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正是八月底,东京夏天最热的时间段,莉诺蕾娅号的启航时间又是炎热的午后,所以就像赤江那月所说的那样,当游轮已经离开港口,而安室透走上甲板时,这里几乎没什么人。
他垂眼看看自己身上的白色短袖,决定回去后夸夸帮忙购置自己衣服的下属风见。
还好他今天出门前换了这套衣服,不然可能真的要被晒出一身的汗来了。
安室透扶额站到大大的遮阳伞投下的阴影中,难得没有在背后灵贴过来时出声吐槽——无他,真的太凉快了,就好像随身携带了一台移动空调一样。
“果然和我猜的一样。”赤江那月心情不错地耶了一声,“琴酒没来甲板。”
安室透斜了他一眼,觉得自己十分有理由怀疑,琴酒没来甲板是因为担心被那一身黑风衣高领羊毛衫的搭配给捂中暑。
谁和他们一样无聊,八月底的午后跑游轮上晒太阳啊?
……不对,他的思维方式怎么在向小恶魔靠齐!
游轮里每个客房都有空调没错,只是餐厅中二十四小时都会开着中央空调,又有免费供应的自助餐与水果饮料,这点在预约时安室透就在游客手册里看见了,因此他们都清楚,会在这个时间上甲板的人寥寥无几。
某种意义上来说,此时的甲板说不定比客房里还不用担心被人偷听呢。
当然,安室透顶着大太阳前来也是有目的的。
莉诺蕾娅号最出名的一点就是他们对于游客隐私性的保护,这点最主要就体现在,游轮的船舱内部所有允许游客前往的地方,是声称没有安装任何一个监控的。
被监控覆盖的区域只有甲板与最下面三层以及最顶上一层——手册中标注的重要的操作室。
这实在是个不怎么聪明的举动,毕竟没监控也就代表没办法随时关注船上游客的动向,万一出事,游轮上的工作人员得费更多的精力去处理。
而这时就要说起莉诺蕾娅号的另一项规定了:登船必须经过预约,预约名额每两个月只开放三百人,同时,还会另外将一百个名额以抽奖的方式送出。
也就是说,这艘拥有客房数量够到了中型游轮载客量的游轮,实际每次的载客量只有仅仅四百人,比大部分小型游轮还要少。
这也是安室透对莉诺蕾娅号大部分怀疑的由来:明明还有那么多客房,为什么只承载一半都没到的客人?剩下的客房,又是用来做什么的呢?
与此同时,莉诺蕾娅号的大部分活动都在上面几层进行,能够调动组织内部资料的安室透自然从这里发现了更多的不对劲,比如,游客手册上禁止通行的所谓‘操作室’,组织内部的资料上却没有标出来。
所以他们现在,正是在踩点——为今晚的调查而做好准备。
赤江那月倒是上船前就跃跃欲试地想要剧透了,可惜这次连他也没办法神秘兮兮地逗安室透:很巧的是,主世界的莉诺蕾娅号早在他继承组织前就在某次航行中因为一些人祸而沉没了,赤江那月也因此并不了解这艘属于组织的游轮。
不过,他还是能猜到这里会有什么的,并且他相信,安室透其实也能猜到,只是出于谨慎,调查必不可少。
这样说起来,赤江那月也有点好奇十八岁的自己为什么会选择在这艘游轮上结束一切了,按照他的想法,估计在杀了黑方威士忌和乌丸莲耶报仇成功后,就原地自杀了才对。
莉诺蕾娅号里到底隐藏着什么,真让人好奇。
“别太担心啦,你的好友和他的女友估计就是抽奖抽到的一百人之二。”赤江那月看得出安室透的心不在焉,打着哈欠懒洋洋地宽慰道,“游轮上除了你以外还有至少将近四百个普通人,就算是琴酒,起码这次他不会乱来的啦。”
“比如轰隆隆地把游轮炸成两半,或者开着鱼鹰来甲板上扫射,又或者像八年前围剿我那样用人海战术——”
安室透头疼地喊停:“打住,怎么你的猜想越说越离谱了,我们好歹还没出东京湾的范围,会变成那样才奇怪吧?组织又不是多么高调的……”
“喔——低调?”赤江那月故意拉长声音,挥舞起了自己的手臂,任由它们穿过安室透的肩膀和上半身,借此表达自己的‘不满’,“你在小瞧谁啊,安室先生?”
他随后抑扬顿挫地夸张说道:“这可是——伟大的——组织!”
“……好吧,是有点恶心了。”赤江那月说完立刻就嫌恶地呸一声,吐了下舌头,声音也恢复了正常,“我的意思是,不要小瞧组织对于完成一个任务的执念,以及琴酒那家伙对于叛徒紧咬不舍的态度哦。”
少年背后灵依旧没骨头似的挂在安室透背上,下巴虚虚搭在他肩膀,声音听起来因为这个姿势而有点含糊不清——安室透大为困惑,赤江那月根本碰不到自己,那怎么会在说话时被自己的肩膀挤压到脸颊啊——只是能让人很清楚地听出话语里的幸灾乐祸。
“何况,我前面说的可不是猜想。”
赤江那月晃了晃食指,悠悠说道:“他可真的这么干过。虽然有些不是在日本做的,但也没差啦,所以才说你该庆幸这次还有很多普通人,琴酒的手段会被稍微限制住点。”
安室透无法描述自己此时的表情有多么一言难尽,千言万语从心头涌上来,最后变成了一句隐约在咬牙切齿的低语:“该死的组织……”
听得清清楚楚的赤江那月一度以为安室透会说‘琴酒滚出我的日本’来着。
咳咳,左右没差。
莉诺蕾娅号有点大,他们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总算是赶在日落时把目前能去的区域都转过了一遍。
等重新回到甲板时,就算是会被赤江那月吐槽‘体力怪物大猩猩’的安室透也有些累了,不过只是在遮阳伞下面又坐了一会儿,他很快就重新恢复了精神。
这个时间,甲板上的温度差不多也降下去了,下午待在室内的大部分游客正三三两两地分布在甲板上,欣赏着夕阳落下的海面风景。
休息好了的安室透为了不让自己太过显眼,也从善如流地带着没人看得见的背后灵溜达到了西侧的栏杆旁边,稍微放松了一些下来。
一放松,安室透脑海中就再度出现了一些之前压下去了的疑问。
“你现在想起了多少?”
他是真的很好奇,小恶魔大部分时间都表现得轻轻松松,没有那种失忆人士面对事物的手忙脚乱,甚至安室透相信最开始如果对方没有主动说自己失忆了,他到现在可能都发现不了。
这也不难理解,毕竟赤江那月就是那种不会让别人发现自己处于劣势的类型,这点安室透深有体会——精辟点来总结大概就是即使受了重伤也会表现得像是‘擦破皮’一样,他自己偶尔也会这么表现。只是安室透还是很关心赤江那月的记忆恢复情况,归根结底,他们会登上这艘游轮最主要的目的本就是帮赤江那月找回更多记忆,解开八年前的秘密嘛。
“那个啊……”赤江那月说话的时候正尝试着把自己挂在安室透手边的栏杆上,两人之间隔着一拳的距离,闻言,他头也不抬地爽快随口回答,“除了游轮上发生的事情,我基本都想起来了啊。”
安室透差点被呛到:“等等,‘都’?”
虽说仔细想想他也不怎么意外,好歹之前他们都从津田敦那里知道了那么多事情,这个刺激怎么也够让赤江那月恢复很多记忆了,连小提琴怎么演奏都记起来了的话,其他事肯定也没悬念。
但还是很猝不及防啊!
挂在栏杆上的背后灵像是一滩液体状的猫咪旗子,假装自己正在被海风吹得飘动起来,嘴上不忘嗯嗯地应答:“是——呀——不然我怎么会知道琴酒的行事风格,你才反应过来吗?”
安室透捂脸:他下午在甲板上时注意力都在担心班长和晚上的行动中了,还真没联想到这层联系。
而且赤江那月不管恢复记忆没有,都是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样,他自然就在这方面不怎么敏感了。
也得怪他早就对赤江那月产生了一种无条件的信任,对于对方说的所有事情都秒接受,连信息来源都习惯性不问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啊。
“放心放心,我在曼哈顿的时候跟你保证过了。”
猫咪旗子转头,被动作弄得盖到头顶的兜帽差点遮住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安室透稍微低头,就和他对上视线,只听对方用玩笑的语气说道:“以前我没得选,现在我想做个好人。”
安室透愣住,闭了闭眼。
“的确有点感动。”安室透冷酷地说,“如果你不是从电影里学的台词的话。”
被拆穿的背后灵又露出那张无辜又纯真的笑脸,只看外表的话,绝对没有人会猜到他曾是一名杀手。
“是智谋型杀手。”赤江那月纠正,“靠武力也不是不行,但是要和优酱解释衣服上的血不是我把同学打了留下的,有点麻烦啦。”
安室·现役公安·透嘴角一抽吐槽道:“真亏你能在我面前这么直白地说这种话。”
“因为我很信任安室先生了嘛。”赤江那月笑着说。
这还真是一份沉重的信任,安室透如是想。
“哎呀,安室先生?”
身后有人惊讶地说道:“还以为是看错了,没想到真的是你啊。”
一人一背后灵动作同步地转头,看见了走廊里出来的一行五人。
三男两女,其中还有一对是伊达航与他的女友娜塔莉,剩下的三人配置在赤江那月眼中略为眼熟。
“啊哦。”他声音里的幸灾乐祸更浓了,“看来我们的安室大侦探今晚在探险活动前,又有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