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初阳这边忙活了半天, 没什么收获。现在还没有画出霞姐的画像, 不能明目张胆地找, 以免打草惊蛇让人跑了,只得先离开周寨。
“咱们去哪儿?”小张开着车,问副队。
“去金鑫商贸城, 看看小马他们。”方初阳看了一眼时间。
小张打了个方向,往金鑫商贸城那边开去。
这个商场跟万茗那种高档商场不一样,金鑫主要做廉价服装和小商品生意, 店铺众多且都是个体户小商贩, 管理远不如万茗规范。
陈照辉和马天行两人,在狭窄的走廊中穿梭, 一会儿就迷失了方向。小马只能不停地跟人打听位置,左拐右拐, 满头大汗。
“我的天哪,也不知道女人们怎么在这种地方逛街, 不会迷路吗?”小马苦不堪言,眼花缭乱的时装堆叠在一起,映在眼里就是一片片的彩色马赛克, 那效果堪比催眠术。
然而这还不是最困难的, 等他们调查清楚这里的卡通玩偶状况,更是头大。金鑫混乱的不仅是摆摊方式,还包括玩偶管理。这里没有固定的玩偶表演人员,有的是商场做活动雇的,有的是商户自己请的。
据案发现场附近的商户说, 那天有手机卖场的玩偶、楼下洋快餐店的玩偶、发传单的玩偶。很多都是流动人员,甚至隔壁商场偶尔也会有发传单的跑到这边来。
小马满脸绝望,小陈却是认认真真一家一家地去调查。
“刑侦工作本来就是复杂繁琐的,再麻烦也要去做,受害者还等着我们呢。”陈照辉安慰身边被晃晕了的同伴。
小马惊奇地上下看看他:“可以啊陈老实,你这都会说哲理了。”
方初阳整天叫他陈小黑,其他伙计就爱叫他陈老实,因为不管副队让他干什么都老老实实去干,像个沉默寡言的老黄牛。
“这是副队说的。”小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副队副队,你是把副队说的话都记下来了吗?”小马无语地看着他。
“没有啊,副队说重要的我才记。”陈照辉一脸老实地说。
“……”
等方初阳找到他俩的时候,两个年轻人已经累趴下了,蹲在商场进门处的风口喝矿泉水。
“副队!”陈照辉看到方初阳,立时站起来。
“怎么样了?”方初阳看他俩热的可怜,请他们去洋快餐店喝饮料。
“这商场里一共有三种玩偶,分别是手机店、快餐店和发宣传单的。手机店的吉祥物是充气的那种,薄薄的一个皮,表演完就会放气,不可能带着孩子跑。快餐店就是这家的,他们的玩偶都是卡通人物,最近一个月用的都是小黄人……”小马咕嘟咕嘟喝了大半杯冰可乐,总算是缓过一口起来,竹筒倒豆子一样把刚调查到的事情汇报出来。
小黄人玩偶很矮,需要表演人员蹲着走,里面装不下另一个孩子。排除这两种,只剩下发宣传单的比较可疑。但那些都是外来的,很难找。
“找出来那天发的所有宣传单,询问宣传单上的商家。”方初阳给他们捋了一下思路。
“对啊,刚才给我热糊涂了。”小马一拍桌子,差点把小陈的饮料打翻。刚才这商场停电了一会儿,险些把他俩闷熟了。
“一定要尽快找到这个人,但找到了先不要抓,试试能不能跟着他找到霞姐。”方初阳叹了口气。
怎么翟辰逛个街就能遇见案发现场,他们费劲巴拉地找一天也没什么进展。
“辰哥肯定是柯南转世。”小马对此很赞同,想当初他盯了王竞航几天都没有发现,辰哥冲上去揍一顿就揍出个线索手机来。
“什么柯南转世,人家柯南还在动画片里活得好好的。我觉得,辰哥就是解密游戏里那个提示灯泡,点一下就能出线索。”小张也跟着凑热闹。
方初阳翻了个白眼,抬手一人一个脑瓜崩:“学什么不好,学翟辰,那你们也去把李超打一顿,兴许就有新线索。”
正说着,范队长打来了电话:“初阳,你那边完事了吗?回来一趟,李超供出了新线索。”
“你打他了?”方初阳脱口而出。
范队长:“……”
眼看着太阳快要落山,翟柯南先生住的医院外面,依旧有很多记者。记者们散了一波又来一波,当真是门庭若市。
高雨笙刚下车,就被记者围住了。好在医院的保安快速跑古来,帮他挡开了过于热情的媒体们。
“高总,请问您来是看翟老师的吗?”
“高总,翟老师现在身体状况怎么样?”
“高总,我是电视台的,咱们上次合作过,能带我进去见见翟老师吗?”
高雨笙走上台阶,顿下脚步回头。
记者们瞬间安静了一下,觉得有谱,立时蜂拥而上,被保安人墙隔在高雨笙一步开外。
“他需要治疗静养,还请你们不要打扰他。”高雨笙不紧不慢地回答了一句。
“有人说他是武林高手,还有人说他有特异功能,您怎么看?”
高雨笙面不改色,语速也没有变化:“他是学过些功夫,也经常锻炼身体。不过昨天更多的是靠运气,非常危险,希望大家不要模仿。”
“那请问您跟他是什么关系?有人说他是你的保镖是真的吗?”
电视台的那位记者思维则更发散:“他是你要找的星星哥哥吗?”
高雨笙没有回答,直接转头走了,不再理会那些哀嚎吵嚷的记者,示意保安把人清离。接过郑秘书手里提着的食物,独自往病房走去。
住在病房里哪里也去不了的哥哥,等着他投喂的哥哥。这样的场景让他莫名有些兴奋,走路的脚步不由地快了些许,正要推门,忽然顿住。
透过窄窄的玻璃探视窗,清晰地看到病床边坐了一个女人。长发披肩、纤弱可怜的女人,正一抖一抖地哭泣。翟辰半躺在床上,温柔地给她递纸巾。
这样的场景,骤然刺痛了高雨笙眼睛,让他差点拿不稳手里的东西。
高雨笙深吸一口气,缓缓展开紧握的拳头,按在门把手上,轻轻推开了门。屋内的声音瞬间灌进了耳朵里。
“瑶瑶最喜欢你了,每天回家都要跟我说翟老师。”瑶瑶妈妈说话带着浓浓的鼻音,时不时抽噎一下。当着前夫和老人的面,她都不哭,一直憋着,只能跟翟辰说说。
翟辰还在装重病号,只能虚弱地笑笑。明明是个吸着氧气的哥斯拉,偏要装成小白兔,莫名的滑稽,又说不出的勾人。
“他伤得很重,不能说太多话。”高雨笙黑着脸走进来,把吃的放到桌上,眸色冰冷地瞪着瑶瑶妈妈。
“对不起啊,我一时激动,拉着翟老师说太久了。”瑶瑶妈妈赶紧站起来。不得不说,她是个挺漂亮的女人,虽然已经是孩子妈妈了,但身型纤弱宛如少女。
“抱歉,会客时间过了。”高雨笙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
“那我先走了。”瑶瑶妈妈尴尬地拿起自己的包,跟檬檬再见,快步离开了。
翟辰拽掉氧气管坐起来,想批评高雨笙没礼貌。但看他那臭臭的脸色,意识到自己违反约定见了外人,顿时心虚起来:“你下班了,累不累?来,哥哥给你削个苹果。”
伸手从瑶瑶妈妈送的水果篮里拿了个苹果,咔嚓一声就给捏碎了。
翟辰:“……”
翟檬檬惨不忍睹地捂住眼睛。
“哥哥是要给我榨苹果汁吗?”高雨笙站在床尾面无表情地看他。
“哎呀,忘了刚才吸氧了。”翟辰跳下床去洗手,被高雨笙一把拉住。
“为什么让她进来?”昨天答应的好好的,短信都不回,今天直接让人进屋了。
“我什么都没说,”翟辰试图解释,“她太可怜了,孩子丢了,多着急啊,外面那大太阳……”
“要是小胖奶奶来了,你让她进来吗?”高雨笙一针见血地问。
“呃……”翟辰一时语塞。
高雨笙冷哼一声,也不等翟辰再说什么,直接走出病房甩门而去。
“高叔叔好像生气了。”翟檬檬吸了一口酸奶。
“这是怎么了?”翟辰一头雾水。
怎么了?其实高雨笙自己也不知道,闷着头走到走廊尽头,跟另一边走过来的季羡鱼撞了个正着。
打从上次地图新品发布会出了事之后,两人有些日子没见面了。
“高总,这么巧。”季羡鱼还是穿得一身花里胡哨,笑呵呵地跟高雨笙握手。
“季总怎么在这里?”高雨笙抬头,刚才在病房里带出来的情绪已经消失无踪,变成了无懈可击的社会精英模式。
“一个哥们儿住院了,过来看看。”季羡鱼随意向身后指了指远处的病房。
高雨笙随口一句:“严重吗?”
“嗨,”季羡鱼揽住高雨笙的肩膀一脸嫌弃地小声说,“在酒吧喝多了,为了个女人争风吃醋打起来,让人给打住院了。”
“……”高雨笙不是很理解这种为了陌生女人打架的行为。
“男人么,就是这样,醋劲上来了六亲不认的。”季羡鱼挤眉弄眼地背后揶揄自己的哥们儿。
吃醋……
高雨笙忽然愣了一下,自己刚才的行为,真的是因为翟辰不听话见别人了吗?不是的,他又不是看到翟辰做出格的事就炸的方初阳。只是因为那个被他放进来的是被翟檬檬瞎胡扯过的“舅妈”人选。
“难得遇见你,咱俩去喝一杯?上回还欠你顿饭呢。”季羡鱼没发现高总在发呆,自顾自搂着他一起往楼下走。
高雨笙拎着一根手指把那只爪子扔下去,在季羡鱼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说了声:“好。”
左右他现在也不想回病房。
太阳西沉,热闹了一天的城市,终于稍稍安静了下来,等待着更加热闹的夜生活开启。
刑警队办公室里亮起了灯,小马他们也回来了,各自汇报今天的成果。
金鑫商贸城的人偶已经有了方向,隶属于一个闲散的传单派发组织,陈照辉已经要来了那个组织的联系电话,约好了明天见面。
范队长点点头,把打印出来的模拟画像递给方初阳:“这个图片不一定准确,暂时做个参考吧。”
让李超用电脑选五官、轮廓拼凑霞姐的样貌,他只能说个大概。因为他俩一共就见过两次面,还都是黑灯瞎火的地方,看不大真切。
“厚嘴唇,耷拉眼,烫卷头,”方初阳圈出这几个特征地方,“这些都是准确的吧?”
“烫卷头肯定是准的,但耷拉眼李超不确定,也可能是霞姐看人的表情问题。”旁边模拟画像科的同事解释道。
“人他都认不准,他俩是怎么联系上的?”思维活跃的小马立时发现了盲点。
“这就是今天问出的新内容。”范队长赞赏地拍了一下小马的脑袋。
李超是外地人,来这里打工的,之所以突然干起了这种拐卖人口的勾当,都是因为他有个赌博的恶习。半年前在地下小赌馆输了几万块钱,向赌馆老板借了高利贷。
“老板有时候会介绍一些赚钱快的工作给我。”李超支支吾吾地说。这些工作,要么是高危作业,要么就是违法犯罪的。不过违法犯罪的事,老板不会直接找他,而是会把他的联系方式告诉雇主。
“兴许,霞姐就是这么知道我的吧。”李超也不是很确定。
“赌馆在什么地方?”方初阳问。
“周寨。”
“嘶——”小张倒吸一口气,“这个周寨,违法犯罪一条龙吗?”
“明天去踩点,确认之后,先抄了这个赌窝!”方初阳在“赌馆”两个字上,打了个叉。
走出警局,方初阳对着路灯长长地呼了口气,准备回家,想起来家里冷冰冰的没有一个人。
翟辰正跟檬檬大口吃着高雨笙放桌上的饭菜,就接到了方初阳的电话:“你下班了?”
“嗯,你俩吃晚饭了吗?”方初阳还是不放心高雨笙那个大少爷。
“正吃着呢,天赐给我们订了五星级酒店的豪华餐,你听。”翟辰说着,估计发出嚼东西的吧唧声。
“……多余问你。”方初阳直接挂了电话。
高雨笙跟季羡鱼碰杯,抿了一口红酒,同样看着窗外的路灯轻轻叹了口气。
“昨天那个发布会,你怎么没去啊?”季羡鱼往嘴里塞了块牛排。
“没兴趣。”高雨笙放下酒杯,看了一眼倒扣在桌面上的手机。
“哈哈哈,有魄力,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季羡鱼大笑起来。
高雨笙斜瞥他,知道这位季先生是个浪荡会玩的人,并不想承担这一句“喜欢”,冷淡地开口:“季总不跟家里要钱,不也是如此。”
“嗨,见笑了。我那个爸爸啊,最近给我找的小妈比我都小,回家就是尴尬,还不如不回。”季羡鱼是个极会社交的人,适当出卖一些自己的私事,可以快速拉进彼此的关系。
高雨笙只是跟他碰了下杯,没接话。
“说起来,你那个弟弟,零用钱很可观啊。”季羡鱼意味深长地说。
这话高雨笙一听就明白了,肯定是高牧笛跟咸鱼创投有了来往。咸鱼做私募基金,目标客户就是高牧笛这种手里宽裕的公子哥。
高雨笙笑笑:“那是季总会做生意。”
两人默契一笑,举杯饮尽。
喝完酒走出去,天已经黑透了。这家西餐厅没有车库,客人的车都停在路边的临时停车位上,长长地排了老远。
“这里!”一道清脆的女声传来,高雨笙看过去,就见一位很是漂亮的姑娘正拿着车钥匙向他们招手。
两人互相看看。
“借过。”背后一位男士拨开他俩,径直走向那女孩,抱着接了个吻。
季羡鱼看得泛酸:“咱们两个单身狗,也没女朋友接,还是找个代驾吧。”
高雨笙低头看手机,私人号上没有一个未接电话,也没有一条问他在哪里的信息。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脑子里各种场景乱飞,忽然就想起了小时候。小学放学,别的小朋友都有人接,只有他没有。
“高雨笙,你怎么没人接呀?”被家长牵着手的同学问他。
“我哥哥在那边路口等我呢。”小小的他就指着远处的拐角,骄傲地描绘那个不可能在等着他的人。
手机上显示代驾马上到,高雨笙作别了季羡鱼,往车的方向走去。他俩来得晚,车停的比较远。季羡鱼在另一头,他的则拐到了旁边的小路上。
转过拐角,忽然发现车边靠着一个人。那人戴着口罩,单手插在兜里,懒洋洋靠在车门处,低头玩着手机。
“哥哥。”高雨笙愣愣地看着他。
翟辰收起手机,抬头看他,取下口罩来露出个灿烂的笑:“吃饱了吗?”
“你怎么找到我的?”
“咱俩的标点地图有亲密共享啊,傻了,”翟辰看不大清,挥空了一下才捶到他的肩膀,忽然凑近闻了闻,“你喝酒了,叫代驾没?”
“叫了,”高雨笙哑声道,“哥哥……”
“嗯?”
“你看着我。”
“干什么?”
“你以后,能不能只看我?”高雨笙将人拉近了些。
“成啊,你刷一层夜光漆,我就只能看见你。”翟辰只当他在发酒疯,笑着逗他。
高雨笙微微地笑,在初秋微凉的夜风中握住他的手,忽然间明白了。得到了执念的关爱,并不会填平心里的空缺,只会让人索取更多。独占,偏执,渴望,欲念,这一切的疯狂与不安,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