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变老,这种说法几乎是明确地说“我是妖怪”了。
小仁王思考着这种哲学问题。
不是妖怪,也可能是精怪,但不会是神,因为“仁王雅治”骨子里不信神。
小仁王后来好几次仔细思考过仁王的说法。然后他又从仁王在幻影中的记忆碎片中意识到,仁王确实不会变老,不会受伤。
有那么几瞬间他想过,不断在不同世界穿梭,是世界旅者的仁王是不是会寂寞。但很快他又意识到,不会的,因为他在发现仁王可以去各个世界旅行时,他只有兴奋和羡慕的心情:他喜欢冒险,喜欢旅行,甚至享受孤独。仁王也是“仁王雅治”,所有“仁王雅治”的内核都是很相似的。
于是小仁王又想,说什么和我在同一个世界就不会无聊……其实还是会无聊的吧。
那种说法像是把我当做乐子一样,更让人想下克上了。
但下克上这个说法是不是不恰当?仁王现在到底几岁?
这些都是没有太大意义的东西,小仁王训练得辛苦的时候会拿出来思考,想象,用来度过自己感到痛苦的那些时间。他将仁王当作他的目标,因为有了一个具体时限所以显得紧迫。
他的其他朋友们将他对自己的催促理解成另外的意思:因为以仁王的公式年龄来看,仁王确实越来越年长了。
还能再打几年呢?
如果不能实现在“职业赛场上打赢对方”,那以后等到退役,再去打,就算打赢了也没意义了。
“但本大爷实在找不到MASA先生退役的理由。”迹部认为其他人都在杞人忧天,“他还在拿冠军。”
“或许等到哪一天,他拿不到冠军了,就会马上退役?急流勇退比一直走下坡路要好吧。”小金是怎么想的。
平等院闻言嗤道:“这是只有你们小鬼会有的想法。真正热爱自己从事的运动的运动员,只要有可能,还能打,还能跑,就会想尽办法留在网球场上的。”
“唔……”小金眨了眨眼。
他本来想用“越前南次郎就是这样”来反驳平等院,但越前南次郎被诊断出脑瘤以后,从前他急流勇退的所有说法和媒体对他的想象都换了另外一个方向。哪怕越前南次郎自己数次对记者反驳说当时的自己非常健康,脑瘤就是这两年才突然出现的,也没有用,现在媒体都认为越前南次郎是为了活着才退役的了。
仁王为此还嘲笑过越前南次郎,意思是“谁让你原来表现得不够竞技体育,不够有奥林匹克精神,现在被背刺也是一种报应”。
毕竟人们都更喜欢浪漫的,悲壮的,美丽的故事。
到仁王提前和小仁王说过的,“要走”的这一年,新年前仁王就在采访中和媒体说,第二年的比赛打完就退役了。
“真的要退役了。”仁王说,“年龄都四开头了,再打下去也有些力不从心。”
媒体:你看看你的奖杯再说力不从心?
“其实卡在四十整会比较有仪式感吧,但那样有点无趣,不够独特。”仁王又说,“我还是喜欢特别一点的数字。”
媒体很难理解仁王的意思。
只有小仁王知道,所谓的年龄数字其实没有特殊含义,特殊的是“十二年”。
他们在那次对话之后又有过几次还算深入的谈话,小仁王看到的画面越来越多,也会询问那些他感兴趣的世界。小仁王去不了,仁王不介意讲故事。
“因为你很特别,所以我在这个世界的年限也得超过上一个世界吧。”仁王说,“上一个世界真的挺辛苦的。”
“因为和真田一起吗?你是因为单独和真田在那个世界待了十二年才讨厌真田吗?”小仁王确实挺好奇的。
他能感觉到仁王对真田的古怪态度,这个态度在最开始甚至稍微迁怒了这个世界的真田——当然后来仁王很快意识到了这点并且调整过来了,而这个世界的真田从头到尾也都没感觉到。
仁王这时候对着小仁王就不端着一副教练的姿态了,变得自在许多,他说:“更早以前就是了。和真田一起在上一个世界,是让我对他改观。我以前更讨厌他的。”
“非典型讨厌?”
“你可能无法理解,但是真田是第一个在网球上打败我的人。”仁王说,“很特殊。”
小仁王仔细想,仔细想,想不清最开始打败自己的是谁。因为刚加入立海大时作为初学者的自己每一天都在输球。
“因为我有去打JR大赛,你没有吧。”仁王又说。
小仁王又想象了一下:“因为在大赛上输掉所以记忆犹新?但我对白石也没有那么深刻的执念啊。”
“那对我有吗?”仁王就笑问道。
小仁王就说:“对你有执念,但不是因为输给你啊。”
是因为被你教导,和输给你,这是完全不同的。
“所以,两个世界是完全不同的。”仁王说,“和我有着非常相似,却在关键节点完全不同的你,最终成长成了和我完全不同的样子。非常奇妙。”
“只是我们概念里的完全不同吧,在其他人眼里应该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这不是更奇妙了吗?”
私下里仁王和小仁王的关系有了很大的进展,不妨碍他们在公众面前的关系一如既往。
毕竟这种细腻又有些扭曲的关系是西方人无法理解的。
国内的话,媒体和公众也被他们原本的教练和学生的关系束缚着,哪怕是朋友也依然认为仁王是他的“亲长”。
于是这种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够理解和知晓的关系,也给了他们另类的刺激。
当然,在球场上,他们的关系确实一如既往。
不只是他们,其他人也一样。
仁王没打算放水,他依然在创造奇迹,也在这个世界将“传奇”这个词汇染上更多属于自己的色调。
小仁王的同期们和曾经的朋友对手们也都逐渐成长,到了职业选手理论上的第一个巅峰期。
于是他们在各大赛事遇见仁王的机会就更多了。
然而每一次,每一次,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的。不管怎么成长,不管怎么变强,在仁王面前,他们仿佛还是从前稚嫩的样子,甚至感官上能体会到的实力差距都没有缩小的迹象。
太令人绝望了。
但他们都不是会认命,会认输的人。
所以他们还是一次次向仁王发起冲击。
预计要退役的这一年,仁王从澳网开始,就在决赛上遇到自己的各个学生。
澳网决赛遇到的是平等院,法网则又一次遇到小仁王,温网是幸村,美网则遇上了越前。
除去越前龙马以外,其他人都可以算是他的学生。
当然,这四个人得到的也都是三个6-0的赛果。
虽然在赛前显得有些焦虑,但在比赛中表现得足够出色的小仁王,输掉了所谓的“最后一次机会”时,也没有太过失落。
“提前想过了。”小仁王说,“如果我打赢了,可能还会怀疑是不是你突然有了‘自我奉献’的想法,心血来潮。”
“这么没有自信吗?”
“和自信无关。”小仁王说,“不过,既然你说,你不会变老,不会退步,那其实还有机会的。”
“只是时限从你的状态变成了我的状态。”小仁王笑道,“在我状态下滑,受伤,到无法握住球拍之前,我都有打败你的可能性,对吧。”
“真是令人悲伤的说法啊。”
“不会哦。”小仁王说,“不如说,在你离开之前让你感到悲伤,那就是我的胜利了。”
打完美网后,仁王和越前南次郎也有了一次对话。越前南次郎比仁王年长许多,又生过大病,到了这一年是无法再负担高强度的网球比赛了,他也很久没有再亲身上阵指导龙马了。
“总觉得你会突然消失,变成很自由的人。不过,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完全的自由吗?”他感叹了一句后,对仁王说,“如果当年让龙马跟着你,说不定也会是不错的结果。”
“前辈可不像是会后悔的人。”仁王说。
“我没有后悔啊,由我自己来当然是最好的结果。但是,生病这种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越前南次郎耸了耸肩,“而且,我也稍微有些好奇,另一个可能性吧。”
意识到仁王退役后或许会“消失”的也不只是越前南次郎。
说到底,虽然一直在许多人的认知中,是伟大的职业球员,是负责又温和的教练,但仁王这个人的神秘感就很强,仔细感受又会给人很强烈的距离感。
所以许多人都认为,如果又一次退役,仁王会“消失”,“消失”在许多人的视野中,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所以,还会回来吗?应该还有见面的机会吧。”小仁王问。
仁王耸了耸肩:“想见你的时候,我会来的。”
“雅君,不要表现得像个离不开鸡妈妈的幼崽。”仁王玩笑道。
但最终退役仪式并没有办得很大。很难界定仁王的退役:说是巅峰期退役,但仁王的年龄是绝对的运动员老年期;说是因状态退役,除了年龄数字以外仁王的成绩和状态完全不是不得不退役的样子。
所以要怎么评价仁王呢?
大概就是“神秘的欺诈师”吧,说退役也像是在骗人一样,但又是真的消失在职业赛场上了。
可继承他……不,不应该说继承,应该说被他教导过的其他职业选手,又像是绚烂的花草一样,在职业赛场上展现出自己的风采来。
一鲸落万物生,可以这么比喻吗?似乎是不太恰当的。
但多彩的职业世界,多彩的职业选手,又带着鲜明的仁王的印记。
这大概也是传奇的表现形式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