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的气氛尴尬地沉默了几秒。
黎葭蓦地再次举起手里的礼炮,对准谢知, 义无反顾地大喊:“Merry Christmas!”
其他人刷地反应过来:“Merry Christmas!”
“嘭”“嘭”几声, 谢知也挂了一头彩。
谢知:“……”
两分钟后, 谢知和裴衔意坐上了沙发。
空间不大的休息室被装扮得焕然一新, 片场里搬不进圣诞树, 委屈了浑身挂彩的滴水观音,桌上摆着蛋糕和酒。
众人屏息静气,挤在沙发另一侧坐着。
好半晌,那个叫陈秋的姑娘才小小声:“那个,是游导授意的,前几天太忙,今天正好举行圣诞晚会,顺便给谢哥补上欢迎宴和庆祝宴, 我们想给谢哥一个惊喜。呃,叶哥提前离了场, 好像是去看姐姐还是看妹妹了, 圣诞礼物在桌上……”
黎葭翘着腿,吊儿郎当地倚坐在谢知身边:“宗溟去参加访谈,我无聊来玩玩。”
裴衔意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在众人惴惴不安的视线里,谢知捏了捏额角, 微一颔首:“……谢谢大家。”
黎葭幸灾乐祸地瞥了眼裴衔意:“明天游导给你们放半天假, 大伙儿今晚不醉不归啊。大BOSS今晚的身份是员工家属,不用在意。”
众人偷瞟裴衔意。
裴衔意无奈,往后一靠, 扯松领带,单手搭在谢知身后的沙发靠背上,耸耸肩:“玩得开心点。”
说着,从进门起就板着的脸上露出点笑意,刚好能将凝固的气氛解冻。
见他没生气,大伙松了口气,僵硬地开始这场开局倒霉的晚会。
说好是给谢知的欢迎宴和庆祝宴,不过有裴衔意坐镇,没几个人敢凑过来。谢知在外奔波一天,有点倦了,歪头看了看裴衔意:“怎么过来了?”
“……”裴衔意避重就轻,“给宋淡的乌鸦嘴说准了,回去就扣他奖金。”
谢知嗯嗯提醒:“多扣点。”
黎葭酒量不好,笑呵呵地和剧组里的人碰了两杯,说倒就倒,毫不含糊。谢知注意着他,过去把人抱过来放沙发上,检查了下他的状况,脱下外衣盖到他身上。
回头对上裴衔意的视线,谢知敏感地嗅到一丝微妙的醋味,扬扬眉:“我不脱,你来?”
不等裴衔意说话,他又道:“别以为只有你会吃醋。”
裴衔意:“……”
那么清冷骄傲个人儿,冷着脸说这种话,太犯规了。
谢知从黎葭兜里找到手机,抓着他的手指解了锁——壁纸是宗溟系着围裙在厨房忙活的背影。
嘴上说着嫌弃,身体倒是老实。
他略感好笑,给宗溟发了短信,把黎葭又裹了裹:“难受吗?”
黎葭脸红红的,懵懵地看着谢知:“宗溟……”
“他一会儿就来。”
黎葭这才踏实了似的,安心阖上眼。
顾完黎葭一回头,剧组的人分吃完蛋糕在喝酒,酒壮人胆,竟然在排队给裴衔意敬酒。
这是以谢知为主角的欢迎会,裴衔意给了面子,颇有来者不拒之势。
谢知皱皱眉,不动声色地全部挡了:“裴先生的伤还没好,我来代劳。”
白的啤的一起喝下去,饶是谢知酒量不错,白皙的脸颊上也浮起层浅浅红晕。众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谢知喝酒,看他一饮而尽,颇为豪迈,大感意外,按捺不住好奇的心思,还想再继续。
裴衔意警告地掠去道眼风,谢知却又主动喝了几杯:“算耽误大家工作的赔罪。”
他仰首,修长漂亮的脖颈展露出来,仿佛濒死的天鹅,喉结微微上下一动,将酒液一滴不剩喝了下去。
裴衔意忽然唇干舌燥,又扯扯领带,别开了眼。
回来时谢知的脚步有点虚浮,裴衔意倒杯茶,喂着他喝下去:“宝宝,长大了。”
谢知唔了声,不应是与否。
休息室里的气氛上来了,闹哄哄的。过了二十来分钟,宗溟霍地推门而入。
他毫不在意齐刷刷落到自己身上的目光,视线精准地落到黎葭身上,大步走到他身边,剥下盖在他身上的衣服,递回给谢知,随意道:“醉猫儿我带走了,你们继续。”
黎葭哼哼了声。
宗溟低低笑着说了句“不老实”,将他半拖半扶起来带走。
谢知也醉了。他醉后很老实,天然的淡定冷静,看着和没醉没差,只有仔细看,才会发觉他的眼眸湿漉漉的,时而迷离,时而专注。那样的眼神,既叫人沉醉,又让人心疼。
裴衔意不知怎么,又想亲亲他。
众目睽睽之下,这样亲昵的举动未免不太体统。
于是他趁着谢知背对着那些人,冲着谢知款款一笑,轻哄:“宝宝,我也想尝尝酒的味道。”
谢知冷静地看着他。
裴衔意伸出食指,在他润泽浅红的唇上沾了酒液,抹到自己唇上,伸出舌尖舔了舔唇。
“甜的。”
谢知忽然觉得有点热。
他的嘴唇动了动,迟缓地眨了下眼:“……回酒店。”
裴衔意求之不得,立刻把人打包带走。
小D虽然混迹在人群里,却滴酒未沾,注意到两人要走,不露声色地检查了下休息室——没落下什么贵重物品,这才跟众人道别,去给两位沾了酒的先生开车。
上了车,谢知觉得更热了。
裴衔意按住他的手和脚,把人锁在怀里,嗅到他身上的酒味,脑海里忽然窜出个不太美好的回忆。
谢知的脸趴在他胸口,胡乱蹭了两下,不太舒服:“硬。”
在抱怨他衬衣上的扣子硌人。
裴衔意圈着他的腰,让他坐在自己腿上,嘴角挑起个不明显的笑,眼睫浓黑,眼尾微勾,立时露出股平时刻意压下的、恶劣蔫坏的味道:“宝贝儿,硌到你了?”
谢知抓着他的衣领,点头。
“亲我一口,就能解开一枚纽扣。”裴衔意在他耳边轻笑,“刚刚在那里面,有很多人想解开我的衣服,可我只让你来解。”
谢知呼吸微沉,眼神迷茫地望了他一会儿,竟真亲了他一口,微凉的手指搭上来,解开他领口的一枚扣。
裴衔意顿时觉得自己要不行了。
果断升起挡板的小D又打开车载音乐。
裴衔意的那批情人虽然都是假的,但天生调情技能点满,多情的桃花眼里盛着一汪醉人的深情,一不注意就会溺毙其中。
谢知低头对着他的眼,晃了晃神,伸手想挡住那双眼。
手还没动,裴衔意兀地将他放到座位上,手撑在两边,含笑道:“小鸡啄米似的,啄一口就解一颗扣子,我太吃亏了。宝贝,商人重利,你解了我的衣服,就该我连本带利地讨回来了。”
他的指腹怜惜地在谢知颊边蹭了蹭,随即倾身吻去。
谢知唔了两声,乖顺地任由他攻城略池,显然醉得不轻。
裴衔意忙活半天,也没得到什么热情回应,低头一看,谢知醉得都快睡过去了,无奈:“知知,以后不要再喝醉了。”
他将谢知凌乱的额发拂开,重新把人抱起来:“你这样让我又想起曾经失败的表白了。”
谢知没听懂。
醉了的谢爸爸难得展现出点黏糊劲,眯着眼伸手圈住他的脖颈,安心靠在他怀里,听着一下一下有力的心脏跳动声,呼吸缓了缓。
下车之前,裴先生在谢知强烈不满的表情中将扣子系上,穿上大衣,捏捏他的脸,安慰:“外人不能看,回屋了随便你脱。”
也不知道谢知听没听懂,冷漠地哦了声,转身下车。
小D瞅了瞅后备箱里带回来的礼物,准备明天再处理。反正今晚醉了的谢知和忙着逗谢知的裴衔意是无暇管这些礼物的。
裴衔意扶着谢知走出车门,看小D一脸严肃,笑笑揉揉他的一头乱毛:“辛苦了。”
小D摇头:“哪有的事,要不是裴先生,我妈都没钱做手术。您救了我妈,谢哥对我又很好,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被冷风一吹,谢知清醒不少,从上车到下车的回忆在脑海里露了点面,顿感晴天霹雳。
他僵硬地由着裴衔意把自己扶进电梯,等小D先下去,沉默了会儿,决定先发制人:“裴先生,你是活雷锋吗?”
“醒了?”裴衔意揉揉他的太阳穴,“正巧看到、又力所能及而已。”
谢知的头还有点晕,走出电梯,飘到房门前,冷不丁冒出句:“你什么时候向我表白过?”
裴衔意身体一僵,从他兜里摸出房卡,眼神飘忽:“……就前几天啊,知知,你忘性这么大,看来需要我每天都向你表个白。”
谢知不置一词,在走进屋的瞬间,反手关门,一把将裴衔意抵到门板上,手撑在他头边,由下往上盯着他。
清冽的香气与酒气杂糅在一起,扑面而来,裴衔意的喉结滚了滚,眼神暗沉:“想玩点不一样的?”
谢知面无表情地澄清自己“记忆不好”的谣言:“12月24日,雪,表白被发好人卡,想揍何方明静静。他笑着对我说……”
话未说完,嘴被捂了。
谢知的笑意从眼里倾泻出来,用眼神示意他解释。
裴衔意张了张嘴,许久,又叹了口气,忽然弯下腰,一把将谢知扛起来,稳稳地走向屋里:“那是我们结婚的第二年,你跌下山谷几个月后,我们参加平安夜酒会……”
酒会举办的地方是裴家老宅,裴衔意作为东道主,免不得在主场周旋一番。
谢知不喜欢这种场合,露了个面后,便去了楼上休息。
经过谢知跌落山崖的事,裴衔意发现自己对谢知经年日久的爱意已经浓烈到……会把自己烫伤。
像一座沉寂的死火山,安静了许久,不知何时会喷薄而出。
对着挚爱伪装轻描淡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他压抑了太久,那晚喝了酒,脑袋一晕,忍不住觅上去,在楼顶露台上找到了谢知。
下面闹哄哄的,谢知身边放着几个烈酒的酒瓶,瓶子都空了。
裴衔意观察了一下,觉得不会是谢知喝的,否则他的脸色怎么会那样一如既往的淡漠无澜呢。
他鼓足勇气走过去,两人静静对视许久,他先开了口:“谢知,世间很少有无私奉献的好人,多的是意图不轨的坏人,除了圣人,没谁会无缘无故帮人,图的要么是利,要么是人。”
谢知似懂非懂地看着他。
“像我……就不是什么无私奉献的人。”裴衔意倾身靠近他,酒精让他胃里烧灼,也让他神经亢奋,紧张得舌根发木,“你……懂我的意思吗?”
谢知凝视着他,粲然一笑:“你是个好人。”
你。
是个。
好人。
裴衔意:“………………”
作者有话要说:按进度十章内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