看就需要极好的视力了，不过这对神渡见流来说不是难事。

集装箱内死气沉沉，这里仿佛笼罩着一个巨大的、无形的漆黑深渊，紧紧勒住了迈进这里的、所有人的喉咙。

看着四周压抑阴沉的环境，神渡见流没什么表情地好心提醒道：“需要开灯吗？”

“不用了。”

黑暗光线里的太宰治声音比之前还要冷一些：“这样就很适合我。”

他抬脚往里面走去，很快便拿了两个毛巾出来，把其中一条丢到了白发少年的脑袋上。

“谢谢。”神渡见流乖乖拿起来，顺便把对方的那件黑色大衣搭到了椅子上。

“干净的衣服在那边——虽然是我穿过的。”

太宰治借着门口的光亮指了指不远处的台面，融合了黑暗的少年语调平静，连轻软的感慨和夸张的动作也不再出现，仿佛脱掉了最外层的伪装，露出了一部分黑暗下本质的自己。

“换完就离开吧。”

他没有站在门口那道斜光洒进来的地方，只是待在属于自己的黑暗区域，低头用毛巾擦拭着发丝上的水珠。

“可以再等等吗？”

神渡见流脸上明明面无表情，紫色的双眸却炯炯有神地盯着这样的黑发少年。

他注意到地上有个自带电池的小型灯泡，弯下腰捡了起来。

暂时离开屋内，神渡见流以极快的速度在集装箱周围捡了几根有漆铜线、旧电路拆下来的NPN三极管，锡纸之类的东西。

他一边组接，一边回到屋内，把锡纸搓成球增加串联谐振的电容性，在几分钟内简简单单制作好了一个小型特斯拉线圈。

太宰治刚抬起头，便看到刚才似乎出去了几秒、头上盖着半截毛巾的白发少年莫名凑到自己身前，将手里的东西举了过来。

“啪。”

他手中那小小的，暗淡废旧的白色灯泡突然亮起了十分微弱的光芒。

这道白色的微光瞬间照亮了黑发少年融入黑暗的脸颊，也小范围地照亮了他周围的事物。

“太宰先生，如果担心屋子里没电的话，你可以像我这样试一试。”

神渡见流的声音平稳且安逸，带着一丝安抚人心的力量。

“………”

“我放在这里了。”

他回到原位，把手中的小装置放到了正对着前门的椅子上。

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少年也不再上前，拿起不远处台子上的衣服换好，道完谢带着换下来的湿衣服直接离开了这里。

***

告别废弃场没多久，神渡见流的手机震动两下，突然收到了一条陌生的短信。

[来樱木町东十字街最里面的咖啡厅，左手边第3间。]

[收到请删除。]

……

白发少年没什么表情地删掉了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