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金尾人鱼叩响了波阿狄弥亚所在神室的门,波阿狄弥亚轻轻一挥手,门便大敞开来。
金尾人鱼快步上前,静默的等待着波阿狄弥亚的指示。
两人的目光一同落在倒映着外宇宙画面的圣坛上。
数百门防御性武器指向那架机甲,警告通讯滴滴作响,那机甲却置若罔闻,顶着蓄力的炮口继续走向蔚蓝星系主星。
但无论是宿聿云还是波阿狄弥亚都知道,蔚蓝星系不可能动用重型防御武器。
宿聿云只身前来蔚蓝星系,无论其做出何举动,在星盟的律法中,都只能以个人行为处理,而无法代表整个alpha星系。
如此,看似主动的蔚蓝星系实则被架到了被动的位置上,他们可以借此生事,但代价是与alpha星系关系破裂。
如若他们不想撕破脸,则只能忍下这口气,不动用星系级防御武器来与之相对。
但致命的是,来人是宿聿云。
蔚蓝星系不像alpha星系,在与宿聿云日复一日的相处中,逐渐淡忘了这柄利刃出鞘的模样。
波阿狄弥亚想起宿聿云,脑海中跳出的画面,仍是他在抵御外族时,一人成军,无往不利的模样。
切实而言,他也不敢说自己能与之相抗衡。
如若不动用重型武器,他们恐怕根本无法阻止宿聿云任何。
当然。
蔚蓝星系还可以选择上诉星盟。
但问题是……
金尾人鱼目移。
宿聿云无视规则闯入蔚蓝星系,众人表面上义愤填膺,实际各自都心照不宣。
他们比谁都清楚宿聿云是为谁而来。
也更清楚他们都对明阮做了什么。
从他们利用非法手段‘帮’明阮抹去踪迹,到‘帮’明阮改变外貌隐藏姓名,再到近日直接将人‘留’在神殿中。
这件事闹到星盟上,蔚蓝星系绝不会比alpha星系更占理。
“疏散族人。”
在金尾人鱼皱眉沉思时,波阿狄弥亚下发了指令。
在金尾人鱼领命离去后,波阿狄弥亚也游出了神殿。
与此同时,蔚蓝星系的重型防御武器解除蓄力状态,只有数十门轻型炮口对准宿聿云进行轰击。
一束束密密麻麻的射线中,宿聿云闲庭信步的穿过,甚至看不出来他有刻意的躲避动作。射线将宇宙中悬浮的杂物切割的粉碎,宿聿云的机甲上却连一粒尘埃都没有落上。
他一个晃步,下一瞬间,就驾驶着机甲跃迁到了深海神殿所在海域的正上方。
海下,波阿狄弥亚张开双臂,水流开始聚为肉眼可见的实体,环绕在他的身侧。他的双手,耳鳍,尾巴,都在不断发生着某种变化,更美,更繁复,更神圣。
直到某一刻,他缓缓睁开双眼,浑身的气势也在一瞬间达到顶峰。
如祂亲临。
一股力量从海底迸发,一直传导到海面,瞬间掀起巨波。海水高高扬起,又倒勾下来,如一只大手,似要将那渺小的机甲扣入海中。
此前的波阿狄弥亚心中无欲,也从不知何为克制。
他也想要明阮留在自己身边。
他想。
——
海底传来一阵阵巨大的震颤。
明阮睡的迷迷糊糊,感觉到这剧烈的震动,脑子还晕乎着,身体就已经下意识的往建筑外面跑。
地震了?
明阮软手软脚的跑出神殿,回头一看,才发现神殿里值守的人鱼都不见了踪影。
他能看见神殿颤动的明显,包裹着他的海水也夹杂着道道混乱的水流,在这样的环境下,人心底的不安最容易被催生。
正当明阮茫然无措时,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快速靠近。
塞缪尔因摆尾的速度太快,带起了一大串白色的泡泡,他游到明阮面前,那时刻含着醉人的笑的双眸,此时正紧张的盯住明阮。
塞缪尔双手扶住明阮的肩膀,将人上下检查了一遍,
“你没事……”
“怎么……”
两人同时开口。
但不等他们交流,又是一阵剧烈的震颤传来。
这次的摇晃感更强,整个海洋像是一个玻璃鱼缸,被人拿起来狠狠地左右摇晃。
明阮几乎是立刻被水流卷着飞了出去。
好在塞缪尔一直注意着,他在明阮被水流卷走的那一刻就追了上去,将明阮拉进了怀中护住。
水流重重的撞塞缪尔的背上,势不可挡的继续向前涌。
明阮眼看着塞缪尔的背鳍被水拉着的几欲撕裂,费劲的伸出手,帮他拢住。
好在这一晃之后,水短暂的平静了下来。
“没事吧?”
“没事吧?”
两人又同时开口。
他们离的很近,几乎是呼吸纠缠的距离。两人只顾着对方的安危,都没把这种细节当回事,也没多想。
但看在有心人眼中,便不是这样了。
“嘤啊!!”
明阮正要捞起塞缪尔的尾鳍检查一下,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几欲破音的狐狸叫。
除了那声音实在撕心裂肺。
海里怎么会有狐狸?
听起来还有点耳熟。
明阮怀着那点说不清的预感,愣愣的回头。
远处,一个透明泡泡装着一只火红的狐狸,正在朝这边飘来。
不应该说飘来,而是泡泡里的狐狸在努力划拉着四肢滚动泡泡。
明阮第一眼就认了出来,但因为太难以置信,故而又仔细看了好多遍,才惊诧出声,“宝宝?”
明阮连自己还拽着塞缪尔的背鳍都忘了,就这么别扭的扭着身子看小狐狸。
他和小狐狸对上视线,就见小狐狸四肢划拉的更快了。明明刚刚还能稳稳的滚着泡泡,如今脚下的节奏一个错乱,整只狐狸瞬间滚在了泡泡里,变成了一抹滚动的红色残影。
滚筒洗衣机一般的泡泡失去了控制,斜斜的冲向明阮,从他的身边擦了过去。
明阮赶忙扑过去拦。
泡泡在明阮扑过去时,忽然又异常的加快了速度,像是被水推了一把似的,明阮差点没拦住。
好在最后还是捞了回来。
明阮捧着泡泡,震惊的将脸贴上去,看里面的小狐狸,“宝宝你怎么在这里?”
难道是时先生带小狐狸出来玩,但是小狐狸被刚刚那阵水流卷过来了?
“好久不见!”明阮瞬间忘记了周遭的一切,他把泡泡抱进怀里,像抱着小宝宝一样轻轻摇晃着,满足的将脸贴上去蹭。
真的太久没见到小狐狸了。
但半点陌生感也没有。
上一次见面好像是很久之前,又好像就在昨天。
明阮闭着眼,脸蛋隔着泡泡,却直接蹭在了时怀心上。
虽然被这么抱着真的很开心,但小狐狸满脑子都萦绕着刚刚明阮和那臭鱼亲密的动作。
他还摸他的背,他还碰他的腰!人鱼怎么不好好穿衣服?怎么这么随便又下流!
小狐狸瘪着飞机耳,磨牙,四只爪爪焦虑又急躁的在泡泡里踩来踩去。
怒火和醋意交织,混合着见到明阮时的庆幸,安心,惊喜,委屈……
五味杂陈的小狐狸只想往明阮怀里钻,却又被可恶的泡泡挡的严严实实。
见得到吃不到。
“嘤嘤嘤!!”时怀委屈的大声跟明阮控诉。
他声音弯弯折折,如泣如诉的嘤了好久。
从问明阮为什么突然离开,到骂一定是这群鱼拐骗。
明阮听不懂,但一直偏着头,将耳朵贴在泡泡上,用心的听。
无论狐狸是要挠要爪,要凶要咬,明阮始终温柔的看着狐狸。
那双眼中如盛着碧波秋水,又如毛绒绒的毯子,将情绪激动的小狐狸软软的裹住。
时怀从那双眼睛中看出了不比他少的珍视与思念。
小狐狸大声的嘤嘤质问忽然低了下去,渐渐的,他合上嘴,扭过头去,舔了舔鼻尖。
或许明阮也很想他。
明阮一定也很想他。
也行。
这样就够了。
小狐狸炸起的毛缓缓顺了下去。
他慢吞吞的靠过去,侧过脸,隔着泡泡贴在了明阮怀里,狐狸眼眯成了一条缝。
找到你了。
下次不许了噢。
明阮笑眯眯的摸了摸泡泡,嘴上回应着:“好哦好哦。”
虽然不知道狐狸说了什么。
但小狐狸的要求,他都会答应的。
一人一狐磨磨唧唧的蹭在一起。
被晾在一旁的塞缪尔平静的注视了一会,闭上眼睛,再睁开时面上又挂上了盈盈笑意。
他主动走到明阮身边,做惊讶状问:“这是你的朋友吗?”
明阮很惊喜塞缪尔会用朋友来称呼小狐狸。
他很是开心的举起狐球给塞缪尔展示“是哦!是我的好朋友!”
“很可爱。”塞缪尔和明阮并肩站着。
就好像他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人,而时怀不过是一只普通的,顶多可爱一些的小宠物。
时怀刚好转的心情又继续俯冲下去,他冷冷的盯着塞缪尔。
他在出发前,专程去找兽化者研究院,让自己顺利完成了兽化。
以小狐狸的身份跟明阮见面,直到刚刚,一切都非常美好。
除了这种时候。
时怀又感受到兽型的不便之处了。
他想大大方方的站在明阮身边,揉着明阮的脑袋,将人划入自己的领地,然后再警告这条鱼滚远点。
这都是身为一只小狐狸做不到的。
作为小狐狸,他只能……
时怀晃了晃尾巴,忽然又黏黏糊糊的蹭了蹭明阮。
明阮被他可爱了一脸,顿时嗯嗯呜呜的捧起泡泡,跟他蹭来蹭去。
时怀在和明阮亲密的间隙中,眼尾余光瞟了塞缪尔一眼。
明阮只当他是动物又怎么样呢,明阮只会跟小动物这么亲密的贴贴。
这下轮到塞缪尔假笑了。
两人几轮博弈,各自有输有赢。
塞缪尔知道大祭司正与宿聿云对抗,他想带明阮回神殿,先把人护起来。可时怀牢牢的粘着明阮,他一时还想不到方法将人甩掉。
而就在塞缪尔出现这样想法的时候,一抹利光忽然从天而降,撕破海水,擦着塞缪尔的尾鳍,钉入了海底。
三人都是一惊。
明阮只觉得那金光很是熟悉,塞缪尔却率先反应过来。
“宿聿云啊。”
明阮惊讶的听见塞缪尔用喟叹的语调念了宿聿云三个字,其中甚至能听出来点怀念与敬畏。
他疑惑。
下一刻,不知是海底在上升,还是太阳坠入了海中,明阮只觉得头顶上的光越来越亮。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忽然有风吹乱了他的发丝。
风?
水里哪来的风呢?
明阮抬头。
却发现环绕着的海水尽数消失,长空万里,深海化作旷野。
他一眼就看到了空中那架机甲。
机甲手持一柄长刀,由下往上挑刀的动作还未完全收势。
明阮的心在他不曾关注的地方又重又快的跳了起来。
即使没有任何依据,但他却几乎笃定的想:
那是老板吗?
宿聿云?
那样,那样的锋芒毕露,无畏无惧,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狂。
还傲。
明阮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将这两个字和宿聿云联系在一起。
那个永远平静无波,沉寂的,冷静的,像深渊,像黑洞,永远站在所有人身后的阴影处,永远默然注视着一切的,无论如何都难有一丝波动的宿聿云。
好像只是一瞬间,许多乱七八糟的想法在明阮脑中晃过。
难道这才是真正的老板吗。
刚刚塞缪尔为什么用那种感叹又怀念的语气?
是因为这样的老板吗?
他曾经见过这样的老板?
宿聿云曾经,是这样的吗?
“好可惜,看来是留不住你啦。”明阮的耳边传来塞缪尔故作轻快的声音。
没给他思考的时间,
下一刻,水墙重新合拢,深海再次被水淹没。
海水短暂的分开,仿佛就是为了让他与宿聿云见一面。
但最后一眼,明阮却好像看见,那飞在空中的机甲快速朝着他的方向下坠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