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点钟。
天气依旧阴沉, 淅淅沥沥的小雨却越下越小,最后慢慢停了下来。
夏洛克抖了抖有些打湿的衬衫衣袖, 毫不在意的慢慢走着, 仔细打量周围。
这里是皇后区的一处小公园。
几天前,晨练的人就是在这里的湖边发现了第一个男孩——安德鲁凯利的尸体。
下雨后,湖岸边变得有些潮湿泥泞, 但可能因为市民不愿意接近,附近仍然能见一些痕迹和脚印,地上还画着现场痕迹固定线,非常清楚。
夏洛克眯起眼睛望了望,又转头看向另一个方向。
在公园通往湖边的石头小路上, 有两个男人正慢慢走着,准备离开, 再远处一些还能看到停着警车, 半个小时前才见过的乔治警官站在车边远远望着这里。
夏洛克敏锐的听到其中的年长男人说的话:“每个抛尸地点都选在容易被发现的地方,公园的湖边,街道的大型垃圾桶里,路边的休息躺椅上……他每天都在犯案, 绑架新的受害者。他的行为肆无忌惮,非常渴望被关注,或者说渴望被逮捕,希望能有人阻止他的行为。”
“他应该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白人男人, 身体瘦弱,沉默寡言, 体重不会超过一百四十五磅,有一辆能用来犯案的车,很可能是法医学专业,也有很强的反侦察意识——”
“等等。”旁边的黑人小哥提出了疑问,“戈登,你的意思是他和他选取的被害对象是一个类型?”
夏洛克不置可否的抿住了嘴唇。
居然是熟人。
看来上次在店里遇到的摩根先生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我倒不这么认为。”夏洛克大步走了过去,习惯性的抬起双手放在太阳穴附近,调动记忆,语速突然加快了的说,“新闻里附带的照片中三个受害人的下巴都有些微妙的不和谐,那不仅是因为舌头被割掉产生的,而且照片下部看得出他们的喉部往下有缝合线,胸部微瘪,第一个人身上的人为破坏痕迹最重——他一定不止是单纯的把他们的舌头割下来。被你们称为‘掏舌者’其实另有原因。”
夏洛克直视着摩根的眼睛,毫不迟疑的说:“——他打开了被害人的胸腔,连同舌头把内脏一起掏了出去。”
这是陈述句。
摩根和戈登都注意到了这点,不由得对望了一眼。
“你认识的人吗?”戈登注意到了摩根表情有些惊讶。
黑人小哥下意识点了点头:“是我认识的一家商店的店员。”
——明明上次见面,这个店员笨拙的连收银台都不会开,在这方面居然有这么犀利的见解吗?
“这是典型的法医手法。”戈登点了点头,倒也没有追究,“详细情况确实没有对大众透露,这是为了避免引起恐慌。”
“虽然已经引起恐慌了。”摩根耸了耸肩。
“你刚才说‘不那么认为’?”戈登还记得刚才他分析时,夏洛克过来说的那句话。
“他虽然用的是法医的手法,但痕迹粗糙,缝合线都缝的很糟糕,这不是一个老手的表现,他还在学习。如果能让我检查一下,第三个人身上绝对比第一个人时的技术进步很多。并且法医的痕迹也太显眼了,完全不加掩饰。”夏洛克说,“比起他是学这个专业的,我更认为他连同舌头和内脏一起掏出来的举动另有寓意。”
“另有寓意吗?”戈登有些沉思,算是默认了夏洛克话里的猜测。
两个人刚才只是惊讶了一下,就很好的接受了夏洛克和他们一起交流。
毕竟夏洛克一推理,身上的气势就明显转变,眼神锐利,锋芒毕露,任谁都能看出他是个侦探类的人物。
因为掏舌者这一周的猖狂连续作案,民众恐慌,纽约警方饱受压力的同时,只好向联邦调查总局下属的行为分析部门求助,希望他们能分析出凶手的作案特征,从而协助警方破案。
资深侧写师戈登和他的小组成员们连夜从弗吉尼亚州赶了过来,摩根就是其中一员。
夏洛克的视线在两人的脸上停留了半天,似乎有些印象。
“走吧。”戈登突然从深思中惊醒,转身说,“我们还要去看下一个现场。十一点警方就要开会,我们得在那之前完成犯罪行为分析。”
“时间越来越紧了。”摩根露出一个头疼的表情,追了上去。
“或许你们还需要一点帮助。”夏洛克饶有深意的说,表情带着他一如既往很理所当然的自傲,“在观察现场方面,我不知道还有谁能比我更优秀了。”
——换个身份换个国家和警方合作,也得换个沟通方式不是吗?
夏洛克又不是傻,他人生地不熟的,要是还用对待伦敦的雷斯垂德警长的方式对别人,那些案件绝对不会让他沾一点边的。
这边分析进度开始一点点展开,另一边的方法就比较粗暴直接了。
史蒂夫打电话给了托尼,被贾维斯自己转接了。
“虽然我想警方肯定都看过监控了,但是贾维斯,我还是希望你能帮忙分析一下这个地址附近所有电器商场的监控,找一个叫安纯之的亚裔年轻人。”史蒂夫站在小巷前打电话,声音沉稳,表情却有些焦急。
这时候会念安的全名就派上用场了。
“还要找一找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或者可疑的车辆。”史蒂夫顿了顿,后面的猜测还是没说出来。
贾维斯立刻回应:“了解,罗杰斯先生。请稍等,数据分析比对大概需要五分钟。”
“拜托了。”
史蒂夫挂了电话后,转头看了看平安商店的方向,快步走进了小巷里寻找了起来。
他刚才已经问过了,要去附近的电器商场,最快的办法就是穿过这条小巷。
现在只等贾维斯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了。
史蒂夫有些自责。
……如果他能早点看到报道就好了。
他又突然想到少了一个人。
对啊,年轻的那个华生上哪里去了?
与此同时,掏舌者的地下室里。
安纯之听完系统说的话,从善如流的在科特瞠目结舌的视线中回去,重新把自己绑了起来。
“安……安老板,你在干什么?”科特颤声问。
他有些惊恐的看着那位年轻老板聚精会神的捏着绑在身上的那些铁链。
“哦,我突然觉得我们还是等救援比较好——既然外面有那个人守着,你也没有力气逃出去的话。”安纯之费劲的曲着手腕,小心翼翼的用手指把手腕处断掉的铁链一点点勾起来,强行捏到一起。
他花了好久才完成这个动作,努力想把自己恢复成原本的样子,而不是让那些铁链上出现指头印。
门外突然又响起了开锁的声音,沉重的铁门吱呀吱呀的被推开了。
安纯之和科特紧张的对视一眼,他连忙半歪着头闭上了眼睛,假装自己还没醒过来。
科特对视的时候身体又开始了颤抖,眼神中有些惊疑不定,他拿不准是救援的人来了还是那个人又回来了。
但短短几秒后,那道身影就又出现在地下室里。
掏舌者手中握着一把沾着干涸血迹的长刀,刀面很宽,刃面磨得很锋利。
安纯之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不动声色的观察着。
科特眼睛微微睁大,喉咙里又控制不住的发出了恐惧的破碎呜咽声,他颤抖的往后退缩,拼命挣扎着。
“不要……别,别杀我!”科特哭着恳求,他以为掏舌者要来杀他了。
掏舌者仍然是那副带着兜帽和口罩的打扮,只露出一双有些神经质的眼睛,眼神里透着截然相反的疯狂和冷静。
他走过去凝视了一会儿科特,突然就笑出了声,催促道:“哭着多难看,对我笑笑啊。”
安纯之有些费解。
科特全身颤抖得更厉害了,如果不是他被死死的绑着,安纯之都怀疑他会抽搐着软倒在地上。但尽管如此,科特脸上还是很努力的挤出一个扭曲的难看微笑,混合着恐惧,非常怪异。
——他知道他必须得笑。
昨天的男人只是一味的害怕哭泣,并不理会那些要求。这个恶魔不耐烦了,就残忍的把男人杀了。
“不够恶毒啊。”掏舌者的声音有些不满的发冷。
科特的表情更加扭曲了,脸上努力露出颤抖的微笑,眼睛里流露出一抹恨意。
“对,就是这样。”掏舌者抬起长刀,用刀面拍了拍科特的脸,有些恍惚的说:“你总是露出这种表情,那时候你没有想过有今天吧?”
“我……我不是……”科特似乎有心反驳,又嗫嚅着不敢说什么。
掏舌者不理会他,感叹的又看向安纯之:“警察应该快找到我了吧,杀了你们两个后不知道还能再杀几个呢?”
科特颤抖得更加厉害了,眼睛上翻,眼看着就要晕过去了。
安纯之也装不下去了,睁开眼睛就问:
“你为什么想杀了我们?”
他诚恳的补充一句:“就算想让我们死——也得死个明白吧?”
掏舌者沉默了一会儿,居然认同了:“也是该说说了。”
“杀安德鲁的时候我有些紧张,没有和他说话。杀马修的时候他倒是什么都清楚。第三个人叫什么……记不清了。”掏舌者的声音变得轻飘飘的,眯着眼睛有些浑不在意,“不过这些都没关系了,你们叫什么我也不会记住的。”
科特倒吸了一口气,眼睛又翻了回来,勉强撑住不让自己晕过去,摇摇欲坠的睁大眼睛等着掏舌者继续说下去。
安纯之被掏舌者那种蔑视人命的态度激怒了,他猛然又挣脱了铁链,活动着手腕走过去。
“系统,那就按你说的,一会儿把他俩记忆洗了。”安纯之心里愤怒的说完,在掏舌者有些震惊的视线里,抬手上去就是一拳,“我真的忍不住了!先揍完再听他说!”
掏舌者应声而倒,摔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重响,他惨叫了一声。
“那就别忍了——不要打脸!”
“打脸容易留下痕迹,还得给他治疗。”系统出声指挥,“打他的胃,你知道在哪里吗?”
“呃……不知道具体位置?”安纯之气势稍微一弱,声音也变小了。
“……”系统绝对又在恨铁不成钢了,只好换了种方法说,“反正就是他胸前没有肋骨保护的地方!照准使劲揍,还有踹他的关节。膝盖,这个知道在哪里吗?”
系统揶揄他。
“这个我会!”安纯之一拳揍上去,掏舌者就蜷缩成了一团,痛的睁大眼睛说不出话了。
他脸上的口罩也掉了,表情狼狈不堪,微弱的挣扎着去摸旁边地上的刀。
安纯之冷笑一声,假装没看见,使劲踹了一下掏舌者的膝盖后,赶紧又弯下腰把脚印擦掉。
“对。”系统听起来欣慰极了。
掏舌者眼神中凶光一闪,攥住刀猛然向着安纯之身上砍过去。科特吓得一声大叫,安纯之却不躲也不闪。
“什么?!”掏舌者震惊了。
刀结结实实的砍在了眼前这个正暴揍他的青年身上——却没有一点用。除了衣服被砍出一道口子以外,他好像连对方的皮肤都没划破一个口子。
“你的刀也太钝了吧?”
安纯之看也没看就夺过刀,气势汹汹的揪着他的衣领把人拎起来,猛撞在旁边的墙上,磕得掏舌者一口气差点上不来,脸色直接变苍白了。
“你可以啊。”系统看得一愣一愣的,欣慰极了,“这叫什么来着?学一反三?”
“好了,消除记忆吧。”安纯之把瘫在他手上的掏舌者扔到地上,神清气爽,“现在你不说我这个宿主挑的不好了吧?”
“我还是挺有眼光的。”系统也不直接夸安纯之,自傲的拐了个弯。
“不过你得先回去。”他提醒道,“把铁链重新捏回去,估计那时候这家伙也稍微能缓过来了,我再消除记忆。”
“又得捏铁链啊。”安纯之本来挺解气的,一听这个又头疼了起来,苦着脸走回去。
“……”
科特一脸震惊迷茫的看着安老板自己在那边脸色变化,吓得愣是不敢问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