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过去,温暖的阳光照射在海面上。
海水平静又温柔,浅蓝的波涛轻吻着金色沙滩,浓绿的树影倒映在水波之上,所有的一切都沐浴在初升的日光里,共同组成了令人印象强烈的画卷。
葛霖站在船舷边,久久不能回神。
天穹海的日出,就像莫奈笔下的传世名画。
因为距离天空更近,阳光就像一个魔术师,涂抹到了天穹海的任何一个角落。
所有颜色都带着跃动的光辉,稍远处的物体自带高斯模糊效果。叶片在反光,海浪与礁石碰撞,沿着抛飞的水珠,依稀能看见空气跟水流接触的轨迹。
阳光深入每一处,仿佛给一切注入了灵魂。
海水的波动、风轻微拂过,这些散发着光辉的灵魂就“动”了起来,是拥有呼吸的美,是绽放的生命。
原本披戴这瑰丽光辉的,还有无数道帆船的影子,竞相行驶在这天穹之上。
那是征服天空与海洋的部族,自由不羁,似风一般。
——多么可惜,没有亲眼见过。
葛霖沉默地想。
哪怕身在同一片海域,他与那幅辉煌的画卷,相隔了数百年。
天穹之上再无帆影,弗洛亚娜岛无声地沉睡着,经过了无数次日升月落,斗转星移,才迎来了久违的访客。
葛霖回到船舱里,翻捡了一遍他们携带的食物跟水。
这已经是他们的船搁浅在岛边礁石上的第二天。
岛上有许多果树,还有人工修剪的水渠。
多年后树上依旧硕果累累,水渠却被肆意生长的野草占据,有些地方甚至被草木根系撑破,清甜的泉水无法沿着原本人们为它规划的路径,借着高低落差形成小瀑布,浇灌水池里漂浮的粉白睡莲。
池水枯竭,只剩下栽种睡莲的石盆半埋在泥沙里。
葛霖第一天登上这座岛时,除了感到这里的荒凉,文明的消亡之外,并没有看到多么可怕的画面,直到伊罗卡来到山顶残破的神殿建筑,徒手抬起两块巨石,露出了下面的坑洞。
里面有一具人类的尸体。
衣服接触到空气就化为了飞灰,尸体也变成了漆黑的骨骸,完整的骨架崩落……他已经死了太久,如果不是落石将尸体封在了一个狭窄密封的空间里,根本等不到这么多年之后。
时间太过久远,暴露在空气里的尸骸,连骨头都成为了灰烬。
然后他们在水渠的野草里、树林腐烂的泥沼里、沙滩上捡到了很多首饰。
珍珠干枯粉化,宝石里的魔力消耗殆尽,黄金失去了光泽……
连惊涛骇浪都无法击溃的坚固船体,被时间腐朽,只剩下一些碎片,遍布在沙滩上,还有一些卡在了水下的岛屿岩石上。
天穹海是没有海底的,如果碎片被海水冲离了岛屿,就不知道会落向什么地方了。
“唉。”
葛霖俯身,趴在船舷上,用手掌撩起海水擦了一把脸。
昨天发现骨骸开始,他就没再跟伊罗卡说话了,不是不想,而是沉重的气氛压得他也感到悲伤。有时什么安慰的话都是无用的,哀伤的人需要的只是安静。
葛霖独自回到了船上。
夜晚躺在甲板上时,他也思考过这座岛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海岸边没有巨大的坑洞,山丘的岩石上也没有出现什么奇怪的痕迹,看来弗洛亚娜岛不是遭遇海蜥的袭击。
神殿坍塌,雕像损毁,树木折断……这些有可能是战斗造成,天穹海除了风族人,估计只有像伊罗卡这样的强者才能来。
神?
如果是这样,他们图什么呢?
难道他们跟伊罗卡有深仇?这件事估计只有问战神才能知道了。
太阳完全升了起来,葛霖发现岛上还是没有动静,也许还要在这里耽搁一天。葛霖捋起袖子,爬上船舷,翻过去跳到礁石上。
这边水深不过三米,如果沉底,其实是踩在那座名叫弗洛亚娜的山上。
作为天穹海唯一的陆地,也是唯一穿透海水的高山,海水里的面积当然比露出水面的部分要多。海水里那部分岩石山体覆盖着贝壳跟水生植物,是许许多多的小型鱼虾的庇护所跟乐园,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这些岩石的缝隙里。
葛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在礁石附近摸索着。
一群色彩绚丽的小鱼被惊动,急忙跑了出来,四散游开。
葛霖拿出那个两段尖锐的梭形武器,沿着自己手掌确定的位置,贴着礁石开始橇贝壳。没多久他就有了一堆收获,还意外抓住了一只大海蟹。
葛霖随手抄起绳子把螃蟹连钳子带腿一起捆了,连同贝壳一起拎起来,踩着礁石,连跑到带跳地上了海滩。
进树林找了引火的柴,回到船上拿了锅,还有西格罗人用来生火的东西。
野外生存葛霖没学过,单位搞同事聚会去公园露天烧烤什么的,葛霖倒是混过好几次。加上在西格罗,因为实在没得吃,做梦都在想怎样利用手边的资源吃顿美食,物资匮乏葛霖无法避免地瞄上了海滩这个嘉弗艾的一号饭盆。
他拟过一个溜到沙滩上,趁着退潮捡海货的计划。
可惜西格罗人对海滩的巡逻很严密,加上海底沙滩都是白骨,葛霖最终还是没能把这个计划成功实施。
现在就不同了,弗洛亚娜岛很是富饶。
昨天葛霖摘了林中的果子,这些果肉硬而脆,口感跟苹果有些相似,葛霖二话不说把土豆丢到了储藏室,单吃水果就混了一天。
今天洗脸时看到海里游来游去的鱼,葛霖再也忍不住了。
鱼,他可能抓不住,而且还都小得可怜。
贝壳不一样,挑那些长得灰不溜丢的,撬开来就是满满的肉。
海蟹就更不错了,呃,希望没有毒……
葛霖剥掉看起来不能入口的部分,煮沸一锅水,把贝肉连壳洗了几遍,然后把壳架在火上烘烤。毕竟生的不敢吃,直接用烤的,不是炭的话以他的技术又很难熟。
这些贝类生活在介于盐水跟淡水之间的天穹海,不算太腥,没有调料,滋味实在说不上太好,然而肉质极嫩,咬下去也没感觉到有任何沙粒。
葛霖一口气吃完了所有捞上来的贝壳。
他低头望始终坚持不懈挣扎的大海蟹,心里犯难。
——没有蒸锅,怎么把这家伙弄熟呢?直接放进水里煮?
葛霖心一横,绳子也不解了,直接把海蟹塞进锅里。
刚进锅问题就出现了,海蟹力气太大,它不停地撞击着锅壁,这口锅本来就不大,挂在挖出的火塘上方的架子上,原本就不太稳,现在更是要连锅带蟹一起翻进火里了。
葛霖手忙脚乱,忽然看到面前的沙滩上多了一道影子。
这座岛,不,整个天穹海就两个人,葛霖不用抬头都知道是谁。
“我……”
葛霖神情尴尬,别人在哀悼亲族,他跑到旁边捣鼓吃食,有点儿说不过去。
气流托起了即将栽进火里的锅,锅盖歪在旁边,海蟹挣脱出来一只钳子,趴在锅边往外爬,然而它跟锅里的水一样,被气流堵住了锅口,怎么都滚不出来。
伊罗卡皱眉看海蟹问:“这个能吃?”
“……”
瞧这问题,葛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拿的又不是西莱大陆户口,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伊罗卡才是更清楚的那个。很快葛霖想到了西格罗是个饮食比英国还要惨的地方,立刻释然了。
“我的故乡有跟它长得差不多的……”
葛霖把蒸螃蟹的方法跟伊罗卡比划了一遍。
有战神在,还要什么蒸锅?放半锅水,把海蟹悬空浮在锅里,盖上锅盖等着就好。
伊罗卡在火边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了,沙滩被阳光晒得暖融融的,锅里很快就飘出了香气,而且越来越浓。
葛霖在旁边观察了一阵,发现伊罗卡看起来和平常一样,眼睛没红,也没有愤怒或过度悲伤的表情,大概已经没事了吧?
“我们什么时候启航?”
“吃完这顿饭。”伊罗卡手指动了动,锅盖掀开一条缝,里面的大海蟹已经变色了,背壳绯红。战神露出了深思的表情,还皱起了眉。
不让猎物死个痛快,而是必须用热气慢慢熏,原因是葛霖说的海蟹死的时候会产生什么有毒物质,导致不能吃……这么复杂,为什么还要吃?
锅里是海蟹这种简单生物,又不是魔兽,战神就没开口挑剔这种“虐杀”的烹饪方法。他对葛霖的故乡文明一直很感兴趣,饮食通常也是文明的一部分,今天确实刷新了他对遥远世界那个异族文明的认识。
怎么连这种浑身硬甲的海蟹都吃?
从葛霖跟伊德身上,那不像是一个缺乏食物的世界,所以是追求美食?、
这么说的话,如果有正确的烹饪方法,这些人会不会连土系魔兽,皮最厚的地行龙也要大卸八块?
“你不吃?”葛霖心神都被锅里冒出的香味吸引了。
没想到这只海蟹“资质”这么优秀,他几乎想要再去抓几只。
“我不用吃东西。”
“啊?”
葛霖吃惊地抬头,然后想起他确实没见过伊罗卡吃过食物,可这不是分开了吗,岛上有水果,他也没多想。
“我们的世界到处都有魔力,只要保持身体的良好状态,就能受到这些魔力的滋养。食物吃下去也是补充魔力,不吃就能获得的话,何必花这个力气?”
葛霖默默看了战神一眼,西格罗人会说出这些话真是再正常不过了。
“抱歉,我一直想问,西莱大陆的魔力跟魔法到底是怎么回事?每个人都有魔力,但不是每个人都会使用魔法?”
葛霖本来就没理解透彻,加上语言难关,更摸不着头脑了。
“魔力是生命的养分,也是这世界的一部分,一块石头一阵风一滴水里面都存在,它们是无形的。魔法是通过一定的技巧,把魔力具现化,让它们变成实体,关于学习这种技巧就涉及到天赋跟血统的问题了。”
伊罗卡没有进一步解释,更深奥的句子葛霖也听不懂。
“你的力量是什么?”
葛霖回忆灰狼狄希斯曾经隔空关上了门,又隔空打晕伊德,让伊德进入奇怪的梦游状态,还能用无形气流把整条船裹住,最后一条听起来很像风系魔法。
伊罗卡有些讶异,随后他想到葛霖大概不知道这个问题意味着什么。
“你在问我的神力性质?”
葛霖一惊,本能地感到不妙,伊罗卡主动把这个话题带过去了。
“以后你会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葛霖: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站在海拔一万三千米的西莱大陆第一高峰山顶,捡了一只海蟹煮了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