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稍微有点尴尬,时进低头整理好乱飞的思绪, 仿佛刚刚无事发生过般转得正对着按摩床, 看向了廉君的腿。
廉君很瘦, 这是毋庸置疑的,时进早在决定给廉君按摩前,就已经做好了会看到一双瘦成皮包骨头,可能并不会多好看的腿的心理准备, 但等真正看到廉君的腿时,他还是愣住了。
廉君的腿确实偏瘦, 这样躺下的时候, 更是显得格外修长。但他的腿却一点都不难看,腿型很直,像小腿肚这种该有点肉的地方,也还是有肉的,腿部比例也很不错,皮肤更是好得没话说, 大概是因为身体不好的原因,毛发也很淡,除了有点瘦和皮肤过于苍白所以能看到一些皮肤下的血管外,一点预料中的毛病都没有。
这比例, 这长度,与想象中的难看相反, 如果不以“男人就该肌肉结实”这种审美去要求的话, 甚至会觉得廉君的腿有点过于好看了。
“很难看?”廉君紧盯着时进的表情, 低声询问。
时进回神,摇了摇头,忍不住伸手摸了上去,还捏了捏廉君的小腿肚,想确认那上面的肉是不是真的。
事实证明,是真的,廉君的腿就是好看得很真实。
廉君的腿在触觉感知方面是很敏锐的,时进这么没轻没重地捏上来,他没有心理准备,反射性地曲了一下腿,眉毛也皱了起来。
时进火速回神,又轻轻摸了一下他的小腿肚,担心问道:“捏疼你了?抱歉,我刚刚力气没收住。”
“没事。”廉君眉毛舒展开,稍微动了动腿,躲开了他温暖干燥的手,有些不习惯与人直接肌肤相触。
时进却误会了他的动作,以为他的腿只是碰碰都会疼,眉毛皱起,在脑内问小死:“廉君的腿比预料中的更敏感,按摩的话,他能受得住吗?”
“受得住,力道放轻一点就行了,按摩对宝贝有好处。”小死语气肯定,甚至带着点跃跃欲试,“进进不怕,上!窝看好腻!去拿下宝贝!宝贝的身体属于腻!”
时进:“……”
看来这个金手指已经被美色冲昏了头脑,暂时是指望不上了。
时进把视线落回廉君的腿上,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按摩一下试试,虽然廉君的腿表面看上去没什么不良于行的后遗症,但长久不活动,肌肉肯定已经僵死了,按摩放松一下也好。
这样想着,他转身取了一块浴巾叠了叠,盖在廉君腰上,挡住重点部位,然后把手放到散在按摩床上的浴袍衣摆上,看向廉君说道:“那我开始了,君少你疼的话说一声,我放轻一点力道。”
廉君其实很不习惯这种躺着任人宰割,还把身体暴露给别人看的处境,面上却没显示出来,点了点头,甚至闭上了眼,做出一副准备享受的样子。
这样看又挺配合的。
时进越发欣慰,赶紧利落地扒拉开廉君的浴袍下摆,把他的腿全部露出来,然后转身拿起龙叔提供的药油,倒了一点到掌心,小心搓热之后,慢慢把手盖到了廉君的小腿上。
搓过的掌心比平时的掌心要热,廉君腿部感知又敏锐,在时进双手放上来后,只觉得是有两块温度发烫的柔软毛巾盖到了皮肤上,最开始觉得有些不适应,过了两秒就觉得妥帖舒适起来,像是毛孔都被这温度蒸开了。
然后这温度开始挪动,顺着小腿一点点往上,肌肤摩擦过肌肤,留下一路被药油擦过的柔滑感,又有海风擦过窗帘钻进房间,拂过身体,降下药油的温度,于是又给皮肤带上了一丝清凉。
热过之后的凉意,比直接感受到的凉意更让人舒适。
廉君睫毛动了动,慢慢放轻呼吸,感觉到时进的手擦过小腿,揉过膝盖,之后短暂离开,一阵药油倾倒和手掌摩擦的声响过后,膝盖上再次一热,之后这热度慢慢朝大腿推进,揉过腿面,绕过腿侧,滑向腿心……
廉君唰一下睁开眼,半撑起身曲腿挡开时进的手,喉结滚动一下,说道:“我想喝水,要冰的。”
时进刚好把他的腿面全部擦上了药油,见他突然起身,于是顺势收回手,不赞同地看着他,说道:“冰的不行,伤胃,我给你倒杯温水过来吧。”
温水可起不到什么降温的效果。
“……那算了。”廉君不着痕迹地并了并腿,躺回按摩床上,示意旁边的窗户,“把窗户开大一点,今天的海风吹得很舒服。”
时进看向半开的落地窗,感受了一下今天海风的强度,觉得确实还不错,于是拿起一块毛巾擦了擦手上的药油,上前把窗户拉开了一点。
廉君趁机把盖在腰部的浴巾往下拉了拉,多挡了一点腿部皮肤。
按摩继续,廉君再次闭上眼,不过不再面朝上,而是把头侧向了窗户,直面感受温柔的海风,半干的头发被吹得轻柔舞动,轻轻擦过眉眼耳边,画面美得像是一幅画。
时进却看得皱眉,放下刚刚拿起的药油,转身取出一个吹风机绕过去,站在床头帮廉君吹头发。
廉君睁开眼看他,没有说话。
“虽然岛上温度高,但洗完澡头发还是快点吹干比较好。”时进说着,手指插入廉君的头发,边抓顺边用吹风机吹比较湿的地方,神情专注而认真。
廉君从下看着他的下巴和开合的嘴唇,感受着手指抚过头皮的触感和轻柔吹过的热风,骚动的心突然就一点一点安宁沉静起来,忍不住探手往上松松握住吹风机垂下的线,感受着线被时进晃动吹风机的动作带起的浮动,只觉得像是握住了他的手。
“时进,你头发长长了。”他开口,声音不再清冽,有些低哑。
“是吗。”时进收回抓着廉君头发的手,转而抬手抓了抓自己的,说道,“好像确实有些长了,岛上有剪头发的地方吗,我明天去剪剪。”
廉君看着他的手,想起这手刚刚才滑过自己的发丝,嘴角微勾,低应一声,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搞定了廉君的头发,时进绕回按摩床侧边,见廉君腿上的药油有点发干了,干脆又倒了一点重新帮廉君涂了一遍,然后让小死部分接管自己的身体,开始帮廉君按摩。
腿部正面的按摩比背面要简单一些,多是一些穴位揉捏,时进和小死配合着,小心控制着力道,边按边问廉君的感受,等终于找到一个廉君不会觉得太难受的力度时,才放心大胆的按揉起来。
廉君的腿部肌肉确实有些僵化了,仔细摸的话,也能感到轻微的肌肉萎缩,时进皱了眉,按得越发用心,同时不忘问道:“君少,你自己是不是有保养双腿?”
不保养的话,双腿绝对不会是现在这种情况,廉君似乎没他以为的那么自暴自弃。
廉君眉毛一直皱着,明显有些不适。
时进虽然尽量放轻了力道,但腿部敏感带来的痛感不是放轻力道就可以减轻的。好在这种痛还在能忍受的范围之内,而且大概是时进按摩的手法确实很到位,在最初的刺痛之后,腿部血液循环起来了,这痛就变得绵密迟钝起来,微微有点热和酸,反而有些奇怪的自虐般的舒适感。
“嗯。”廉君低应一声,也不知是应答,还是单纯因为难受而发出低哼。他感受到时进的动作瞬间停了下来,忙松开眉心,睁开眼侧头看时进一眼,回道,“我的腿和普通残疾不一样,并不是彻底瘫痪没了知觉,如果能保证每天的行走量的话,其实不用特别保养,龙叔是关心则乱了。”
保证行走量?
时进听得皱眉,问道:“怎么保证行走量?君少你有偷偷自己走路吗?”一点不做保养和准备工作,就干扛着疼痛走路吗?那得多疼。
廉君又闭上了眼,回道:“不是偷偷……我的行走坐卧不可能事事让别人服侍,有时候站立和行走是必须的,偶尔洗完澡我也会自己走一会。”
时进听得无奈了:“你想活动一下双腿是好事,但最好还是先让龙叔帮你舒缓一下腿部肌肉再走,也可以让龙叔在旁边看着,这样你能轻松点。”
“可是太难看了。”廉君仍闭着眼,表情沉静,语气淡淡,用坦然的语气,说着自己心里那些从不往外言说的在意,“走两步就必须歇一歇,满身都是汗,有时候还会摔倒……‘灭’不需要这样没用和狼狈的领导,我是龙叔和卦一他们的精神支柱,不能让他们反过来担心我。”
时进哑然,想说卦一他们肯定不在意你治病时是不是狼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暴力组织和普通的公司到底不一样,身为“灭”的老大,廉君本身在武力上已经毫无优势和能够让人信服的地方,如果再在形象上给大家看到特别狼狈无用的一面,那可能大家面上没什么,仍会尊敬廉君,甚至会更加关心他,但无形之中,大家心里对廉君,对“灭”的信任感、信服感、依赖感和安全感却多多少少会有点折扣。
这实在是件无奈的事,因为人心和潜意识并不由理智掌控。
廉君在尽力用精神上的强大,给大家心里竖一根定海神针,代价是他不能表现出任何方面的软弱和狼狈,身体差似乎只是他的外表标签,并没有影响到他的生活。
时进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廉君真的从来没在众人面前表现出过不良于行的狼狈一面。他的生活起居从不要人贴身服侍,每次出现在人前都是已经收拾妥帖,冷冷静静运筹帷幄的样子,甚至很少主动让人帮他推轮椅,能自己动就自己动。
他一点都不像是个病人,除了用轮椅代步,他几乎没给大家造成过任何其他不良于行的病人,会给旁人带来的麻烦和不便。
“那让我来帮你吧,你如果想锻炼了,就喊我过来,我帮你按摩放松一下,而且我保证不告诉别人你在自己走路的事,我嘴巴很紧的。”时进把安抚的话咽了下去,转而自告奋勇,语气也高昂起来,帮廉君展望未来,“等你以后能自己走了,我们再一起去吓卦二他们,让他们大吃一惊!”
廉君听着他永远生机勃勃,充满朝气的声音,睁开眼看他,嘴角微勾,应道:“好。”这个人,在某些事情上,真的从来不会让他失望。
不会让他失望的时进开心地拍拍手站起身,兴奋说道:“好了,正面捏完了,背面才是重头戏,君少来,翻个身。”说完伸手就揭了廉君腰部的浴巾。
浴袍是丝质的,很轻,很滑;浴巾是棉绒的,摩擦力很强。时进这用力一揭,直接把底下浴袍的布料给带歪了,于是廉君不该露的地方全露了。
“居然是黑色……”时进愣住,看着浴袍下的某块四角小布片,视线不由自主地往某个不和谐的地方挪去。
小死诡异卡机,然后兴奋地操控时进的身体,手一伸,啪一下拍在了廉君大腿……距离腿心很近的地方。
廉君眉心一跳,伸手扯过时进手里的浴巾,抬手就扬到了时进头上。
时进被浴巾罩了一头一脸,回神后嗖一下收回手,在心里不敢置信质问道:“小死你在干什么?你疯了吗!”声音因为激动有点点变调。
小死心满意足,不走心回道:“手滑,手滑……那个,进进,这块浴巾是盖了宝贝那里的,你确定要一直顶在头上嘛~”
时进被它发飘的语气激得后背汗毛都竖起来了,忙抬手扯下浴巾,看向已经坐起身拢好衣服,面无表情看过来的廉君,尬笑一声,干巴巴解释道:“我……手滑,有点手滑。”
廉君淡淡看他一眼,翻了个身,趴到了按摩床上。
时进大大松了口气,忙把浴巾给他盖了回去。
之后的按摩小死再没出什么幺蛾子,廉君也没有再说话,十分顺利的完成了。
时进洗了手,送廉君进了浴室,让他再泡了个热水澡,然后帮他吹了头发,说了声晚安,抱起工具就溜了。
室内安静下来,只剩廉君一人。
他靠坐在床头,动了动肌肉确实舒服许多的腿,看向窗边的按摩床,突然低头轻笑起来,之后看向窗外温柔的海岛夜景,眼神慢慢变深。
“是你主动靠过来的……所以,别怪我。”
……
度假的日子是快活的,如果不用上课就好了。
来海岛的第三天,廉君给时进请的老师终于到了。
老师总共有三位,听说全是教过廉君和卦一等人的老先生,在“灭”里面十分有地位。
“居然让我来教高中的课本……”领头的老师是一个头发花白的小老头,脾气不太好,对时进糟糕的学习进度十分瞧不上,但见到时进却诡异地没说他什么,只细细打量了一下他,然后语重心长地劝道,“你这样不行的,知识学了是进了你自己的脑子里,提升的是你的实力,你要主动起来,多努力一些,别浪费了君少的这份苦心。”
活了两辈子的“老年”学生时进闻言连忙点头应是。
“嗯,态度还不错。”老师姓冯,大家都喊他冯先生,冯先生见时进听得进去劝,心里勉强满意,唰一下拍出一张作息表,说道,“那我们就按照这个作息上课吧,周一到周五每天七节课,上午四节下午三节,周末双休,没意见吧?既然没意见,那就这么定了,开始上课吧。”
时进沉默,想说老师你语速那么快,根本就没给他提意见和反驳的机会,但看老师这么认真负责,还是老老实实闭了嘴,翻开了课本。
……
时进心里苦。
卦一他们天天满岛上的乱跑乱玩,偶尔还开船去玩海钓和潜水,就他一个人必须关在屋子里上课,别提多惨了。
哦不对,也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惨,惨的还有廉君,身为“灭”的老大,廉君每天的日常就是办公办公办公,还没有双休。
两人一个在大书房办公,一个在小书房上课,简直是对苦命鸳鸯——小死如是说。
时进果断无视抽风的金手指,想着廉君的工作强度,于心不忍,干脆每次课间都摸到廉君书房去找他聊天,闹他一会,让他放松一下,等要上课了再回去自己的小书房。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眨眼一个星期过去,这天是周末,时进没有课,早起后特意穿上一身适合玩耍的宽松背心和大裤衩,满脸笑容地敲响廉君的房门,准备今天带廉君去外面转转透透气。
廉君很快开了门,扫一眼时进身上宽松得露出锁骨和一点点胸膛的背心,没说什么,侧身示意时进进来,说道:“你要的东西查好了,资料刚刚送来,进来吧。”
时进闻言一愣,脸上的放松和笑意肉眼可见地消失,点头应了一声,随他进了房间。
两人在房间大阳台上的藤椅上坐下,廉君给时进拿了瓶果汁,然后把一台平板递了过去,说道:“都在里面了,你自己看吧。”
“谢谢。”时进道谢,低头按开平板,开启了平板上的唯一一份加密资料。
资料分为六个部分,时进先点开了第一部 分。
资料一开始,两张照片一起跳了出来,一张是时纬崇,另一张上的是一个五官美艳、表情偏严肃的女人,两张照片的角落都写着日期,应该是照片拍下的时间,从日期来看,女人的照片应该是很久以前拍下的,现在女人的年龄已经不小。
时进立刻反应过来,这个女人应该就是时纬崇的母亲,也就是时行瑞招惹的第一个女人。
他仔细看了看女人的长相,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很奇怪的,时纬崇的母亲和黎九峥及原主的母亲居然完全没有相似之处,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属于不同的风格。时纬崇的母亲五官美艳、表情严肃,一看就不是个好相处的人,黎九峥和原主的母亲却都是温柔内秀挂的。
他之前隐隐有猜测过时行瑞找女人是不是全是找的一个风格的,结果现在看来,好像也不是。
难道是猜错了?
他摇摇头,把资料继续翻了下去。
时纬崇的母亲名叫徐洁,出生于B市,高材生,家境优渥,父母一个是国企高层,一个是高校老师,全都端的铁饭碗。
徐洁在国内某所一流大学毕业,后去Y国留学两年,回国后进入瑞行,做了时行瑞的助理。
时进看到这愣了一下,反复确认了一下这段资料,有些惊讶。
时纬崇的母亲居然当过时行瑞的助理?所以时行瑞是吃了窝边草?这、这真是……完全出乎他的预料啊。
他消化了一下这个信息,继续把资料翻了下去。
徐洁做时行瑞的助理一做就是好几年,算是看着瑞行初步起飞的元老级人物,直到意外怀孕才退离岗位,开始和时行瑞同居,然后在生下时纬崇几个月后,突然搬出了时行瑞的住所,至此和时行瑞明面上断了联系。
也就是从这时候起,徐洁的父亲突然辞职,下海开始经商,成立了一个家族公司,徐洁带着时纬崇回家,成为了家族公司的副总裁。
至此之后,徐洁开始专注家族事业,再不谈感情之事,没有再结婚,没有再谈恋爱,成了一个实力强劲的女商人,直到时纬崇开始能独当一面才退居幕后,开始环游世界,享受退休生活。
时进打开一张徐洁现在的照片,看着画面中已经褪去年轻时外在的严肃和不好相处,显得亲切温和的女人,心里有些感叹。
如果撇开那些内里的利益纠葛不谈,只单纯的从看客的角度去看时行瑞和徐洁之间的故事的话,那徐洁简直就是个甩掉不负责任的渣男,潇洒过好自己的人生,并把儿子好好培养成人的优秀女人典范。
也难怪时纬崇那么会做生意,有那样一个爸,又有这么一个妈,他如果是个废物,那就太对不起父母遗传给他的基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