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宋墨不提, 布鲁斯几乎快忘了他还欠了韦恩企业三十五个月工资的事。
预支薪水跟借钱是两码事,很少有说提前还的道理, 而假如对方真的这么做了, 那他只能想到一种可能。
男人皱着眉头:“你想辞职?”
电话那头的青年似乎愣了一下,他先是回了一句“不是”, 然后顿了几秒, 又不确定道:“我只是觉得我得找点别的有意义的事情干,老板。”
布鲁斯直起后背, 他面前的工作台上是密密麻麻的演算手稿,在高强度连续工作后突然放松神经让他眼前的景象有一瞬间的失焦。
他闭上眼捏了捏眉心:“比如?”
电话那头的宋墨似乎也没想好, 沉吟了很久才道:“比如先把ACE化工厂炸了?”
当初老杰克就是掉进了那个化工厂才变成小丑的样子的, 宋墨越想越觉得这个提议具有很高的可实行性:“我想炸那里很久了。”
布鲁斯:“这不妨碍你白天当我的助理。”
宋墨有些意外:“您难道不应该回我一句滚出我的哥谭或者别的?”
布鲁斯从椅子上站起来,松了松肩膀,从咖啡机里续了一杯热咖啡:“ACE化工厂上个月就在韦恩企业的拆迁名单里了,拆之前我通知你?”
宋墨更意外了。
他不知道是什么让他来老板忽然变得这么好说话, 这让他差点产生了一种布鲁斯特意买了一个工厂给他炸的错觉。
也只是差点。
“刚刚贾维斯说斯塔克十天没上床睡过觉了, 老板。”宋墨理智分析着电话里这个突然变得好说话起来的布鲁斯韦恩, “您看起来比他更严重。”
布鲁斯沉默了。
一直到他喝完了一杯咖啡,把杯子放回桌上以后:“制断芯片今天就会有结果了。”
他从来都不擅长安慰人, 所以在刚才沉默的那么长一段时间后, 也只想出了一句:“你不用太担心。”
宋墨觉得他大概知道布鲁斯韦恩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温和的事实了。
青年坐在沙发上,赤脚踩着地毯, 看着电视剧上私奔还没来得及逃出一百米就被女主角的黑帮父亲发现, 然后混乱中给女主角挡了一枚子弹中弹身亡后当场死亡的男主角。
一部法国作家荒诞文学作品拍成的电视剧。
宋墨撇了撇嘴:“那老板您忙吧, 要注意休息,不然阿福老先生知道了会发飙的,我就不打扰您了。”
说完他挂断了电话。
手机那头传来盲音,布鲁斯看着被挂断的手机屏幕,皱了皱眉。
他把手机收回口袋,转身走出工作间,然后碰到了靠在门外墙边抽烟的奥斯本。
草莓味电子烟,健康环保卫生,还不会影响到身边不抽烟的人。金发小少爷没看布鲁斯,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跟谁讲着电话。
哈利奥斯本:“我听说你要辞职了?”
哈利奥斯本:“你老板原来给你开多少工资?奥斯本财阀给你开十倍。”
布鲁斯韦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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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拒了奥斯本的挖角后,宋墨重新拿起了遥控器,电视银幕上的电视剧终于被换台,青年找了很久才找到哥谭午间新闻,看着上面熟悉的金发女主持,面无表情地往嘴里塞着薯片。
女主持正报道着一篇有关于稻草人越狱的新闻。
在之前稻草人抹黑完蝙蝠侠以后,阿尔弗雷德顺着网线摸到了稻草人的地址并把他再次关进了阿卡姆疯人院,但其实谁都知道,每星期都会有无数罪犯被抓进去,然后每星期也会有无数罪犯从里面逃出来,那里根本关不住什么人。
“据悉,稻草人从阿卡姆越狱后第一时间赶回了他在唐人街的落脚据点,等哥谭警官们赶到现场时,据点里的所有物品几乎被搬空,我们可以预见在不久之后可能哥谭又会迎来一次毒气灾难——”
午间新闻一直播报了一个多小时,直到盘点完昨晚哥谭发生的所有大小事件后才停止。
宋墨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靠在沙发上睡着的。
他做了个梦,梦里有人在叫他。
“哥哥。”
“醒醒。”
眼睛慢慢睁开,第一眼看到的是头顶纯白的床帐,床边坐着一个穿着黑色修女服的小女孩,她跟他一样有一双湛蓝色的眼睛,银白的头发被绑成两条麻花辫垂在肩膀上,看着他时眼底只有满满的信任和依赖。
“天命大部队明天就要迁离天宫星系了,奥托主教让你去找他一趟。”
他缓缓从床上坐起来,套上那件小号的黑色教会服,扣上胸前天命标识的金色胸针,要离开的时候他注意到了妹妹手指上刚包扎好还在渗血的伤口,皱了皱眉。
“你的手怎么了?”
“没什么,刚刚削苹果的时候割到了。”
“以后这种小事我来就行了。”
A-106歪了歪头,露出一个笑。
“好的哥哥。”
奥托在天命指挥室。
他踏在黑色大理石地板上,这里是教堂外巨大的封闭式走廊,头顶是用各种颜色的半透明天然石雕刻成的玻璃,透过阳光照亮了整个教堂的每一个角落,耳边是教堂内此起彼伏的虔诚到高盛,两边墙壁上刻着精美的浮雕,是天命这么多年来的发展史。
教会的繁荣兴盛始于黑死病蔓延的十三世纪,他们一边侵略地球,一边用他们的无神者宣言吸纳地球信徒加入,在当时一个不信神的教会是所有人都难以想象的,有人批判他们没有信仰,但只有他们知道,天命的教徒不信神,他们只相信他们自己。
或者说。
他们的神,就是他们的主教。
身边偶尔走过行色匆匆的神官或者修女,他们在看到他的时候都会驻足,行礼,恭敬地等他走过。
他跨过水晶桥,看到了停在冰沼冻土上方的休伯利安,以及在休伯利安底下集训的女武神。
站在所有女武神前方,穿着轻便的黑鳞铠甲,背着白色雕花锥形重剑的炎华似乎发现了他的视线,往这里看了一眼。
她看到了他,点了点头,然后收回视线继续训练面前列阵的女武神。
再往前就是他的目的地。
他推开那扇大门,走进这间由祈祷室改建的天命指挥室,空旷的大厅里没有其他人,很安静,两边白色的镜面墙壁倒映出他的样子。
奥托坐在指挥室最高处的椅子上,在他身后,是一个比人还高的十字架。
犹大的誓约。
他听炎华舰长的助理说过,那是天命十五世纪时为了对抗崩坏制作出的尖端兵器,因为生产工艺的难度整个天命只有这一件,而且使用条件非常苛刻,据传当时只有一名战士能成功举起它,而在那名战士死后,犹大的誓约也被封存在天命至今。
“你来了。”
主教没有抬头,依旧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他走近以后才看清楚,对方在缝制一件精美的主教服。
有人说天命这一任的主教性格孤僻,高傲,不好相处,但他从来不这么觉得。
事实上,从他在巴比伦实验室诞生至今,他的所有教会服也都是奥托主教亲手裁剪的。
等完成了最后一个动作,奥托抬起头,碧绿色的眼睛带着笑,声音很温柔:“诺崇。”
他恭敬道:“主教。”
奥托从椅子上站起来,抓着他手上衣服竖着摊开:“喜欢吗?”
他有些疑惑:“您给我做的吗?”
奥托笑着说:“是的。”
他仔细看了一眼奥托手上的主教服,那大概真的花了主教很多的心血,布料像水一样柔和,领口袖口都绣上了繁复的金色花纹,中间是用特殊的金色材料浇筑的天命标识,领口一直从肩膀向后披到脚踝。
他站在那件足以装下好几个他的主教服前:“它是不是太大了?”
奥托动作轻柔地收起那件主教服,放进面前早已准备好的,涂了一层钢琴漆的纯白色礼盒里:“你知道我多想看见你成年了以后穿上他,然后接替我成为下一任天命主教的场面吗?”
他说:“我永远接替不了您,您是天命最无可代替的主教。”
奥托摇了摇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看向他:“我们明天就要出发前往地球了。”
他说:“我明白。”
奥托坐回了他的位子:“诺崇,你说过,愿意为了天命献上你的全部,对吗。”
他很虔诚:“是的,主教。”
奥托:“你厌恶我挑起的战争吗?”
他:“那是您维护和平的手段。”
奥托:“那对于其他星球的侵略呢?”
他:“您不会滥杀无辜。”
奥托:“你觉得什么是正义?”
他:“您即是正义。”
奥托:“那什么是邪恶?”
他:“违背教条即是邪恶。”
奥托:“你觉得我是好人吗?”
他:“是的,主教。”
奥托:“那什么是坏人?”
他愣住了。
他从奥托碧绿色的眼睛里看到了他的倒影。
小孩的脸,没有表情,带着神职天生的淡漠和疏离,和面对从没面对过的问题的困惑。
他想了很久,才答道。
“天命没有坏人。”
奥托笑了。
“你让我想到了我的一个老朋友,诺崇。”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奥托笑得有些悲伤。
奥托上前,蹲下身抱住了他。
“你还记得你姓什么吗?”
他说:“阿波卡利斯,跟您一个姓,主教。”
奥托:“你会是阿波卡利斯家族的荣耀。”
他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顺着他的耳廓流进了他的脖子。
在意识到那是天命主教的眼泪以后。
宋墨惊醒了。
电视还在开着,已经从午间新闻变成了晚间报道,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下来,外面是曼哈顿市中心耀眼的霓虹灯。
一直坐在大厅角落的娜塔莎看了他一眼:“你睡醒了?”
就像托尼斯塔克说的,作为目前第一重点保护对象,他们像值班换岗一样轮流保护着住在隔壁复仇者联盟酒店的青年,以保证无论什么时候总会有一个复仇者在他的身边。
宋墨抽了两张纸擦去额头的冷汗,点了点头。
娜塔莎低下头继续擦拭她手腕处的武器:“做噩梦了?”
“也不算噩梦。”宋墨回忆了一下梦里的内容,他记得不是很清楚,但最后那道温热的触感好像现在还停留在脖子上那样,他说出了他最直观的感受,“就是感觉有点恶心。”
青年一直搓到那块皮肤开始发红才停下动作:“像被人洗脑了一样。”
黑寡妇认同道:“那种感觉确实不怎么样。”
宋墨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六点整,他摸了摸瘪下去的胃,打算先去冰箱里找点吃的,然而在他刚跨出一步的时候,脑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脚下一软,青年结结实实地摔在了面前的地毯上。
娜塔莎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怎么了?”
“没什么。”
宋墨按着太阳穴,双手撑着地面重新站起来,晃了晃脑袋,刚才那一瞬间的疼痛就像是他的错觉一样,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他并没有因此放下心来,反而——
产生了一股强烈的危机感。
“联盟的其他人呢?”
黑寡妇皱着眉走到青年身边:“发生什么了吗?”
“我不清楚,但是——”宋墨说不清这种感觉的源头来自哪里,好像有什么突然之间压在了他的胸口上让他喘不过气来,他甚至忘了在脑子里跟智脑交流而是直接脱口而出,“邦亚,休伯利安短途时空迁阅到这里要多久?”
邦亚:“受到大西洋底压强影响,外部空间迁跃装置需要延长到十分钟才能启动。”
宋墨喃喃着重复了一遍:“……十分钟。”
休伯利安的事斯塔克并没有告诉除了布鲁斯班纳以外的任何人。
娜塔莎看着宋墨,缓缓皱起眉头,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我马上通知队长。”
宋墨没有阻止她,有那么一瞬间他希望他的猜测是错的,尽管他们早就做好了天命会在他们之前进攻地球的准备,但在宋墨的预想里,天命最有把握的进攻时机是在原本崩坏源核心要爆炸的最后一天,因为那样他们要做的就只是抓到宋墨然后把他带离地球大气,之后再拖上几个小时等到天命系统自动更新换代,全新的天命科技必然能打乱地球人的全部计划,他们就能反过来占据主导。
而在过程中就算宋墨脑子里的东西爆炸了也无所谓,崩坏能最多溢散进宇宙,他们只需要护好核心把它带回天命,或者假如更新系统后的天命打败了那些超级英雄成功改变了地球的大气环境,他们再把核心送入地球实行他们的放牧计划。
无论如何,会选择在今天进攻地球是不符合奥托以往作风的。
直到宋墨隔着落地玻璃窗,看到了底下,斯塔克花园里,那个站在花圃中央的男人。
强纳森——或者说稻草人,仰头看着他,笑着跟他挥了挥手。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尖锐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整个复仇者联盟大厦,整个曼哈顿市中心的排水口开始渗出一股灰绿色的毒气。
头顶传来什么东西靠近的声音,强烈的气流冲击下来打碎玻璃,肺部的空气被迅速挤压,几乎只是一眨眼的时间。
一艘体型与休伯利安相当的航母笼罩在了整个曼哈顿领空。
宋墨看着那艘黑金色的航母。
休伯利安,代号·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