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知道自己在海神珠的效果下不会溺水,忽然被人拉进水里,明阮还是惊了一下,下意识的挣扎。
然而这样的挣扎,却迎来了对方更不容拒绝的束缚。
波阿狄弥亚的鱼尾缠在明阮的双腿上,大摆的鱼尾裹着他的脚踝,明明是薄薄一层尾鳍,明阮却像是陷入了一张被精心编织的网,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出来。
上方,异常灼热的温度还在贴近。
波阿狄弥亚的双臂环过明阮脖颈,手按在明阮的背心处,将人狠狠按进自己怀抱。
他的体温将冰凉的水都暖的温热起来,两人一经接触,明阮也被烫的轻呼一声。
在感受到这样温度的瞬间,明阮甚至没有心思去计较两人过进的距离。
“人鱼先生?波阿狄弥亚先生!”
身上的这条鱼摸起来像是已经被烤熟了,明阮都怕自己下一秒就要闻到鱼香味。
回应明阮的是波阿狄弥亚的低吟。
明阮能感受到他缠着自己的身躯在不断颤抖,偏过头去,还能看到波阿狄弥亚长长的睫毛轻轻扑闪着。
他并不克制自己的痛苦,却也正因此,那张令人目眩神摇的脸并不因克制而扭曲。
恰到好处的单纯的脆弱,令人心中抑制不住的生起怜惜之情。
太巧了,他阮阮就是忍不住生起怜惜之情的俗人之一。
明阮顺着波阿狄弥亚的意思,纵容的舒展双臂,抱了回去,试图用自己的体温给他降降。
“波阿狄弥亚先生?你现在怎么样?在水里有好转吗?”
“你知道这是什么问题吗?我能做些什么吗?”
波阿狄弥亚只与明阮贴的更紧密,不出声。
就在明阮以为自己得不到答案的时候,他却又轻喘着回复,“嗯,还好。在,好转。”
“不用,担心。就这样,过一会……就好。”
说完,他又只剩下喘息。
波阿狄弥亚说话时虽断断续续,语气却依然如常,令人安心又信服。
明阮于是也没有做多余的动作,就这样任由波阿狄弥亚抱着。
他穿过水波,望着星空,余光又不小心扫到了波阿狄弥亚在水中摆动的鱼尾。
波阿狄弥亚的脸,身材,气质,实在是太引人注目,导致明阮竟然直到现在,才认认真真的看他那条鱼尾。
波阿狄弥亚的鱼尾竟是数种蓝色的过渡,末端的浅淡处如临近沙滩边上,被日光装点上碎银的蓝白色海浪,尾巴主体则是近似星空的颜色。
就像人类从古至今始终在仰望星空一般,波阿狄弥亚的鱼尾,同样让人看一眼,就再挪不开视线。
明阮在蔚蓝星系的星航站台旁见过那么多人鱼,没有一只比的上波阿狄弥亚。
只不过,此时的鱼尾看上去并不完美,靠近波阿狄弥亚腰腹出的鳞片光滑整洁,但末端处的鳞片却显得暗淡无光,甚至有种随时会脱离皮肤的松弛脆弱感。
是离开水太久了吗?
可其他人鱼好像没有这样的困扰。
明阮不自觉的伸出手,想要去摸摸那片鳞片暗淡的地方。他盯得太认真,没发现在他出神时,缠着他的人鱼已经渐渐停止了大幅度的喘息和颤抖。
那条鱼尾从要摆脱痛苦一般的来回晃动,又变回了安然的摇曳。
但那缠着明阮的力道却没有变,没有放松,人鱼也没有退开半分。
明阮还是被光脑的持续震动惊回神的。
是塞缪尔发来的消息。
明阮不清楚为什么这么要紧的事情他不打通讯,但还是费劲的抬起手腕看了一眼。
塞缪尔也没说什么特别的,除了询问波阿狄弥亚的状态,更多的是安抚他的情绪,让他试着像照顾毛绒绒那样照顾一下波阿狄弥亚。
明阮一眼扫过信息,去关注波阿狄弥亚的状态时,才发现人鱼已经恢复了平静。
“你没事了吗人鱼先生?”明阮惊喜,努力偏头想要看清他的表情。
“嗯。”
清浅的回应落在耳边,那条鱼尾末梢甩了一下,翻出清脆的水花声,像是在证明自己已经恢复了活力。
明阮赶忙给塞缪尔那边回复,告诉他波阿狄弥亚已经没事了。
他犹豫了一下,没有继续追问原因。
明阮不知道,他一句“没事”,让深海神殿中紧绷着待命的所有人鱼都放松了下来。
此时神殿中的话事人早已不止塞缪尔。
一众血脉尊贵的人鱼看见明阮的回复,各自昂首,只能由特定对象解读的声波扩散开去,示意在C区陆地与海域警戒的人鱼可以暂时下调警戒等级。
发完讯号的人鱼又缓缓聚在了塞缪尔的光闹旁边,不放心,“真的没事了吗?”
“为什么不打视讯?”
“必须亲眼确认大祭司的安危。”
塞缪尔晃着红尾巴,心里转了转。
他跟明阮接触,知道明阮身上有一种奇怪的,让鱼想要靠近的感觉。
大祭司正在虚弱期,又受到明阮的安抚……
他不打视讯,不是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吗。
塞缪尔选了个折中的办法。
他发去消息,以确认波阿狄弥亚的身体情况为由,请明阮拍一段视频。
明阮很积极,毕竟他无法判断波阿狄弥亚的状态,让塞缪尔亲眼看看是最好的。
他打开光脑录制功能,也是直到这时,他才发现,波阿狄弥亚竟然还和自己紧紧的抱在一起。
双臂交错,双腿与鱼尾纠缠。
大概是之前抱的太久,抱习惯了,这才没有第一时间分开。
明阮拍着波阿狄弥亚光滑的臂膀,将两人分开些许,然后找准缝隙,像滑溜溜的小鱼一般,从波阿狄弥亚的怀抱中溜了出来。
他手一撑,坐上了池边,“来,给塞缪尔先生拍个视频好吗,他很担心你。”
波阿狄弥亚刚刚经历过彻骨的疼痛,他对塞缪尔的名字没什么反应,对已经打开的光脑镜头也没有反应。
只是随着怀里令人舒服的气息褪去,空虚又痛苦好似再次席卷而上。
他分不清渴望是来自身体还是心灵。
只知道自己很想,很想靠近他,亲近他。
明阮正拍着视频,忽然感觉垂在水面上的脚被人握住。
波阿狄弥亚仰着头,看着明阮。那双素来只撩拨神水,承接神谕的手,此刻正攥住明阮的脚踝,另一只手也努力伸高,猝不及防的将明阮戴着光脑的手拉下来。
录像的结尾,画面天旋地转,只听一声惊呼:“人鱼先生!”
视频就此中断。
神殿中,看完录像的人鱼们一齐陷入沉默,连弯起来摆来摆去的鱼尾都放了下来,变成了直直一根。
看上去大祭司的状态是没什么问题了。
但其他方面好像多少出了点问题。
塞缪尔左看看又看看,在光脑上敲敲:
“辛苦了,明天来海里玩吧?”
……
明阮差点被波阿狄弥亚的突然袭击扯进水里。
他好险稳住了自己,波阿狄弥亚却已经拉着他,将他的手放在了自己耳鳍上。
明阮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被指间漂亮的耳鳍俘获了。
耳鳍精致又绚烂,从耳根处到耳尖处,同样是深蓝到银蓝色的变换。
很大一片,摸起来有弹弹的软骨,还有轻薄丝滑的纱状体。
明阮没忍住伸手搓了一下。
耳鳍敏感的弹了弹,但依然乖顺的搭在明阮指间。
耳鳍仍然是烫的,明阮冰凉的手一伸上去,波阿狄弥亚就不自觉的偏过头,将耳鳍跟他的手贴的更紧了一些。
他甚至闭上了眼睛。
这样的姿态,瞬间让明阮幻视了喜欢将下巴搭在自己手上的小狗。
这算是摸到鱼了吗!
明阮一下子不在意被人拿捏着脚踝了,只顾着细细感受手下的触感。
好摸。
好摸。
鱼鳍触感,已收集。
两人就这么静静的相处了一会,直到被塞缪尔的消息打断。
明阮本来也是打算第二天去海里玩的,询问波阿狄弥亚后,他也表示需要回一趟深海。
两边一合计,第二天一早,明阮就和波阿狄弥亚从C区登陆口重新下到了海中。
回到海里,明阮自觉的将手递给波阿狄弥亚。
波阿狄弥亚见明阮伸手,没有一点犹豫与询问,就牵住了。
然后两人静静的站在原地。
身侧来来往往的人鱼与游客从他们身边穿过,几乎所有人都会回头多看一眼这养眼的组合。
明阮亲耳听见几个alpha星的人类游客拽着自己的人鱼同伴,惊呼:
“好漂亮的人鱼,天啊。”
“哎?你们人鱼可以和人谈恋爱啊?”
“有生殖隔离吗?”
“发情期怎么处理……”
还有人偷偷拍了两张照片。
明阮:“……”
幸好戴了易容器。
又过了好一会,明阮终于忍不住了,他礼貌询问,“人鱼先生,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呀?”
左右波阿狄弥亚打不到鱼车,他自然而然的认为,今天应该也是由波阿狄弥亚拉着他来一场海底畅游,回到深海。
波阿狄弥亚面色如常的拉着明阮的手,说:“很快。”
他话音刚落。
下方的深海处,一阵骚动传来,水波被搅乱,鱼群的行进轨迹有了明显的变化,来来往往的人群也一时间停滞住,哗然声不断蔓延。
一点光芒自深海处亮起,随着水波愈发混乱,前方与下方的游客与人鱼们都避让到了一边。
明阮不认识太多星际的鱼种,他只能粗浅的将它们和地球上的鱼对照起来。
在的视角里,水下,三只形似剑旗鱼的鱼在前开路,黑白色的虎鲸成人字形排列前行,队伍的下方偏后处,坠着一个巨大的,仿若一片移动大陆的身影,看起来是长的像蓝鲸的鱼类。
被前后的鱼队保护在中间的,是一只巨大的鳐鱼。
像鳐鱼,也像蝠鲼,但他的身体极大,远超地球上这类鱼的体型。
薄薄一片扑闪着翅膀一样的身体飞在水中,身上还安置着类似水晶球一样的东西。
在鳐鱼的身侧,叼着明珠的海豚列队穿梭,照亮了一大片海域。
这是,什么情况?
虽然主体是鱼,但这看上去,明显是来接送大人物的车队。
不止是明阮,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傻眼了。
游客和原住民们一边往旁边退让,一边挤挤挨挨,探头探脑,更是有八百个光脑镜头同时对准了这群鱼群。
所有人都为撞上这样的大场面兴奋起来。
周围人散的太快,明阮惊叹过后,才发现掉了队。
现在,这一大片空旷的水域,只有明阮和波阿狄弥亚还站着挡路。
眼看着那群鱼队就要过来,明阮赶紧拉拉波阿狄弥亚,“我们也让让吧。”
拉。
拉不动。
怎么回事。
不给明阮多余询问的时间,鱼车车队已经彻底浮到了临近海面的高度。
众人这才看清,那些虎鲸身上也坐着人。
又或者说,人鱼。
他们一概白尾白袍,不染纤尘。
“这是……”
刚刚还在跟同伴们嘻嘻哈哈的人鱼居民们皆是一肃。
“怎么了?”
外地人不解其意,只能见到这些人鱼忽然瞪大眼睛,或惊讶到以手掩住口鼻,或激动难耐。
紧接着,以鱼车为圆心,一阵清脆的铃声荡开。
这仿佛是水族心照不宣的讯号。
铃声所过之处,所有人鱼,皆向后弯起尾巴,双手自然打开在身体两侧,仰首,闭眼,齐齐吟唱起同样的曲调。
歌中似无词,又似有外人听不懂的古老神秘的语句,神圣空灵的吟唱响彻整片海域。
就在这样的吟唱中,白尾人鱼迎到了波阿狄弥亚和明阮的面前:
“神圣的神谕大祭司尔亚大人,深海的神殿已准备好迎接您的回归。”
明阮看见波阿狄弥亚用他空闲的那只手,轻轻一托。
自由的水流听从号令,化作他掌中之物。目及之处所有行礼之人,皆被水流轻轻托起。
这样的手,昨天不仅拿过小吃街上的垃圾食品,还握过他的脚踝。
波阿狄弥亚拉着明阮,很平常的对他说:“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