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开了快两个小时,从夕阳西下一直开到天黑还没停下,眼看着周围的环境越来越荒凉,迟艾北原本的那点兴奋被逐渐消耗,变的有些不安:“哥哥,我们这是要去哪?”
沈以诚吓唬他:“当然是找个没人的地方把你卖了。”
迟艾北倒不怕自己被卖,他就是奇怪,什么拳赛要开在这种地方,想到之前林修说什么都不带他来,他脑补了一场荒野大战,越想越瘆得慌。
林修在车里换掉了校服,换上了那天去商场接迟艾北的时候穿的那一身,他递过来一顶鸭舌帽给迟艾北:“校服脱了,帽子戴上。”
迟艾北接过帽子。
林修回头看了他一眼:“一会下车跟着我。”
迟艾北突然有种即将去冒险的紧张,他抱紧了书包点头。
看他这样子林修哪里能有一丁点放心,可来都来了。
说话间,车开进了一个厂房区,沈以诚把车停在一栋楼前,迟艾北看了一眼......该怎么说呢,一众厂房之间耸立起的一个KTV?
突兀的一栋楼亮着五颜六色的灯,跟周围相比就像是闯入了一个招摇的怪物。
从车里下来,一眼望去周围全都是豪车,迟艾北终于知道沈以诚今天为什么要开一辆越野了,要是换辆小点的,估计会被这些豪车给埋了。
林修拿过迟艾北一直抓在手里的帽子扣在他头上:“跟着我,别乱跑,也别说话。”
迟艾北仰起头,从帽檐底下看林修:“说话也不让?”
沈以诚走过来,一手搂住一个往里带:“行了,别那么紧张,再吓着他。”
进门那一瞬间,迟艾北被嘈杂的音乐刺了一下耳朵,几个壮汉过来拦住他们,不知道沈以诚跟他说了什么,其中一个打量了他们一下,随后收了他们的手机,把他们带了进去。
迟艾北忍不住“哇”了一声。
他没想到外面看起来这么土气的一个地方里面竟然别有洞天,除了灯光直射着的拳击台,周围的座位都由低至高的排起来,像个小型体育场。
一个长的比较比沈以诚还要斯文的男人走过来,脸上挂着不达眼底的笑:“诚哥来了,老板等您半天了。”
男人看了眼林修和迟艾北:“这两位是.....”
这里都是会员制,未免出现意外一般人进不来,沈以诚说:“我弟弟。”
男人打量了一下林修,视线没在他身上停留太久,随后看向即便带着鸭舌帽被挡住了脸也掩盖不住那一身少年气的迟艾北:“两个都是您弟弟?”
沈以诚记仇也是挺厉害的,他看了眼林修,眉头一挑,坏笑到:“那个是他对象,年纪小,没见过世面,带他们来玩玩。”
迟艾北听到沈以诚的话刚要抬头,帽檐突然被林修一压,随后肩膀一沉。
迟艾北视线落在林修垂在他胸前的手上,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林修就凑到他耳边说:“配合一下,这里未成年不让进。”
热气呼在耳朵上有点痒,迟艾北躲了一下,林修搭在他肩上的手臂一折,半搂似的把他固在了怀里。
在外人看来,他们的动作无非是小情侣间的腻歪,冯湫见状只是笑了笑,没再多问:“诚哥,这边。”
冯湫在前面带路,沈以诚看着林修咂了咂嘴:“你这算不算以权谋私?”
林修瞪了他一眼:“你这算是老光棍的恶趣味儿?”
沈以诚确实有点恶趣味,他尤其爱看小年轻互相周璇,尤其是那种还没谈却不避讳各种暧昧的时候最带劲。
沈以诚没否认,继续打趣:“看好你对象,可别让他被这里的人吃了。”
迟艾北这回听清了,沈以诚说的就是“对象”,而且指的还是他。
林修带着迟艾北往里走,搭在迟艾北肩上的手就没挪开过,遇到有人经过他就收一下手臂,好几次迟艾北都撞他怀里了。
冯湫把林修和迟艾北安排在了第二排的位置,冯湫走之前说了句“下注可以找我”。
音乐声嘈杂,迟艾北听的不是太清楚:“哥哥他说什么?”
林修:“没什么。”
迟艾北头一次来这种地方,他好奇的东张西望,看到坐在第一排的沈以诚,他伸手指了一下,“诚哥怎么在那?”
沈以诚的旁边是个偏胖的中年男人,男人夹着一支雪茄,不知道在说什么,看起来跟沈以诚挺熟。
迟艾北:“哥哥,那个是诚哥的朋友吗?”
成年人的交际中哪有什么真情实感的朋友,不过是利益相关罢了,林修不想让他懂太多利益场上的事:“不算。”
一个穿着看着像是工作人员的人过来递给他们一个今晚比赛的人员名单,上面写着几比几的赌注。
迟艾别的看不懂,但卡片上“输”“赢”和“押”他还是认识的,他转头看向周围,发现每个人的手里都有一张卡片。
迟艾北看了眼林修......所以这就是林修不带他来的原因吗?
迟艾北笑不出来了:“哥哥,他们是在赌钱吗?”
黑拳说白了就是有人坐庄有人下注的赌场,沈以诚原本也是受邀的庄家之一,此刻跟沈以诚一起坐在第一排的中年男人遗憾的说:“沈老弟这次可是错失了一大笔。”
沈以诚笑了笑:“没办法,最近正忙着点小生意,手头有点紧张,下次再有这种好事徐哥可别忘了我。”
林修看着迟艾北,虽然没说话但迟艾北还是懂了,他这也算是亲临过大型赌博现场了吧,要是有人举报,警察来了会不会把他也一块抓起来?
迟艾北没忍住问了句:“不犯法吗?”
犯法,但林修不是救世主,也不想当英雄,反正今天之后这个场子会散,也会有人被抓,他不想干预太多,至于他今天为什么会来这,不过是想还沈以诚过去帮他的人情。
当初在监狱里,要不是沈以诚他或许早就死了,虽然最后也没熬过去,但这份情他记下了。
看台的灯突然灭了,灯光打在拳击台上,台下的人突然开始欢呼。
迟艾北吓了一跳,连忙靠紧林修,看台的灯光乍然间熄灭,就见林修指缝中猩红的火光一闪,迟艾北抬起头大声喊:“哪来的烟?”
周围的声音虽然大,但迟艾北这扯着嗓子喊的这声对林修来说还是挺吓人的,他看了迟艾北一眼,凑到他耳边说:“就一根,抽完就不抽了。”
迟艾北也学着林修的样子凑过去,却没有学林修用正常音量,大声说:“你别忘了你还是学生!”
林修“嘶”了一声,耳膜差点没被他喊破。
林修捻了烟,嘴里嘟囔了句什么,迟艾北没听清:“你说啥?”
林修叹了口气:“我说你跟个管家婆似的。”
迟艾北纠正:“我不是管家婆,我还是你对象你忘了?”
林修没想到他会蹦出这么一句,他顿了一下,转头看向迟艾北。
周围的欢呼声突然高了一倍,迟艾北被叫声吸引到台上,他晃着林修的胳膊喊:“来了来了,哥哥你快看。”
在看呢,看一个随随便便就给人当对象的小傻子。
林修突然有点担心,这么傻,会不会哪天就被人给拐走了?
比赛刚开始迟艾北还很兴奋,两场过后他就激动不起来了,第三场上场的是一个身材偏瘦的男人,对打的是上一场赢了的那个大块头。
迟艾北一开始还有点担心这个瘦子会被对方一拳就给打趴下,结果让他出乎意料的是那个瘦子在挨了两拳之后疯了一样攻击大块头。
沈以诚回头看了林修一眼,林修注意到他的视线,轻轻点了下头,如果没猜错的话,就是他了,这人用了药,已经开始逐渐失去理智了。
下一秒,男人突然张开嘴咬在了大块头的喉咙上,血喷溅出来的那一瞬间,周围的欢呼变成了惊叫,迟艾北眼前一黑,耳边剩下的只有尖叫声,最残忍的画面被林修的手遮住,没让他亲眼看见。
在一片混乱中,迟艾北一动不动的坐在那,他能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音甚至大过了周围的尖叫。
周围的人都忙着离场,这些人大多都是有头有脸的,他们只是来赌比赛,谁都不想摊上事上新闻。
第二排就只有迟艾北和林修坐在那没动,迟艾北蠕了蠕唇:“结束了吗?”
林修蹙眉看了眼台上血腥的一幕:“嗯,结束了。”
林修不知道上一世的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沈以诚只告诉他这场拳赛有人服了违禁药物在比赛中死了,他作为庄家之一被人推出来顶罪,所以才坐了牢。
现在这一切都结束了,他还了沈以诚的人情,替他免了一次牢狱之灾。
林修想过场面会不堪入目,却没想到会这么恐怖。
是他大意了,他不该带小孩来的。
林修和迟艾北是被沈以诚叫走的,车开到了一个杳无人烟的地方停了下来,沈以诚实在是忍不住了,他需要一根烟来缓缓。
他转身递给林修一根,林修摇了摇头。
沈以诚打开车窗点了烟,靠着椅背猛吸了一口:“谢谢。”
想到林修当初来找他,上来就跟他说让他不要入股这场比赛的时候,沈以诚庆幸自己没有因为觉得他是个神经病就把他踢出去,比起他,其他参股人要身份有身份,要背景有背景,他要是真掺了这一脚,到时候不被推出去当替死鬼才怪。
劫后余生的感觉让沈以诚脑子有点涨,一根烟抽完,沈以诚的情绪恢复的差不多了,他回头看了迟艾北一眼:“他没事吧?”
迟艾北从上车就没开口说过话,明明来的时候还叽叽喳喳的,沈以诚有点担心这孩子留下什么阴影。
林修也不知道迟艾北有没有事,吓着是肯定的,虽然最后那一幕他没让他看到,可当时的场面已经乱成了一片,他估计猜也猜得到。
迟艾北一直抓着林修的手,林修试着抽了下手,迟艾北突然用力。
林修:“手心都是汗,擦擦。”
迟艾北不松手也不说话。
沈以诚:“就说别带他吧。”
林修要是知道是这样的场面他说什么也不会把迟艾北带来,他埋怨的看了沈以诚一眼,明明就是个碎嘴子,怎么做了几年牢嘴巴还严了,他当初要是跟他说了具体发生了什么,他肯定不带迟艾北来。
沈以诚不知道林修此刻正在心里埋怨“将来”的自己,被瞪的有点莫名其妙:“你干嘛这么看我,又不是我要带他来的。”
林修没吱声,心说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是你。
沈以诚把他们送到家:“有事给我电话。”
林修点了点头。
沈以诚的车一开走,周围慢慢暗了下来。
林修牵起迟艾北的手:“走吧。”
迟艾北喃喃的问:“他死了吗?”
迟艾北的声音哑哑的,还带着些惊吓过后的颤抖,他蓦的抓紧林修:“哥哥,你现在不缺钱了对不对?我把我身上的钱都给你,你不要去打这样的拳好不好?”
林修不知道他一路上都不说话想的竟然是这些,胸腔像是被什么碾了一下,这种久违的发自内心的关心他已经很久都没有感受过了。
林修隔着帽子揉了下他的头:“我不会。”
听到林修的保证,迟艾北僵硬的背脊一松,随着蹲下的动作,抓着林修的手慢慢的滑了下去。
林修吓了一跳,以为他要晕倒连忙去扶他,结果就见他蹲在那说:“哥哥,我腿软了。”
能坚持到这才软也算可以了,林修松了口气,手里的书包放在地上,他蹲在迟艾北面前背过身:“上来,背你回去。”
迟艾北爬上林修的背,林修站起来把他往上颠了颠:“忘了今晚的事。”
迟艾北觉得他可能忘不了:“哥哥你发誓。”
林修:“发什么誓?”
迟艾北勒着他的脖子:“发誓不打这样的拳,不然以后找不到对象。”
林修被他胳膊勒的向后仰了下头,他一边走一边说:“换个誓吧,我这不是有对象了吗。”
迟艾北恍惚了一下,不安的思绪果然被岔开了:“我不算,我是灰姑娘的南瓜车,十二点之后就没了。”
见小孩脑沟浅,林修安心的笑了下:“我居然不知道你还会到点就消失,马上十二点了,你没个我瞧瞧。”
迟艾北突然在林修背上支棱起来:“十二点了?”
林修怕他摔下去,身子连忙跟着伏低:“别乱动。”
迟艾北着急的拍着林修:“怎么办哥哥,我作业还没写!”
林修:“......”
这时候还能想起作业,你也真是无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