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城在君吾前方,单手握刀,目光冷厉地平视着他。若邪趁机而上,捆住了君吾双手,使他无法出手格挡。
那边观战的几人愕然道:“怎么会?”
那千年白甲,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被花城斩破了???
谢怜拉紧若邪,盯着君吾,道:“你才是忘了吧?八百年前,我已经和你打过一场了。”
风信和慕情反应过来了:“第二次飞升?”
当年,谢怜请求君吾贬他下凡,君吾说没有一个明面上的理由,于是谢怜便提出了要和君吾比试一场,以他对神武大帝大不敬的罪名贬他下去。
虽然那一战双方的约定是不手下留情,但想来君吾一定还是有所保留。
可是,谢怜却是全尽了全力。
他一共出了三千多剑。其中,刺中君吾的有五百多剑。而这五百多剑,全都是刺在了君吾的心口。
谢怜坚持不懈地刺了君吾三千多剑,终于突破了那千年白甲几乎无懈可击的防御,一剑捅进了他心口。
就是此刻,花城的刀,斩落之处!
所以,八百年前,谢怜就在这白甲上留下了旧的伤痕。只需三刀,花城就可以突破!
而且,花城的刀比谢怜想象的还要凌厉。这绝对是重创一击!
他心里刚喘了一口气,就听梅念卿道:“没用的!他……”
照理说,身受重伤,君吾应该行动受限,但他却只是低头看了一眼,神色依旧不变。谢连刚觉察不对,君吾双手微微一动。
随即,谢怜听到了“嗤嗤”两下轻微的撕裂声,同时,手上一松。
若邪断了!
那条白绫裂为两截,毫无生气地落了地。下一刻,谢怜便感觉脖子被人一把掐住,整个人都被拖了起来!
他听到花城道:“殿下!”只是,那声音忽然变远了。君吾的声音倒是近在咫尺,他道:“仙乐,难道你觉得,被捅刀这种事,我的经验会比你少吗?你觉得,我会在乎吗?”
梅念卿远远地道:“就算你们捅他百十八刀也起不了作用!因为……他……已经根本没有痛觉了……”
谢怜被长剑穿心而过也可以面不改色,君吾,也是一样的。
风信原本已经拉开了弓对准君吾,闻言又放下,道:“什么?!那岂不是打不打中都没用?!”
慕情道:“顺便再告诉你们一个我观察到的坏消息。我怀疑,他自愈速度比受创速度还要快。”
“什么?!”
而那边的谢怜已经能确认,这的确是事实了。
他伤势那般骇人,换个人肯定就当场被拦腰斩断了,但他伤口却已经不流血了。君吾道:“不用这么惊讶。如果时常被人背后捅刀,不让自己立刻恢复,岂不是早死了千百次?不过,你们两个,真是相当不错。”
他微笑道:“这八百多年来,我只被一刀一剑伤过,分别就是你们。血雨探花,站远,你不会想看到仙乐被我捏断脖子的样子的。”
“……”
花城面色沉沉,眼中厉色翻涌,但看到君吾把谢怜抓着悬在通天桥上方,一松手,谢怜就会掉下百丈炎池,须臾,还是收了刀,负了手,扶着弯刀,缓缓退后了几步。
看上去,还颇为镇定,但他手下的弯刀却暴露了什么。厄命大为焦躁,眼珠狂转,猛盯谢怜。花城退到通天桥边缘,君吾才道:“可以了。”
他抓着谢怜,两人直视彼此。半晌,君吾突然把谢怜往一盘岩石壁上撞去!
这一撞太狠了,谢怜整个脑袋都在嗡嗡作响,口鼻鲜血稀里糊涂滴滴答答顺流而下,远处似乎有许多人惊叫,但他听不清谁是谁,只听到君吾在他耳边淡声道:“仙乐,头撞了墙,痛吗?”
谢怜有点没听清,没回答。于是,君吾又抓着他撞了一下,问道:“痛吗?痛吗?痛吗?”
他每问一句就把谢怜往墙上撞一下,撞得谢怜大叫起来,但他叫的是:“三郎不要过来!没事我没事!一定不要过来!”
至少现在不是时候。时机还没到!
在撞第一下时,花城就已经要冲过去。刚迈了没两步就听到谢怜让他不要过去,又硬生生刹住。
但他脸色已经完全狰狞了,手背上的青筋也几乎要爆开一般,整条手臂都在颤抖。
君吾表情纹丝不动,手上却疯了一般抓着谢怜狂撞岩石,反复问他:“痛吗?痛吗?”
梅念卿道:“太子殿下!!!”也不知是在叫谁。谢怜鲜血淋漓的双手抵在凹凸不平的岩石壁上,咬牙吼道:“……痛!!!”
君吾这才满意地笑了一下,放过了谢怜可怜的脑袋,把他放到地上。
谢怜抱着还在嗡嗡作响的头跌坐在地上,眼泪鲜血不受控制哗啦啦地流。君吾蹲在他旁边,盯着他的脸看了一阵,忽然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然后轻轻帮他擦拭脸上鲜血。
“……”
这举动温和且慈爱,仿佛一个父亲蹲在刚刚被自己暴打得鼻青脸肿的孩子身边安慰他。这画面看得风信和慕情毛骨悚然:“他……他……他真的疯了吧?”
花城扶刀的手骨节咔咔作响,而厄命的眼珠瞳孔急剧收缩,仿佛血丝蔓延。
谢怜一声不吭,任由他帮自己擦拭。君吾又自言自语道:“你这个傻孩子,痛的话,为什么不回头?你以为撞着撞着,墙就会自己倒下了吗?为什么不改变自己的方向呢?”
谢怜道:“不回头。”
君吾极其粗暴,抬手就是一掌,打得他“咚”的一声横倒在地!
谢怜正晕头转向,又被君吾提了起来。他用一种快失去的耐心的口吻道:“你一定要惹我生气是吗?再问你一次,改不改?”
谢怜咳了两声,咳出一口血,道:“不改。”
君吾温和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狞色闪过。
梅念卿脸上发青,见势不对,连忙喊道:“太子殿下!你从来不想杀这孩子的,你很喜欢他的!你说过的,你忘了吗!”
君吾冷笑道:“若非如此,我就不会把这八百多年来我所有的耐心和宽容都耗在他一个人身上。他早就变成仙京的地基被千人踏万人踩了。”
他转向谢怜,又突然暴怒:“但是他却如此不知好歹,顽劣、任性、怎么都不肯听我的话!非要和我对着干!你不改是吗?好吧,那你就试试看,你脑袋撞开了花这墙会不会倒下吧!”
梅念卿见他又提起谢怜,忙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殿下……小殿下他不懂事,你就饶过他这一回,算了吧!他总有一天会懂事的……”
君吾看了看他,笑得更冷了:“你以为我真的疯了吗?不要想骗我。你心里真的觉得不懂事的,不是他,而是我吧?”
梅念卿愣住了,君吾又道:“你一心栽培他,教导他,无非就是期盼着他能胜过我,这样就可以证明我错了你对了,你们对了。就可以抱着一个完美的乌庸太子的幻影来对现在的君吾扼腕叹息了。这不就是你的目的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
梅念卿道:“我们从没这么想过!”
君吾却根本听不下去了,厉声道:“休想!我告诉你们,休想!没有人能胜过我!他更不可能!”狂笑几声,又拎着谢怜往岩石上撞去,边撞边喝道:“你改不改?改不改?改不改?!”
谢怜也疯了一样,抓着他手臂大吼道:“不改!不改!不改!!!”
虽然被撞得眼冒金星、剧痛无比,但死犟着这一口气、就是不给他想要的答案,就是不改,痛快至极!
他憋得太久了。好像这许多年来,他都等待着这样一个机会,一边头破血流,一边哭着大吼:“就是不改!痛也不改,死也不改,永远不改!!!”
现在,不是君吾把他逼得发狂,而是他把君吾气得发狂!
君吾双目赤红,正要再给他来一记教训,忽然动作一滞,低头望去。只见一柄长刀劈在他肩头,八只树枝做的长箭整整齐齐扎在他背后。
这都不算什么,因为长刀和箭都没有穿透这层白甲。但他的右手,不见了。
抓着谢怜的那只手,不见了。整只从手腕上消失了,切口整整齐齐。谢怜也不见了。
再一回头,一样东西带着凌厉地劲风向他迎面飞来。他左手一挥,抓住那东西,一看才发现,这正是自己的右手。
通天桥的对面,花城抱着浑身是血的谢怜,一手反手握弯刀、揽着他肩,另一手捂着他头上的伤口,森森然道:“把你的脏手,拿回去。”
谢怜死不认输,终于激怒了君吾,让他留下了破绽!
君吾抓着右手,将它重新接回自己手腕之上,活动了两下,拔掉了背上的箭。忽然又想起什么,回头一瞥,正好看到手握长刀的慕情。慕情一对上他目光,勉力镇定。可不一会儿,他就镇定不了了。
君吾看了看肩头,淡声道:“不错。但比起仙乐,你还是差了点火候。”
闻言,慕情脸色微变。他手里长刀突然跌落,随即又脸色大变,举手一看,只见他手上那道黑色的咒枷突然收紧了,且四周经脉突显,似乎有源源不绝的血液正在向它汇聚而去。
风信见慕情一动不动,喝道:“愣着干什么,跑啊!”
梅念卿:“风信你这小子,他腿都断了怎么跑?”
风信一惊:“我操了!”完全忘了这事儿!
要在以往,慕情多半也被他气得白眼直翻了,但现在跑也没用了。咒枷在手上,跑到哪里都没用!
风信骂了一声就要上去,谁知君吾把背上箭拔下来后,反手朝他一扔。风信只觉胸前一凉,低头一看,那八支箭,全都被还了回来,整整齐齐插在他胸口!
君吾缓缓走向花城和谢怜。花城根本没有看他,抱着谢怜,道:“哥哥?哥哥?”
谢怜刚才被撞狠了,好一会儿才迷迷糊糊醒来,还头疼得厉害,眼睛都没睁开就道:“……三郎?你没事吧?”
花城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用力把他搂进怀里,柔声道:“我完全没事。你怎么不看看你自己?”
谢怜扒在他怀里,虽然被抱得很紧,却没被压到伤处,努力睁开眼,四周的一片狼藉映入眼帘。
慕情僵直地站在原地,一手紧紧抓住另一手的手腕,似乎在与那吸血的咒枷抗衡,但照他脸色看坚持不了多久。风信虽然没有被那八只箭穿胸而过,也伤的不轻,倒在桥面上。那胎灵喜得怪叫不止,围着他跳来跳去,用后脚狂踩风信的脸,风信大怒,却是动弹不得。
而整座通天桥,正在一段一段地坍塌,他们随时可能跟着一起坠落下去!
谢怜看清眼下局势,一惊想要起身,花城扶着他起来了。两人一齐望向对面。
缓缓向着他们走来的君吾的身影,在四面的火光中投下庞大无比的阴影。谢怜用力抹去眼睛和口鼻边的鲜血,死死盯着那道身影。
君吾斜持着诛心。诛心剑身上凝聚了流转不息的灵光。此刻,他又从容得和方才那个把谢怜疯狂往岩石上撞的君吾仿佛是两个人,道:“仙乐,你很清楚,你必败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