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 ”玉旻威胁性的把他又往上抛了抛,双膝卡入他腿间,让他整个人完完全全的跨坐在了自己膝上——好似骑虎难下, 坦荡又亲密地问, “就在见隐殿里,帮朕批折子, 不耽误正事?”
明慎一时间有些吃不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正在想的时候,便又被玉旻拎了起来,整个人被塞回了床榻上, 再用被子仔仔细细的卷好。玉旻勾下身来时,明慎就望见他领口边透出的一点隐秘的肌肤,带着透体的温热和好闻的清香, 是玉旻独有的刚劲而沉静的气息, 让他一下子就有些迷糊。
“再休息一会儿,一会儿吃饭了叫你。”玉旻命令道。
明慎眨巴着眼睛看他,乖乖给自己掖好被子,只是舍不得似的,眼神还是跟熬化了的糖一样,仍旧粘着玉旻不放。他就那样看着他,然后道:“好,旻哥哥。”
玉旻最终还是没忍住, 在他床前驻留了片刻,低头轻轻在他唇边舔吮亲吻, 辗转温存了一番,实在舍不得走,而后便道:“朕不走了好不好?朕就在这里陪你,好不好,阿慎?”
明慎不看他,眼神往下,专心致志地揪着被子一角:“好的……可是,不知道我哥他饭做好没有?他没人打下手,我担心他一个人忙活会很很累。”
“卜瑜在他身边做了一早上菜了,基本没让他动手。”玉旻一听他这么说,立刻板起了脸,“若是不想让朕留下来,那以后朕也不会陪你起床了哦。皇后总是这样顾全大局,朕也十分没办法。”
明慎有点急,还有点生气,在那儿想了半天,似乎在纠结到底要不要他留下来。一想到以后起床都看不到玉旻,他便将此事拿来和“不成体统”四个字衡量了一下,有点割舍不下。毕竟以前的每个冬夜,他都是要窝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醒来的。
在江南时是没有,所以半夜被冻醒也得忍着,可如今他回到了玉旻身边,就好像被养叼了的猫一样,越来越吃不起苦,也变得越来越矫情,不像样。
他不曾与人恋慕过,故而不知道这其实算不得大错处,明慎此刻能想到的,也只是谨慎地思考着:若是往后也这样粘着玉旻不让走人,算不算狐媚惑主呢?
玉旻就坐在他身边耐心地等,明慎不开口,他便也不说话,铁了心想看他冲自己撒娇一回。
最终,明慎作出了让步,不情不愿地扯他袖子:“那旻哥哥你,留下来陪我一会儿,好不好?”
玉旻盯着他的眼睛问:“这就是你留朕的态度?朕走了。”
他作势要起身,明慎本来就抓着他的袖子没放,此刻也来不及想什么其他的,顺势就往玉旻身上一扑,从背后抱住他的腰,将脸轻轻贴在他肩膀上。
玉旻回头看他,略一偏过来,唇角便碰见明慎的额头,柔软的发丝拂过的那一刹,连心也跟着柔软了起来:“……阿慎?”
明慎小声抱怨:“您知道臣……臣不擅长……,却总是这样逼臣,旻哥哥。”
“哦,这话是你说的,是你自己不乖,阿慎,别又来怪朕。”玉旻干脆和衣在他身边躺下,顺势就把他揽住,和明慎鼻尖碰鼻尖,“乖乖的阿慎和不乖的阿慎,朕都喜欢,所以,皇后随着自己心意就好。”
明慎道:“嗯。”
玉旻继续道:“你可知本朝的皇后还有个别称,便是皇齐?以前,外事五权,内事五枚,五枚便由后来执掌,有人说天子独大,无人可并肩,故而将齐字生生撤掉了。朕想想……圣祖在时,有段时间患了痢疾,亦是他的皇后临朝称制,代理政务,阿慎,你对帝后同尊……有什么误解?”
明慎小心翼翼地道:“那您的意思是,臣怎么样胡作非为都可以,没有人可以管臣吗?就算是您的话,我也可以不听的?”
玉旻瞥他:“是的。怎么样,要不要试一试?”
明慎认真地想了一下,而后期期艾艾地告诉他:“可我还没有想好要怎么试。”
“这便随你,以后有的是时间想。”玉旻道,“睡罢,还早,你看你,眼睛都还没睁开。”
明慎于是听他的话,又睡了一次回笼觉。起初他知道玉旻和衣躺在自己身边,鞋袜未除,以一个有些别扭的姿势半倚在床边,后来动作很小地变换了姿势,改坐在了床头,但仍然握着他一只手没放开。
他以为玉旻后来会离开,结果没有,那只手在他睡着时是怎样握着的,后来也便是怎样握着的,温暖无比,以至于在松开时才发觉上面沾染了薄汗。
他醒过来,看见玉旻随手在他床头找到一本书,正在随手翻阅。这是他这些天入睡前背诵的一本三科程墨持运,他看了几天,觉得花了大价钱买来的科考资料珍本还是物有所值,只不过在玉旻看来恐怕有些小儿科。
明慎清楚地记得,玉旻说过所谓融会贯通,最好参原本,可他参了许多天,最后惊觉自己其实并没有别人一样寒窗苦读的时间,也没有玉旻那样聪明的脑瓜,只好在霍冰建议下买了参考书,下班后回家,做饭煮茶的间隙能看一点是一点。
至于学了多少,他觉得自己有所收获,可也不敢肯定到底有没有用。
他赶紧爬起来从玉旻手里抢走这本书,随手塞进了枕头底下,镇定道:“我睡好了!旻哥哥,我们出去罢,再耽搁下去便真的不成体统了。”
玉旻偏要跟他抢这本书:“怎么了?你的书还不准朕看了?是不是你在江南时遇见什么相好,你把人家的情信夹在了里头,怕朕看见?”
明慎扁扁嘴:“还不是您要说我笨,说我还看这些书。我哥就会笑我,说我现在的水平也只能看这些十一二岁孩童看的功课书。”
玉旻笑:“国舅爷说得没错,有人的确是一本书从十二岁背到五十二岁的,咱们家阿慎只凭两年便考中,还什么都不曾系统学过,哪里笨了?”
明慎不说话了,抿起嘴来,眼睛亮晶晶的,就那样看着他。
玉旻好似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只用这本书轻轻地敲了敲他的头:“偶尔看看便可以了,皇后若是太用功,日后比朕还厉害了,那让朕怎么办呢?”
明慎想也不想,仗着刚起床还有些软乎,脑子也不怎么清楚,顺便就扑进他怀里赖着,脱口而出道:“那到时候便臣来当皇上,您当臣的皇后,好不好?”
说完他就清醒了,吓得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句大逆不道的话一出来,室内瞬间寂静如死。
明慎等了半天没见玉旻生气,于是鼓起勇气抬头看了他一眼,正瞥见玉旻似笑非笑地望过来。
玉旻道:“朕要提醒你,这些话在外头便别说了。”
明慎赶紧检讨自己:“我错了,旻哥哥。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玉旻看了他一会儿后,突然起身,再伸手把他猛地往怀里一捞,整个人打横抱起来往外扛,弄得明慎小小惊呼了一声。
玉旻低笑着道:“那你要再努力个十来年,等你赶上朕的那一天,朕也愿意。”
他不顾明慎一路的扭动抗议和没什么力气的捶打,以“你身体不舒服就少动”为理由,把人扛到了堂前才算完。还好霍冰和家丁都在前院,没什么人看见这一幕。
明慎本来还担忧着霍冰会看出些什么,没想到他一过去,就发现他哥已经靠在轮椅上打起了瞌睡——在庭院中忙活的反而是卜瑜。后厨料理好的东西摆盘,院中烹茶、熏香,反而都是他这个外人在做。
霍冰乐得当甩手掌柜,直到被明慎戳醒后才睁开了惺忪睡眼:“哦,阿慎,你起了。”
明慎关心地问他:“哥,你怎么困了,昨晚没睡好吗?”
霍冰道:“哦,昨晚你这边太吵,我一宿没睡好。”
明慎:“???”
明慎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这瞬间青白交错,精彩纷呈,在他脑子的乱麻理清楚之前,他又听见霍冰疑惑道:“你怎么了,这般神情?昨夜院中有颗槐花树被风吹倒了,就砸在你房间附近,枝杈刮了一宿,咔嚓咔嚓的。难怪陛下说你跑去跟他睡了,我隔这么远都睡不着,你想必更是。”
明慎长出一口气,惊魂未定:“原,原来是这样。”
玉旻咳嗽了两声,另一边的卜瑜揉了揉太阳穴,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霍冰一本正经地挥挥手赶他:“好了,我再眯一会儿,你过去把陛下伺候好,最好让他一个高兴,再赏我们家几万两金银什么的……”
明慎就乐颠颠地过去给卜瑜打下手了。真正开饭时,他这才发现,这一桌子菜基本都是卜瑜亲手做的——除了他煨的鸡和霍冰烤的猪蹄以外。
玉旻特意向他指出:“阿慎,朕为了让你多睡一会儿,这道梅花汤饼朕替你做了,下一回朕的宵夜你来补。”
明慎嘟囔着:“调料放了,面饼前一天也切好了,您只要放进水里煮就够了,这一点也不难。”
玉旻:“?”
明慎又扁扁嘴:“好吧,谢谢您,您辛苦了。”
玉旻还没来得及接着逗他,便见到明慎偷偷摸摸伸出一只手来,勾住了他放在膝侧的另一只手。
玉旻是双利手,小时候明慎学他,硬生生把自己从右撇子掰成了左撇子,用许多东西都不方便。后来玉旻为了掰正他,看书吃饭时都用右手握住他的左手不让动,这才慢慢地改回来。
这牵手的习惯却还是留下了。
霍冰坐在他们对面,看不见这边的情形。明慎乖乖地喝着一碗汤,玉旻没事给他夹菜,鱼肉也习惯性地挑了刺,放进他碗里。
一顿家宴吃得和顺而自然。卜瑜到了饭桌上,话倒是变得多了起来,反倒是霍冰这个话痨安安静静,甚至比明慎更安静,偶尔说几句话,更多时间都是埋头吃。
一群人风卷残云般地扫光了饭菜,明慎看霍冰精神不佳,催着他去睡,但霍冰摇摇头拒绝了,又问他:“你进宫么?”
明慎硬着头皮编排了个理由:“陛下的政事耽搁了两天了,我与卜大人正好一并进宫汇报清事宜。”
他怕霍冰问他为什么需要他这个小跟班也去,于是不知道第几次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道:“卜大人要总结整个御史台的事情,我负责清吏司的,所以我是和他两个人过去。”
霍冰显然对这个不感兴趣,挥挥手让他走:“你先去吧,卜大人做饭时刮破了衣裳,他刚过来借了针线,估计赶不及和你一并入宫了,你做好为人臣的礼遇,先送君王回宫罢。”
明慎就跟着玉旻先回去了,走之前给霍冰提前熬了好几天的药分量,并叮嘱他一定不要偷懒。
马车摇摇晃晃地走了,霍冰得了不用行礼的特权,靠在轮椅上微微眯起眼睛,目送着他们消失在视线远处。
片刻后,没走的卜瑜冒了出来,告诉霍冰:“不好意思,霍公子,我给逢坏了,不知府上可有绣娘,或者附近有裁缝铺么?这件衣裳虽不是朝服,但也是内务府分派的常服,不能轻易损坏。”
霍冰一看,卜瑜自己给缝坏了,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活计。
他道:“出去东边左拐第三家有个裁缝铺,慢走不送,卜大人。”
卜瑜笑了笑:“明大人告诉我说你会缝补,让我来找你的,霍公子。”
霍冰道:“不好意思,我十指不沾阳春水。而且我缝补看心情,心情差的时候说不定会一剪子剪掉大人的衣裳。”
卜瑜温和地看着他,伸手将衣裳递过来:“那你剪罢。”
霍冰:“?”
卜瑜道:“若是这样能让你开心些也可。另外,霍公子也不必这么急着赶人,我给你准备的生辰礼物,你也还没瞧过。”
他又递来一个盒子,霍冰打开一看,是一张房契和一张银票。
卜瑜解释道:“我和明大人谈过了,他说陛下买了三处宅邸,住不下,以后也不愿和兄长分家,所以闲置的其实还有两所宅子。正好我的居所年久失修,霍公子上次的提议,我也觉得非常好,故而买下了对面那所宅邸。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霍公子。”
不知道是被他话中的哪句话打动到了,霍冰终于动了动,没说话,低头垂眼,安静地给他拆了逢坏的线,重新给他补起了那道刮破的口子来。
卜瑜轻咳一声:“您看到了,陛下是真心疼爱明大人的。”
霍冰道:“或许罢。”
卜瑜询问道:“为何是或许?”
霍冰抬眼看他:“帮他在不舒服时擦洗,帮他做些琐事,帮着夹菜添粥,作为君王,这是礼贤下士,是千年难遇的恩宠,可若是夫妻,这些本就是他应该做的事,阿慎值得这一切,我也无需为此高兴。换句话说,他若是连这些都做不好,我也不会放心把弟弟交给他。”
卜瑜怔了怔,而后道:“……我记住了。”
说完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补充道:“我是说……我会记下来,告诉陛下的。”
*
明慎和玉旻一起回了宫,直奔见隐殿。
当然没做些什么,玉旻给他上了药,又亲手给他按揉,等明慎觉着身上的酸痛好了一些之后,便带着他去太庙看了一圈儿。
太庙离冷宫远,那里种着参天古柏,巍峨大殿中供着许多排位,明慎以前总觉得这里阴森,也从来没进来看过。
玉旻一一给他指,哪位是他的生母,哪位是小公主的生母。明慎跟着他一一奉香,玉旻叩拜几下,他便叩拜几下——他这是头一次这么清楚地认识到,帝后同尊,他不需要知道规矩便知道怎样做了,因为他和他是同一条心、同一条命的。
玉旻道:“其实朕是想等与你公布大婚后再带你来这里的,可如今觉着不能拖,纵然外人还不知道,至少先让玉氏列祖列宗与古今贤臣知道,朕有你这样一个皇后,等朕与你百年之后,也是要合棺同葬,并入太庙的。”
明慎一到这种严肃的场所就不敢说话,只安静地望着他,勾了勾他的手指。
玉旻温声道:“阿慎,两年之内,朕会让你再嫁朕一次,我要你风风光光地从正南门抬进来,朕要大赦天下,举国欢庆,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朕的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