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展家父子那离开后, 萧飞雨神清气爽地拉着西门吹雪去吃了一顿早饭。
虽然只是挑断了那女人的手筋脚筋废了她武功,但今天这一闹, 可以说是成功在展家父子心里扎了两根刺。
不管怎样,凭展化雨的性格,一定不可能认同他夫人此次行为,而被他悉心教养大的展梦白估计也差不多。
那么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 等萧王孙知道了这件事,会不会气得想教训她?
如果在昨晚之前问萧飞雨这个问题, 萧飞雨大概会觉得不至于,然而经过昨晚吃饭时萧王孙那句话, 她就对她爹在展夫人身上的判断能力彻底不抱希望了。
她一边咬着烧麦一边问西门吹雪:“你说展夫人会不会跟我爹告状?”
西门吹雪想了想, 点头道:“会。”
“我也觉得会。”她啧了声,放下筷子,“但是管她呢,我打都已经打了。”
“嗯。”西门吹雪脑子里其实还是那句感情很好,所以这会儿他心情比萧飞雨还要好。
他当然也是很尊重萧王孙的, 萧王孙的学识、武功都是当今天下独一份, 否则以玉罗刹那个眼高于顶的性格,也不可能和他成为挚交好友。只是在展夫人这件事上,萧王孙着实是处理得很不理智。
他想假如萧王孙真的拿萧飞雨今日所为为难她,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站在她这一边。
两人慢条斯理地吃了一顿早饭才回的住处。
说到他们目前的住处, 这还是西门吹雪买的呢,和帝王谷可没什么关系。
所以进门之前,萧飞雨非常严肃地拉住西门吹雪道:“我跟你说, 如果我爹知道了后要我向那女人道歉什么的,你就把他和他的侍从赶出去!反正这是你的地方!”
西门吹雪:“……好。”
本来她想的是,虽然她现在打不过萧王孙但是她可以像当初不想订亲那样直接跑啊,然而她转念一想,这又不是在帝王谷,凭啥是她走哦,就算真要走,也该是萧王孙带着他的人走才对!
不过不管是她还是西门吹雪都没想到,进去后,萧王孙首先对他们俩说的竟会是那样一番话。
萧王孙说:“我知道你们两个这大半年来一直一起游历江湖,感情比从前更好,但婚礼总归还没办,该注意的地方还是得注意一下。”
西门吹雪:“……”
萧飞雨也:“……”
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她才从这种尴尬和卧槽感里缓过来,她忍不住解释:“我们昨夜只是在秦淮河上租了一条船赏月而已。”
萧王孙张了张口,没说话,不过那表情的意思大概就是赏月能赏一夜吗?
萧飞雨怕自己越解释他越不信,干脆就当没看到,换了个话题道:“姐姐起了没?”
“在花园里。”萧王孙说。
“噢,那我去找她。”她迫不及待要把自己废了展夫人武功的事告诉萧曼风。
“你等等。”萧王孙叫住她,“我有话问你。”
“什么?”她觉得他既然方才还有心教育自己和西门吹雪的夜不归宿行为,应该是还不知道那件事,所以有些疑惑。
“曼风她……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萧王孙的语气有些犹豫,“我听方巨木说,她昨夜的反应比你还大,而且还一直气到了今早,方才吃饭干脆没理会我,我有些担心。”
方巨木就是他这趟带出来的那个侍从,而萧飞雨和萧曼风也正是从这个方巨木口中知道的展夫人将不久于人世的消息。
“姐姐的事,您还是问她吧。”萧飞雨耸了耸肩,并没有把萧曼风和叶孤城的那段往事告诉他,语毕直接转身朝花园方向跑了过去。
全程没开口的西门吹雪也立刻跟上。
看着这两个小孩的背影,萧王孙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昨晚不该因为心软提那样一句话,也知道提了之后势必要影响到他们父女之间的感情
但是这么多年了,那人就没求过他什么,他又如何能真的狠下心肠全然置之不理呢。
这边他还在继续纠结为难,另一边跑到花园里寻到萧曼风的萧飞雨则是已经眉飞色舞地把自己早上干的事讲了一遍。
萧曼风听后都呆住了:“她竟有这么不要脸?!”
她拼命点头:“是吧,用了我们家的药不说,还练我们家的功夫,而且她居然能在我手底下过十几招,你都不能的!”
萧曼风:“……”最后那句可以去掉的好吗。
“不过也就是过十几招了。”萧飞雨继续道,“我会的可不止她那些,废她武功还是完全没问题。”
“爹还不知道吧?”萧曼风问,“你想过他要是知道了该怎么办吗?”
“管他怎么办。”干都干了,萧飞雨也就彻底放飞自我了,“他还能打死我不成?”
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让萧曼风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当然是站在萧飞雨这边的,所以略一思忖后,她便开口道:“若是他为此事为难于你,咱们干脆别理他了,直接去苏州吧。”
在萧王孙的信到来之前,萧飞雨的确提过金陵呆腻了想去苏州玩。
不过现在嘛——
“他要是为难我,就先把他赶出去呗,这又不是他的地方。”萧飞雨说得理直气壮,“我才不走呢,我倒要看看他能把我怎么样。”
萧曼风再度:“……”
行吧,这的确不是萧王孙的地方。
谁和户主关系好谁了不起。
他们料想以展夫人的性格这事肯定还没完,但却没想到最后把这件事捅到了萧王孙面前来的并不是展夫人,而是展化雨。
展化雨当然不是来找萧王孙告状,相反,他是来找萧王孙道歉的。
早上废了展夫人武功,并挑断了她手筋脚筋后,萧飞雨和西门吹雪就直接走了。
他们走后,展化雨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个人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来找帝王谷主道歉。
那毕竟是他夫人犯下的错误,之前他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谢霖”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他,他当然无法再坐住。
当时是傍晚,萧飞雨正和西门吹雪萧曼风商量不然他们三个人出去吃顿好的,不带萧王孙。
萧曼风摆手表示:“你们俩去吧,我就不去碍事了。”
就在萧飞雨想说碍什么事呀的时候,外头便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三人对视片刻,最终是西门吹雪最先站起来去开了门。
一开门看见展化雨,他也惊讶极了。
展化雨是真心诚意地来为展夫人的无礼行为道歉的,看见他皱眉,怕他误会,就率先开口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院内听到他解释的萧飞雨:“……”
她算是知道展梦白那轴脾气究竟是怎么来的了,真不愧是父子啊。
如此,他们三个干脆没有拦,直接带着展化雨去见萧王孙了。
这两个男人见了面,倒是半点没有情敌相见的剑拔弩张之势,反而一个比一个客气。
展化雨说:“这些年来承蒙谷主照顾我夫人,这是我们展家欠您的,我实是不曾想到,都这样了,她还会把主意打到您女儿身上来。”
萧王孙一听这话就松了一口气,问:“所以令郎……?”
展化雨:“他原先不知萧姑娘有婚约,现在既已知晓,当然不会再存什么妄想,谷主放心便是。”
这妄想二字也算是把自家儿子贬得不能再贬了,足见他这趟过来的确相当诚心。
但萧王孙的重点却不在这两个字上,他挑了挑眉:“他原先不知道?”
听到这个问题,展化雨面上的羞愧之色更重了。
果然谢公子说得一点没错啊,这样想着,他便把早上发生的事简单讲了一遍,末了垂下眼道:“我知她亏欠帝王谷良多,有今日实属自找,若她再来寻谷主,提什么让您为难的要求,您完全不必理会。”
萧王孙听完这一番话,心情顿时复杂得无法言喻。
一方面是因为得知女儿一怒之下去废了人家武功,另一方面则是和展化雨一样,完全没想过展夫人那样一个暴烈又高傲的人,竟也会说谎骗自己。
“我父子二人已在金陵呆了一段时日,也是时候回临安去了。”展化雨又道,“所以我才想着要在临走之前亲自登门向您道谢道歉。”
“……不必。”萧王孙听到自己这么说,“我本就存了私心,当不得你这一句谢。”
说完这句后,他便长舒了一口气,恍惚中竟还生出了一种要将这十几年里的不甘尽数舍去的错觉,一直到展化雨告辞离开,他都没能从这番恍惚里真正回过神来。
往日种种在眼前闪现,叫他说不清此刻的自己究竟是何种心情。
在那枯坐了半个时辰后,他终于站起来朝外面走去。
院内,两个女儿正面对面坐着不知在聊什么,而西门吹雪坐在她们边上,时不时给她们添上茶水。
他张了张口,却有些不知该说什么。
下一刻,那三个人已经发现了他。
最先开口的是萧飞雨:“哟,我还以为您不打算出来了呢。”
萧王孙:“……”
这语气怎么回事?
没等他开口说点什么,萧曼风就接上了那句略带嘲讽意味的话道:“好了小雨,咱爹刚送走了他心心念念十几年的人,哪有空理你呀,你就别说话了。”
萧王孙再度无言,他知道自己的确做了伤女儿心的事,要取得她们原谅恐怕有些困难。
作为一个威严惯了的父亲,此时的他难得带上了几分窘迫。
“昨夜那件事,是爹的不是。”他说,“我以为——”
“您以为展夫人是被儿子求得没办法才来找您的呗,反正在您心里她做什么都没错都有不得已的理由嘛。”萧飞雨的语气一点没客气,“哦对了,展大侠有没有告诉您,我把她武功废了?”
萧王孙没想到她竟会主动说起这个,所以迟疑了一瞬才开的口:“我知道你生气,生气也是应该的,只是——”
“只是什么?”她冷笑一声,“只是这样直接地废了她武功还是不太合适?”
萧王孙表情一顿,还没来得及否认,就第不知道多少次被抢了白。
这回的声音是从树上传来的。
“岂止不合适啊,简直太心慈手软,我是怎么教你的?嗯?”
四个人闻声同时抬头望去,只见院中最高的那棵榕树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穿玄色长衫戴獠牙面具的人。
作这样打扮,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这个高手云集之地的人,找遍江湖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萧飞雨一看见他,就觉得底气更足了。
如果说方才她只是敢跟萧王孙对呛,现在玉罗刹一来,她就直接上升到了给萧王孙捅刀。
“您教我想教训一个人的时候,务必要让找准最能让她痛苦的办法,我完全照做了呀!我告诉展化雨,你的夫人想瞒着你抢你救命恩人的未婚妻当儿媳,陷你于忘恩负义之地。”她眯着眼勾起唇角,“您说以展化雨那正得不能再正的性格,还能喜欢他这位夫人多久?”
玉罗刹听罢朗声大笑,直接从树上飞下落到她面前,伸出手来揉了揉她的脑袋道:“不错不错,勉强能算有我三分风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