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星沉，莫白记住了这个名字。

更令她意外的是，原来永无乡还有“揠苗助长”这种临时提升等级的卡牌。

莫白问道：“原来你是这样变成高级玩家的，你骗得我好苦，之前还骗我是在副本中升级又中止，才保持中级的。”

莫向由难得露出有些尴尬的笑容：“你想想我们相遇的时候，你只是个刚刚通过新手关的玩家，连什么是中级都不知道，连升级时要沉睡三天都不知道，我要怎么避开‘观赏组最终会成为卡牌’这个信息，告诉你事件的全部经历？”

“是很难，不过现在想想，你的谎言太简陋了。”莫白叹道。

莫向由徐徐道：“因为那时我连要将遗体交给你都有一部分是谎言，事实上那个时候我找的人超过十个，等级最低的就是你，其他的都是中级玩家，你以为我会给你多少耐心，多少真话？”

莫白：“……”

敢情莫向由还是广撒网，她当时还以为自己是特殊的呢！

莫向由安抚她：“别生气了，我很早以前就在后悔了，当时我根本没想过你会活着通关‘伯爵的古堡’，随口敷衍你，后面还要用那么多蹩脚的谎言来解释等级的事情，实在是麻烦，这谎言也不够高明。”

莫白想起之前莫向由提到的，因为“瘟疫花园”分为两个副本，他才能中途停止升级的话，现在想想真是漏洞百出，而她竟然信了。

此时，香炉里的香已经燃烧了一半。

似乎没时间再叙旧了，要询问很关键的问题了。

莫白深吸一口气，接连问出几个重磅问题：“你死后变成的卡牌为什么没有被人取走？你是怎么做到死后还能像活人一样回到桃花源的？‘瘟疫花园’里的尸骨是你影响的？你现在是怎样的存在，可以正常思考吗？这块血肉为什么能够让你短暂复活？”

“好多难以回答的问题。”莫向由叹道。

莫白道：“还没完。”

“还没完？”莫向由惊讶地说道。

莫白郑重地说道：“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你的卡牌在哪里，我要怎么才能夺回你？”

莫向由道：“你的问题好多，我要从哪儿开始讲起呢？就从……我在‘瘟疫花园’中找到一颗正在跳动的心脏开始吧。

“因为观赏组称号的缘故，我更受副本怪物青睐，我们在花园中中了玫瑰的诅咒，每个人身体状况都不好，我和其他人不同的是，我听到了地下室的呼唤声，是一个小女孩的呼声。

“当时盛磊和厉鸣聊得正欢，就差结为异姓兄弟了，谢星沉看起来人很好，但他除了跟我交好外，还和盛磊那群队友关系不错，我和谢星沉有一点点交情，但不喜欢盛磊那群傻子队友。

“大家躺在一楼大厅内休息，各自用卡牌或者能力压制诅咒的影响，我提议大家分头去找破解诅咒的线索，让盛磊的傻子队友缠住谢星沉，自己一个人去了地下室。

“地下室有个隐藏的房间，明面上根本就没有门，如果没有小女孩的呼唤声，我根本找不到那个地方。

“我在心脏的指使下找到了暗门开关，走进那间暗室，看到一颗长满了无数玫瑰花的心脏。

“心脏告诉我，外面的日记是假的，是她爸爸伪造的。她爸爸名义是在保护她，实际上是利用这座花园封印她，只要花朵在她心脏上不断生长，妈妈就无法找到她。

“情形那么诡异，我当然不会相信一个怪物的说法，我怀疑心脏才是这个副本的boss，她在引诱我释放她。

“不过我中了诅咒，我需要从她身上找到解除诅咒的办法，我问她要怎么做才能解除诅咒。

“我以为她会说，只要帮她解开玫瑰花的封印就能解除诅咒，没想到她告诉我，诅咒将我们的生命和她心脏上生长的玫瑰花连接在一起，若是拔掉玫瑰花，我们就会死去。

“我第一次遇到这么诚实的副本怪物，对她产生了一丝兴趣。

“小女孩告诉我，除非我们找到了替死鬼或者用特殊能力转移诅咒，否则我们都会死，她救不了我们，进入庄园的人都是封印她的祭品，注定要死的。

“她说她也没打算离开这里，她希望爸爸永远不要解除封印，因为解除封印那天，就是她和爸爸父女相残的时候。她也不希望妈妈找到她，她不想做妈妈逼她做的事情。

“我问她，既然如此，她呼唤我有什么用，找我做什么？

“她告诉我，现在是她死后最清醒的时候，不再被力量支配，做出一些让她自己都害怕的事情。

“但是她知道，这样是持续不了太久的，早晚有一天，她的封印会被解除，她会被邪恶的欲望驱使，做出很可怕很可怕的事情。

“她告诉我，只要我需要她，她会实现我一个愿望，代价是我会成为她手下的怪物。她说，我是个欺诈师，只要升到高级，即便是怪物，我也能瞒过系统的规则，回到桃花源中。

“她要我不断帮她骗玩家进入‘瘟疫花园’，越善良、能力越强越好。

“因为玩家身上‘正向的流动’可以中和她体内难以操控的力量，只要她保持着这个封印，她妈妈没办法再献祭新的生命给她，她就能渐渐被玩家‘正向的流动’净化，成为一颗普通的心脏。

“她或许会死去，但起码是清醒的死去。”

“你答应了吗？”莫白问道。

莫向由笑笑：“我当时告诉她，虽然我不是个好东西，也很讨厌其他玩家，可我起码还是站在人类这边的。想要我做她的伥鬼，除非我死了。可是一旦我死了，我就没有愿望了，更不需要求她什么，她也不可能让我死而复生。

“谁知道她竟然告诉我，有些死亡会带来更多的不甘，死后的执念甚至有可能比生前还要强烈，她妈妈就是这样的人。

“她还说，她无法让我复活，可是她能让我短期内看起来像活着一样行动，我死后一样可以向她许愿。

“后来的事情，你能猜到的。”

莫白在莫向由讲述到心脏和他的约定时，就猜到了后面发生的事情。

莫向由想救盛磊，却被信任的谢星沉偷袭。

厉鸣曾经告诉过莫白，他和同伴合谋杀掉了盛磊和莫向由。这证明，厉鸣当时是故意折磨盛磊的。

以厉鸣的实力，完全可以一招杀死盛磊，却在莫向由眼皮下折磨盛磊，就是想骗他使用“揠苗助长”。

莫向由冷漠刻薄，这大概是他人生中难得一次想要救下谁，却惨遭重创。

他被谢星沉杀了，临死之前，大概还看到厉鸣得意地杀死盛磊，并与谢星沉庆祝计划成功。

临终前，莫向由对战斗组的玩家一定是怨气冲天。

死后更强烈的执念，通过诅咒化为媒介，让他答应了小女孩的条件，成为伥鬼。

只可惜厉鸣和谢星沉很强，强力卡牌也很多，即使莫向由成为怪物，也没办法留住他们，让他们找到了逃离副本的办法。

“我怎么可能让谢星沉得到我的尸身化做的卡牌呢？即使化作厉鬼，我也不会让他们得逞的。”莫向由面色阴沉地说。

莫白叹道：“你真正的能力究竟是什么，我怎么感觉你没说实话？”

莫向由抬手戳了下莫白的眉心，莫白能够感受到，碰到她眉心的不是手指，而是一截指骨。

莫向由道：“我只骗了你中级的观赏组称号，初级的称号，以及初级和中级的能力都没有骗你，我确实拥有欺瞒和预言两种能力，至于我真正的中级称号，名字叫做‘迷迭香’，能够让人迷失心智，相信我的谎言。

“第一次见面时，如果不是吸入了香气，你也不会那么容易相信我。”

莫白最初确实闻到了一些香气，还头昏脑涨，施展能力后才清醒了一点，没想到还是受了影响。

不过这也和她当时太无知有关。

“你升为高级之后，能力和称号融合，变成什么能力了？”莫白问道。

莫向由的能力一定很强。

莫向由道：“叫做‘传说中的彼岸花’，那是一种红色石蒜花为原型，编造出来的花朵，本身就具有虚假、编造、欺骗的意思。彼岸花拥有引渡冥界的能力，相传被彼岸花花香迷惑的人，会随着花丛不自觉地走到生命的尽头。同样的，这也是一种生长在两界之间的花，在现实世界和冥界都可以存活，这意味着，我的欺瞒能力有超越生死规则的效果。

“我还没有真正使用过我的能力，不过应该很强吧，对付厉鸣不是问题。

“可能正是因为我的特殊能力，才被那颗心脏看中，希望我回到桃花源，为她寻找玩家。”

“这次没有再骗我了吧？”莫白问道。

“没有了。”莫向由笑道，“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可骗的地方。”

“你骗得可太多了，你最初找到我，说你在未来看到我为你收尸，是真的还是假的？你的彼岸花哪里还有预言能力？”莫白问道。

莫向由道：“预言是我初级的能力，又不会因为有了高级能力就消失，我确实看到了你拿走我的卡牌的未来。不过我当时想的是，我宁可做个伥鬼，做玩家的勾魂索，也不愿意自己的卡牌被其他玩家得到。在见到你之前，我是打算用幻蝶的情报引你出来，再给你假情报，送你去死的。”

他将骗人和让人去死这件事说得无比自然。

“可是你给了我真情报。”莫白道。

“我没想到你坐着轮椅，看起来那么柔弱可怜，让我产生了施虐欲。”莫向由毫不客气地说，“我希望你活下去，希望你可以升级，希望你也变成高级玩家，体会到变成卡牌的痛苦，我受到的苦，别人也要尝一尝。”

莫白毫不留情地戳穿了莫向由的谎言：“你只是想了想，没有真正去做，阴暗的想法谁都有，只要没做，就不是坏人。你骗人骗己，总把负面想法当成现实，洗脑自己是个坏人。

“你说自己是恶人，好，那我问你，你骗了多少人来‘瘟疫花园’？你给这颗心脏献祭了多少玩家？”

莫向由哼了一声，说道：“不超过100个。”

莫白要被他气笑了：“99个是不超过100个，0个也是不超过100个，你这种含糊的回答我也会，我亲手杀掉的玩家不超过一万个！

“你的身体不断腐烂，还在我面前编出什么‘芳香玫瑰花丛下的尸骨’，是不是因为你没有给小女孩献祭玩家受到的反噬？”

莫向由没说话。

莫白问他：“你为什么总是想当坏人呢？”

“坏人活得很自由，我一直向往自由，可我就是不自由。”莫向由轻声道，“莫向由、向由，向往自由前面的姓氏，怎么偏偏是否定词的莫呢？”

“名字怎么能束缚人的一生，按照你这么说，我叫莫白，不就是必黑，必定做个坏人吗？”莫白反驳道。

莫向由指了指快要燃尽的香炉道：“你确定要在这个时候为我做心理辅导吗？还有意义吗？我已经死了。”

莫白一下子沉默了。

莫向由道：“我回到‘瘟疫花园’后，就被那颗心脏惩罚了，一瞬间变成枯骨，彻底死亡。我的灵魂被心脏收走，我的卡牌就在那颗心脏里。

“我在化为枯骨之前，割下了这块完好的血肉，发动欺瞒之力，为自己争取到这一点时间，等着你来找我，告诉你一切。

“可是有人偷走了那颗心脏，没有心脏的镇压，整个‘瘟疫花园’发生了异变，我留下来的这块血肉也在慢慢腐化。

“好在那位观赏组的高级玩家看到了我，她为了让我留下的信息停止腐化，出手镇压了整个‘瘟疫花园’的异变。

“我终于等到你来了。”

莫白感受到眼眶湿润了。

她没让泪落下来，说道：“我会夺回你的卡牌的，我也不会让谢星沉活着走出副本！”

“我们莫白真会说大话。”莫向由笑道。

莫白刚想说她没有说大话，她有这个实力。

就算杀不掉超星级怪物，她也可以用“不等价交换”，将莫向由的卡牌从心脏身上换下来。

莫白还没开口，就被莫向由轻轻抱住了。

环抱住她的，是一具枯骨，没有身体的温度。

莫向由轻声道：“我等到你来，不是想让你夺回我的卡牌的。我希望你能活下去，做个骄傲的、强大的观赏组，让那些人看到，我们是人类，不是道具。

“我希望你心狠一点，坏一点，我已经把封印心脏的办法告诉你了，这里还有几个玩家，献出他们，你就能活，不要太善良了。

“还有，生前没有遇到你，是遗憾。

“死后遇到你，是幸运。”

香彻底燃尽，莫向由的身体变回枯骨，枯骨又化作白色的粉末。

小小的一堆，装进燃尽的香炉中，散发着淡淡的，能够稳定人情绪的香味。

这就是莫向由剩下的全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