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个时辰,沙漏流尽,比试时间结束。
锣声敲响之际,宋祁越神色淡然的掀开了盖子,顿时酒香盈盈,鲜味溢满大厅,教人只需闻着便会飘飘乎宛若醉倒一般。
齐安生那头自然也不甘示弱,盖子半掀,那极致的醇香浓郁滋味便一股脑似的扑向了所有人,若谁说不馋那定然是假话!
整个大厅都被这两种香味覆盖,但却又很巧妙的达成了制衡。两者谁都不能互相取代,酒香与荤香打的天昏地暗,最终被馋的流出口水的,也只有那些食客们罢了。
“奉菜!”尖锐的男音适时响起。
宋祁越熟稔的将醉虾分盘,一份奉于陛下和镇北王,一份奉于其他的权贵们,另外两份则尽数分给了在场的食客们。
——且每个的量,都还不算少。
众食客这打眼一瞧,心中顿时就感叹道:量大食材多,真不愧是宋掌厨的一贯作风,爽快!
然而再看齐安生那边,可就有点小家子气了。
仅仅做了两盅佛跳墙,奉给上头的那些权贵们后,独留给食客们这边的,居然只有一些渣滓和汤汁。
其实这也算是正常。
毕竟佛跳墙不好做,这两盅便已经是耗费了许多珍贵食材了,况且有陛下和贵人们在上,那这等美食定然要先以他们为主的,普通食客自是无福肖想这等珍贵滋补的东西。
既如此百姓们也没什么可挑剔的,左右这次也并非全听取他们意见。
可宋祁越仍旧会给百姓们奉上这两份的举动,还是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微微有些动容。
食材取之于民,那么所做亦然也要还之于民,而不是踩踏着民的肩头,去满足其他达官贵胄的口腹之欲,在这一点上,宋掌厨便已经赢了。
然厨艺比拼,自然还是以菜品为主的。
当两份美食皆端上历承与历擎面前时,只一眼,二人便已经被宋祁越的那份醉虾,直接吸引住了目光。
醉虾菜如其名,就是要将鲜活的河虾放入就重浸养,半晌后,活河虾就会因为吞入醇酒而醉,这时候便可以蘸着特制的料汁、与葱白段同食。
此菜听起来颇为简单,但实际却最考验手艺。
而其中最繁琐也是最重要的,便是活河虾的处理、去腥与去毒,这其中但凡有一条河虾的处理不到位,那就会导致整盘美食都缺少了纯正的滋味,浸养活虾的醇酒也会因此失真失味,实属不易。
但宋祁越的这道,却瞧着几近完美。
每条活虾都是肥大且饱满,宋掌厨明显对其做了很繁琐的处理,清洗干净的虾身在光下闪着晶莹的光泽,泡着的酒亦是味浓醇香、闻之即醉,也不知是何种好酒?
历承光看着就已经溜了口水,于是便慢条斯理的拿起筷子,夹起一条虾蘸着些许料汁,旋即随葱白一同送入口中。
这虾!肉质鲜美、口感饱满,嫩滑到让人赞叹!
这酒!不辣不生、凌冽清香,连宫中都尝不到!
这菜!醇香适口、回味悠长,简直是堪称绝品!
一口入胃,简直觉得天地间都有些摇摇晃晃,仿佛此刻他也化身了饮酒的活虾,正醉倒在这茫茫酒水之间一般。
“妙哉!这道醉虾简直……”历承脸上挂了些许红晕,“简直妙哉!这虾和这酒绝配!”
他一连吃了四条活虾,现下明显已经有些醉了,连说话都显得有些吞吐。
食客们亦是如此,你一筷子我一筷子的,转眼间,那两大盘的醉虾便已经消失殆尽,只留下一群仍旧意犹未尽的食客们面面相觑,心中都回荡着一句:怎么才这么点!
宋祁越:……汝听,人言否!?
历擎见状无奈扶额,忙将天子面前的醉虾抢过来,旋即淡声说道:“陛下莫急,佛跳墙你还未曾品鉴,快再尝尝那个去。”
他边如此说着,边悄悄的送入自己口中一条,美滋滋的品鉴起来。
历承:“……”
这家伙说的如此义正言辞,不过就是想吃独食罢了!卑鄙!
他狠狠的剜了袍弟一眼,旋即又换了双筷子,探向齐安生的佛跳墙。
仍旧是美味的。
但这种美味却极为的标准化,是那种熟稔的做过了千万遍,虽半点差错都未曾出过,但却独独缺少了最重要的心意,致使整道菜没有半点活力的美味。
美则美矣,差些火候。
宋祁越和齐安生也互相品尝了,就在饱含醇正酒香的活虾入嘴时,齐安生心中便已经清晰——这次比试,自己输了。
他双眸圆睁看向上座的历承,见其的眉眼逐渐从不悦到凉薄,便知自己稳坐五年的御厨之位,在此刻便已经被陛下完全褫夺。
他心中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在众人看着他欲言又止的神色中,终是红着眼咬牙切齿同宋祁越说道:“可是你、你并没有将这次比试放在心里!醉虾的做法如此简单,根本尝不出手艺如何,要点便只有浸养活虾的酒罢了,你……”
宋祁越蹙眉看向他,凌厉冰冷的目光扫过,顿时便让其有些哑然了。
“齐安生你怕是不知,这浸养活虾的酒水,也是我亲手酿造的吧?”他冷哼一声继续说着,“厨源于心更源于情,你自打一开始就过度紧张,只想着做好这道菜就行了,却从未想过你最开始入这行为的是什么,你放弃了最初纯净的心思,同时也放弃了这份让你赖以生存的手艺,现在你好好的去回想一下,你最初设想的厨道人生,真的是现在你所经历的吗?”
齐安生愣在了原地。
厨艺比试很快就落下了帷幕,吃饱喝足的权贵们美滋滋的四散离去,百姓们也三五结伴的准备前往酩越饭馆,好提前能取个午膳入座的号码牌子。
喧闹终归寂静,人心从不留情。
宋祁越将灶台收拾干净后,便踱步走至还有些呆愣的齐安生面前,伸手递过去一方帕巾,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即便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厨艺比试结束后的第三日,齐安生走了。
临走前他遣人给宋祁越送来了一封书信,信中言,自那日比试落败后,陛下曾传召于他,并对他的手艺表示出了极大的惋惜,也是这时他心里才明白,原来陛下对他确实已经够好了,是他自己逐渐被利欲熏心忘了初衷;他也偷偷的去看望过齐伟岭一次,面对亲生父亲的歉意与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他这才明白过来自己到底有多混账、多丧心病狂。
虽然至此他仍旧不愿意承认,宋祁越的厨艺造诣比他要强,但却必须要承认的是,宋祁越的话给他指引了一条明路。
因此自今日起他便将庆忠楼转手,准备找到幼时点拨了自己的师傅,回到旧桃源重新捡回初心学习厨艺,绝对不会再同现在这般迷茫无知了。
最后一句话便是:宋祁越,我羡慕你这般豁达恣意的人生,且等我几年,我齐安生终归还是要回来与你一决高下的!
看完这封信的时候,宋祁越有些哭笑不得。
但他还是小心翼翼的将信件给收好,待到晚间关店回到樊燕巷的时候,便转手将其便交给了齐伟岭。
老厨子应当是早就知道了。
因此他只是稍稍愣了一瞬,旋即便有些苦涩的笑道:“无妨,他小的时候我就未曾养育过他,如今他想出去闯荡,我自是也没什么理由去劝阻的。让他去吧,对他也好,磨练磨练心性总归不会差到哪去。”
宋祁越便点头应下。
而后的几年时间里,酩越饭馆的知名度逐渐扩散,从金陵城走向外阜,从外阜又走向了远邦,但凡来尝过酩越饭馆美食的,无一不是对其流连忘返、念念不忘。
甚至有他国的权贵和来使,竟不远万里拜访豫安王朝,只为一品酩越饭馆的美味,哪怕排队领牌子或是等上好几天,那也都是对此无怨无悔的,甚至在离开的时候还会带些干粮,说着必须让朋友们也一尝此等美味。
而随着这两年的客流量逐渐增多,酩越饭馆也终于从笼乐坊搬走了。
宋祁越将其从小而狭窄的外坊,挪至了喧闹繁花的朱雀主街,店面也改为了三层建筑——
一层是为百姓们所服务的食堂,二层是为正经来享受美食的食客们所布置出的茶馆,三层则是供那些有钱人亦或者权贵们单独包下来的雅间。
各层有各层的特色,但内里装饰依旧朴素干净,价钱也并未因此而虚高,这对于一众食客们来说,好似与曾经也并无甚差距。
唯一让人颇为不解的就是,往常最为勤恳的酩越饭馆,如今竟然会在每月多增加一日关店歇业,且这日期还并不固定,仿佛是随心所欲似的。
原以为加的这一日,应当是为了宋掌厨放松心情休息的,后来百姓们才知道,原来这一日,竟然是去为宫中准备皇宴的!
从白天忙到晚上,皇宴的所有菜系皆由宋祁越把控制作,这可是一个极大的工程。
因此,但凡是酩越饭馆关店歇业的这一日,就会有不少食客在晚上遛弯的时候发现,宋祁越从皇宫回来时,整个人身上那种出尘的气质,便都被疲惫和劳累给磨得所剩无几了,走路虽仍旧挺拔,但却略有些漂浮,那模样真叫人哭笑不得。
刚刚从皇宴上回来的宋祁越:……累了,想摆!
他遥遥望着家中的灯火通明,阿桡现下应当正在努力琢磨他写出的菜谱,师父则应当是正美滋滋的吃着花生喝着酒,再时不时的指点阿桡两句,瞧着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了,便继续美滋滋的享受去,好不惬意。
宋祁越嘴角的笑意微勾,忽然间就觉得,自己现下好像又没那么累了。
秋日晚间微凉,夜空星斗闪烁。
在这点点灯盏亮起的烟火人家中,皆蕴藏着如他适才所想到的温馨景色,不泯不灭,日日如此。
他敛起了疲惫,将衣衫整理好,旋即快步上前,伸手推开了大门。
“我回来了。”
——本世界完——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个世界写现代娱乐圈哈,以荒野生存综艺为主线,基本荒野生存直播结束后,世界线就结束的那种~-身娇体弱的黑红小生#xs,宋娘腔上荒野综艺,不是他哭死,就是我笑死##宋哥!你就是我唯一的哥!OHHHH##追星人的爬墙就是这么快(b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