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池下意识把手机盖过去,季晓芹和幸父转过目光看他，季晓芹要开口时，幸池连忙将视频挂断,急匆匆道：“说好了,妈，我跟他说一声，你不要反悔。”
等季晓芹点头后,他大步往楼上走。
那通视频电话被他挂断后，程亦珩没再拨过来,几秒后多了几条信息。
【程亦珩：吃了】
【程亦珩：在忙？】
他估计以为幸池把电话挂断是因为在忙什么事,因此没再打过来。
幸池此刻仍出于一种难题解决的兴奋中，兴奋到连额头的疼痛都要忘了，他迫不及待想告诉程亦珩这个消息——
我跟我父母出柜了,我妈好像同意了,她想见你。
但觉得打字说不清楚，表达不出他的情绪，他迫切想要见到程亦珩，打视频想到自己额头的伤，又犹豫了,这是为什么刚才他挂了程亦珩的视频。
幸池不想让程亦珩看到他额头的伤。
思索片刻，幸池拨通程亦珩的语音电话，那边接得很快，接通却没人说话,唯有两人淡淡的呼吸声。
“幸池。”还是程亦珩先开口。
幸池勉强组织好语言，声音带着点笑意：“程亦珩，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程亦珩：“坏消息。”
“我向我爸妈出柜了。”幸池故意停一下,想看程亦珩的反应，那边没有声音，呼吸声微不可闻，可惜没法见面，不然就能看到程亦珩的脸了。
幸池继续道：“我爸不同意，让我跟你分手。”
说到这儿，幸池又停了一下，他承认自己有点坏，吓程亦珩，好奇他的回应。
我爸让我跟你分手，你会怎么做？
程亦珩开口了，声音不如往常清润，微哑：“不要分。”
幸池心口重跳一下，像是一颗石子投进心口，也像一根羽毛在心口挠了一下。他嗓子有些干涩，清了一下后道：“他好凶，我……”
幸池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是继续逗下去，还是收手到下个话题。
程亦珩嗓音恢复正常，低低的挠在耳边，穿过耳膜：“不分。”
他语气坚决起来：“
你跟他说不分。我来找你。”
两句没有关联的话，幸池听懂了。
不分手，有什么一起面对。
幸池舍不得再逗了，直接道：“我跟他说了，不可能分手。至于你来找我……”
幸池用轻松的口吻道：“你来，正好我妈想见你。”
那边没有声音，幸池继续道：“好消息就是我妈不反对，好像挺支持我，问了我一些事，让我问你这两天有没有空，如果有，来芜都见她。”
“有时间吗？”幸池笑问。
他觉得程亦珩肯定会回答有，会很开心地回答有，说不定像他一样激动，兴奋地问他很多事，幸池会耐心地告诉他，然而那边安静得仿佛没有人存在，如果不是通话还在，幸池以为程亦珩挂了。
“怎么不说话？”幸池疑惑。
“为什么不给我打视频电话？”程亦珩的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
幸池拿着手机的手微颤，被程亦珩的敏锐惊到，他把手机从左边换到右边，强装镇定：“随便打的。”
程亦珩：“刚刚为什么挂了？”
幸池镇静了点，这个他有说辞：“刚才我爸妈在跟前，不方便。”
程亦珩下一句又让他慌乱起来：“现在应该不在了，打视频，我想看你。”
这样说，他并没急着挂电话，而是等幸池答应。
幸池手攥了又攥，一时两边都很安静。
程亦珩方才可能只是怀疑，现在幸池的迟疑应该让他察觉不对了。
幸池发现自己不是演习的料，呼出口气，放弃挣扎：“好。”
“我打给你。”那边说完，将通话挂断。
几秒后震动响起，幸池看着屏幕上的视频邀请，缓了两秒，接通。
视频里出现一张清俊的脸，背后是窗帘、地板还有绿植，程亦珩似乎在客厅的沙发上。
幸池坐在卧室的床上，同程亦珩对视。
幸池将镜头对着自己下半张脸，下巴、锁骨，胸口。
程亦珩的目光在他身上巡梭，扫过他的眼睛、鼻梁，薄唇，停在锁骨上，再往上移，像在检阅自己的宝贝。
他没说话，幸池等待片刻，故作轻松，打破沉静：
“干嘛这样看我，昨天不是刚打过视频，怎么像好久没看过我一样。”
幸池向后靠在墙头，镜头对着眼睛随意，看似随意，其实刻意避免额头出境。
他额头的伤已经处理过，贴了纱布，但凡镜头再向上一点就露陷。
程亦珩就算过来最早也要明后天，幸池到时候把纱布撕了，换上创口贴或是戴帽子用头发遮一遮，应该可以掩过去。
程亦珩的目光定在幸池鼻尖上：“好看。”
他在回答幸池方才的调侃，丢下这两个字，抬眸：“镜头往上，我想看你整张脸。”
措不及防的一句话，幸池再次被惊到，拿着电话的手不自觉动了一下，程亦珩看到了幸池额头的白色纱布。
程亦珩沉默片刻，开口：“我这段时间都有空，随时可以见面，明天怎么样？”
“啊……啊？”幸池和程亦珩对上视线。
程亦珩凝视他的眼睛：“你问下你母亲，明天可以吗？我有时间。”
方才的镜头一晃而过，镜头晃回来，幸池不知道他额头的伤已被发现。见程亦珩没再要看他整张脸，他松口气问：“会不会太赶了？”
程亦珩：“不赶。”
“那我跟我妈说，你不要紧张。你在订票？”幸池见程亦珩低着头。
“嗯。”程亦珩抬头，“早上走，中午能到。”
幸池：“好，我跟她说。”
气氛安静下来，两人对视，谁也没有移开目光。
窗外的天已经黑了，楼下没有声音，幸池垂眸与程亦珩对视，笑了：“过了父母这关，我们是不是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二十岁谈永远太早，程亦珩也笑了，回了两个字：“不分。”
-
和程亦珩通话结束后，幸池找季晓芹提了这事。
“我男朋友明天过来，早上的票，中午能到，你这边怎么样，可不可以？”
季晓芹听到男朋友这三个字，眉心又跳了一下，点头:“行，我订个包厢，你把地址发给他。”
幸池迟疑：“不让他到家里来？”
季晓芹看了他一眼，幸池觉得她这眼有些复杂，非要说的话，大概是……儿大不中留。
季晓芹还是忍不住问：“你就这么喜欢他？”
幸池以为她要反悔，连忙道：“是。”
季晓芹语气犹豫：“那……你们……”
她想问什么，说了几个字，叹口气，没再问，无奈道：“你总得等妈妈见过人了，再把人往家里带，不是谁都能到我们家来。”
幸池觉得她话里有话，果然听她道：“要是人不行，我也是不能接受的。”
她在幸池开口前道：“我不反对你跟男生谈，但前提那人配得上你，女生我也要看的，总要过了我的眼再说你们以后的事。”
幸池听明白她的意思，放心了点。他对自己的男朋友有信心，没人会不喜欢程亦珩，有就是那人眼瞎。
当然不是说他妈眼瞎，幸池相信他妈眼光一定睿智，能看见程亦珩的好。
幸池心满意足地回去，季晓芹满腹心事地回到房间。
幸纡被哄着睡了，季晓芹回到房间时，幸父坐在椅子上，背对着季晓芹，看背影就是不高兴要哄的模样。
季晓芹刚才不仅没给他留面子，还当着幸池的面打他的脸，幸父颜面尽失，最主要的是妻子同儿子一起跟他对着来，他气得手发抖，要出去时对上季晓芹的目光。
季晓芹这人很有一套，她不惯常强硬，多数时候会给丈夫留面子，私下教育。偶尔强势几把，驳了丈夫的面子，事情结束后脸变得极快，强势变为柔软，柔软无声地凝视丈夫，仿佛受委屈的是她。
幸父极吃她这套，再生气看到妻子的表情，火也能消一点。
季晓芹容貌极盛，四十多说是三十出头也不为过，年轻时追求者众多，除了家世和才名，更多因为她出众的气质和美丽的面容。
她的美带点刺，可这刺一软下来，便能软到人心里。
丹凤眼无声看着你，冷艳的眼型带点柔媚的光，波光盈盈，形成的反差没人顶得住。哪怕幸父看了这么多年，也扛不住，因此他十分无法理解儿子为什么会看上男的。
但他这次被气得太狠，妻子软下来的视线无法消散他的怒火。想到上次他跟妻子吵架，去公司待了一晚，回来看到委屈的妻子……
幸父收回踏出去的腿，满心怒气地回到楼上。
季晓芹跟上来，同他说了很多，两人还是争了几句，最后季晓芹压住心里的情绪，软下态度，换种方式跟幸父说：“我知道你没法接受，作为母亲我其实也很难接受，谁愿意看到儿子跟男人在一起。”
幸父：“那你还同意他，还让他跟把那男的叫来？”
季晓芹拍拍他的肩膀，让他消气：“你别急，我答应不只是因为觉得亏欠，而是小池的脾气你知道，犟，我们越反对他越来劲，我们两个都不同意，他可能一气之下走了，去找他那个男朋友。”
“所以不如先把那人叫过来，我先看看……”
“怎么，看好了你就让他们在一起？不合适你知道吗，光性别就不合适！”幸父插嘴。
“合不合适我们说了不算，得看过才知道，性别这事情……”季晓芹叹了口气，“我看了照片，长相和气质还可以，不知道人怎么样。仔细想想，男女也有不合适的。他们现在正上头，父母越反对他们越来劲，我其实没有多赞同，只是想顺其自然。”
季晓芹扒着丈夫的肩，继续道：“人这辈子很长，他们能在一起多久，说不定他们过两年，下个月、甚至明天就分了，想要走下去没那么容易，我们到现在不也经历了很多，你在我之前不也谈了恋爱吗？在我之前你和别人在一起，难道没有一直走下去的想法？可最后是我。不到最后谁说得准。”
“就算我们现在逼他们分手了，”季晓芹打量丈夫的脸色，“让他们在最喜欢的时候分手，他们会成为彼此的疤，搞不好跟我们闹翻，他们最是气盛的时候，你怎么拆？”
“不如让他们在一起，说不定之后不用我们阻拦，他们自己就分了，那时候你再说，他说不定能听，你再给他纠正过来。”
幸父眸色微动。
季晓芹趁热打铁：“就比如在我们感情最好的时候，你父母逼你跟我分手，你会干吗？”
幸父抬手：“可是……”
“别可是了，”季晓芹按住他抬起的手，接着道，“你跟我把生活过好就行，孩子大了，你插手越多他越反感，你也是从那个年纪过来。小池现在年轻气盛，有试错的机会，你让他自己走，好与坏，他自己不后悔，我们不要说什么。”
“他们要是能一直
在一起说明他们确实合适，分了正好，还不用我们出力……”
幸池：“妈——”
季晓芹说着，听到幸池的喊声，出去听幸池说了见面的事，回来跟幸父道：“那个男生明天来，我订个包厢明天去见一面。”
她将声音放柔：“你要不想去就不去，我去就好，有什么我会跟你说，要是人不行，我比你还反对，但要是合适，我们就不要管了。”
房间内没有声音，季晓芹慢慢环住丈夫的肩膀，许久后听到一声：“嗯”。
-
季晓芹定了下午的包厢，程亦珩到芜都时下午两点多。
幸池中午将纱布拆了，换了个小点的创口贴，扒拉下变长的额发，用帽子遮住，在镜子前照了又照，确定看不出来。
完美。
临走前，季晓芹不赞同地看着他：“戴帽子干嘛？你头上的伤……”
幸池摆了摆手，打断：“这样帅。”
说完不给季晓芹说话的机会，拿了钥匙出门：“妈，我去接人，你们先过去，接到人给你发消息。”
“哎……”季晓芹没拦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幸池跑进车库，无奈嘟囔，“一会儿都等不了，不能让人自己过来吗？非要去接。”
幸纡听见她的声音，抬眸看她，喊：“妈妈，哥哥去哪儿？我们去哪里？”
季晓芹垂眸，想了想，还是露出一个妥协的笑，“哥哥去接他喜欢的人，我们等着哥哥把那人带来。”
……
幸池把车开到车站，停好在出口等着，这是他第二次来车站接程亦珩，与上次感受完全不同。
程亦珩上次来因为和母亲吵架，他那时候是自己的朋友，这次是自己的男朋友。
远远地看着一个人走来，那人穿着休闲短袖衬衫，长裤，身材颀长，气质清贵，幸池一眼认出是自己的男朋友。
说起来两人一个月没见面了，电话不算。
幸池有点激动，加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让他感觉像做梦一样，他没忍住抛去冷淡和矜持，不顾众人的目光，抬脚朝程亦珩走去——
在程亦珩抬眸和说话前，张开双臂，抱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