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吃。”
“娘不吃，你吃吧，”瘦弱的女人躺在床上，紧闭着双唇，“阿月，等娘走了，你随便把娘丢到乱葬岗，再把这屋子转了，攒点钱换个地方去住，这个地方，你生活不下去。”
“娘，你别这么说，你快吃点，大夫说了，你就是饿的，多吃点就能好。”阿月手里捧着一碗粥，再次试图将粥喂进去，只是送到嘴边，碰到的依然是紧闭的双唇。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嘭”的一声，有人走了进来。
阿月蓦地回头，紧张地看着来人：“三爷爷……”
“阿月啊，你们什么时候搬呢？”三爷爷低声说道，黑瘦的脸上满是细纹，“能让你们娘俩住在这里，已经给了很大的通融，你们总不能一直都赖在这里吧？”
“可是三爷爷，这屋子是我爹……”
“你爹也是我们家的人，当初你爹买房子的时候，还没有分家呢，”三爷爷打断阿月的话，环顾四周，眼里透着精光，回头又看着阿月，“你们能在这里住这几年，已经仁至义尽了，再给你三天机会，三天内你搬走，否则我们就要赶人了。”
“三爷爷……”阿月将手里的粥碗放下，转身给老人跪下，“三爷爷，我娘身体不好，你再通融通融，等我娘身体好起来，我们一定搬走，求求你了，求你。”
阿月揪着老人的衣摆，低声哀求。
老人却只是后退一步：“最多三天，你们要是还不走，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你一个女孩子，左右都要嫁人离开。”
说着，他看向躺在床上的女人：“你要是不想死，我可以给你说一门亲。”
“不……”女人挣扎着坐起来，“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你得逞。”
“那你们就搬走，真以为离开这里，你们的日子能好过多少。”老人冷笑着，转身离开。
阿月回头，看着形容枯槁的娘亲，跪着上前：“娘，我嫁，只要我嫁了人，你就有钱治病了，娘，不然我们答应吧。”
“不行，就算我死，也不行，不能叫你落入火坑，”女人握着女儿的手，挣扎着从角落里翻出房契和地契，“你去，现在就想法子把这房子卖了，如今房贵，这房子正价一百两，你不要太多，五六十两，三四十两都能卖，卖完我们就走，我们娘俩离开这里。”
“真的？娘，我们一起离开？”阿月激动问道。
女人点头：“是，我们一起离开。”
说着，她紧紧握了握女儿的手，用坚定的目光看着女儿：“去吧，卖完房子，我们就离开这里，我们另外找地方住。”
“好，”阿月抹掉泪水，握着娘亲的手站起来，“娘，你等我，等我卖了房，我们就有钱买药了，我们离开这里，给你买了药，再好好过日子，实在不行，我们去雪山，雪山里总有我们的落脚地。”
女人点了点头。
阿月眼里露了几分期盼，转身走出屋子。
临出门之前，她回了头，露出满是希望的目光：“娘，你等我。”
“好，我等你。”
女人一直看着女儿离开，直到再也不见女儿的身影。
刚刚经过了那一场纷争，屋外没有人来往，确定女儿再不会回来，女人努力撑起的力气瞬间消散，瘫倒在地上。
但她依然挣扎着将手摸向枕头，没过多久，就摸出了一把匕首。
她的身体不好，跟着女儿走反而会成为女儿的拖累，还不如让女儿一个人带着卖房的钱离开，阿月自小就聪慧，离开这里未必能遇到极好的地方，但至少不会比在这里的日子要差。
女人握着匕首柄，放到了自己的脖颈处，重重一按。
脖颈处刺痛传来，却只是片刻。
女人睁开眼睛。
“日子已经这么差了吗？嫂子居然走到了自寻短见地步？”见女人没事，展锐松了口气，过去捡起地上的匕首。
“是你？”
“是我，之前说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是我无能，来的太晚了，”展锐从怀里拿出用油纸包的馒头，“我想你们的日子不会太好，来之后特意去买了馒头，还好没有来晚一步。”
虽然从他买馒头到过来，并没有花费太长的时间。
但只要一想到只要晚来一步，女人已经自尽而亡，他还是心有余悸，还好，还好没有来晚。
“你还好吗？”女人抬头。
“我很好，”展锐点了点头，“不瞒你说，就在不久之前，我还在被追杀，但凑巧遇到了……朋友，救了我一命，今天过来，是想请你们去帮忙，吃住都会提供，正好你们换个地方住。”
之前相处的时候，展锐就知道母女俩的困境，但那时候他连自己都保不住，更不用说保护别人。
他坐在椅子上，看着女人：“吃吧，吃完了我带你们母女离开这里。”
“谢谢。”女人低声道谢，捧着手里的馒头一小口一小口吃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想起欢快喜悦的声音：“娘，我做到了。”
说着，人到了门口，压低声音：“我把房子卖出去了，足足买了五十两银子呢，人家一口气给了银两，都没有多说什么。”
说完，她看到了坐在屋子里的人，眼睛一亮：“展叔！”
“好久不见，”展锐收好手里的匕首，不让阿月看到，“你们也要离开这里吗？正好，我带你们走。”
“可以吗？”阿月激动问道，又转头看着娘亲。
女人点了点头：“你去收拾东西吧。”
“嗯，知道了，娘。”阿月高兴地在原地蹦起来，立即去收拾东西。
屋子不小，阿月收拾东西就是在屋子里，女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展锐。
展锐起身，从女人身旁找到匕首的鞘，插上后放到了自己随身带来的背包里，然后转头看向阿月：“东西不用带太多，到了地方再花钱置备吧，这次过来，是我有事找你们做，到了地方不用担心没有生计。”
“我们能行吗？”阿月回头。
“可以，只是写字罢了，是你们擅长的，”展锐点头，“有了生计，日常生活不成问题。”
“多谢展叔，”阿月立即道谢，只简单收了一些还好用的东西，剩下都留在屋子，然后背着包高兴回头，“这屋子已经卖出去了，就算是三叔过来，也没办法，娘，我们这就离开吧，让三叔他们过来扑个空。”
女人吃了个馒头，脸上有了些许精神，笑着点了点头。
一刻钟后，一辆马车悄无声息地离开小镇，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各处都有马车租赁项目，到了下一个小镇，自然可以将马车归还，再去租可用方向的马车，若是下下个地方也有这一家的马车租赁，还能多走一阵。
不过以秦晴的身家，买一辆马车也不成问题。
不过展锐暂时还不打算太过招摇，租马车反而更合算一些。
车厢内，阿月正在高兴说话：“等三爷爷过来，可能看到的是紧闭的房门，亦或者是已经来接房子的人，一定会很气恼，这房子本就是娘跟爹一起拼的，怎么都不会是族里的，他们想要房子，还要想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真是忒不要脸。”
好不容易脱离掌控，阿月高兴地碎碎念好久，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掀开帘子：“展叔，我们这是去哪儿？”
展锐拉动缰绳，让马车往正确的方向前行，回了句：“雪山。”
阿月沉默片刻，过了一会儿点头：“雪山也好，去了雪山，就不会有人觊觎我们的房子了，大家都知道雪山那边不好住人。”
沉默过后，她又高兴起来：“展叔你现在也住在雪山吗？那边怎么样，有没有好玩的地方？”
“好玩的地方没有，大多数时候都是冷的，”展锐说道，回头看了一眼，“不过你们放心，不会让你们住到雪山里，雪山附近也有村镇，到时候我会找地方安置你们，虽然冷一点，但就像你说的，大家都往雪山外跑，那边的房子并不紧俏，住着会安心些。”
如果雪山周围一年有四季变化，住在那边的人或许还会多一些，偏偏雪山从开始扩散，就没有要收缩的意思，周围没有积雪的地方，一年四季也都处于低温环境，稍微攒了点钱的人家，都会想尽办法离开，只有没办法的人，才会在雪山定居。
“安心，安心就好，”阿月放下帘子，坐着半靠在娘亲身上，“娘，我好累，我想睡一觉。”
“睡吧，好好睡上一觉，一切就都好了。”
“嗯。”
……
越往雪山走，温度就越低，阿月母女俩一开始还穿着单衣，到后来，就开始把带来的衣服全部穿在身上，甚至因为太冷，连帘子都不敢拉开。
展锐后知后觉发现母女俩的冷，把他自己随身带的衣服都给了两人。
“我手上没有自己的钱，不好拿这钱给你们买衣服，不过等到了地方，我就去找厚实的棉衣棉被给你们。”
展锐自己没存款，手里的钱都是秦晴的，这笔钱不少，可以用来做正事，但因他的私心，给母女俩买衣服是万万不可能的。
该说的话要说清楚，话说出口，说下去更加顺畅：“雇佣你们的是别人，我手里的钱也是人家给的，要用来做事，不过雪山那边情况没有那么差，周围村落的房屋不少都有火炕，烧火便能让屋子暖和，到时候租了房子，我会替你们修好火炕，在屋里待着，不会太冷。”
“雪山里也有些猎物，可以打猎生存，且你们挣了钱，可以在附近村镇买粮食，日常吃用不必发愁。”
“若是还有别的需求，我也能帮你们。”
说完，展锐抬头，看到的是两人满怀期待的目光。
“继续走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