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江月走进来, 在林寻身边坐下,脸色如常。
巫雀用诧异的目光看南珩一……师父怎么不拔刀?
他原以为二人会大战三百回合,最好能打到万里云告地求饶。
根据南珩一的推断,万里云比这更离谱的事情都做过, 和那些相比,刚刚最多只能算沧海一粟。想到这里,他看林寻的时候带着一种难以言状的钦佩, 做人能做到这种极致的境界也是不易。
“方才不是讨论的热烈, ”千江月道:“继续。”
巫雀和南珩一对视一眼,同时将目光对准万里云, 意思是请你继续发言。
林寻先将杯子放下,千江月余光看见桌子边缘溅出的几滴茶水,莫名觉得有些好笑。看来这人也并不是全无隐忧,不过是面上的功夫做的到位。
林寻开口,话却是对着南珩一所说:“给我一个你信得过的医女, 过几日我会带她进宫安插在唐氏身边。”
“这样是不是有些冒失,”南珩一思考后道:“唐氏多疑,不会轻易如你所愿。”
“她现在可是‘有孕在身’, ”林寻嗤笑道:“皇帝必定会派太医按时问诊,还有……”
他贴近南珩一,小声说起悄悄话。
巫雀:“你在把我们当空气么?”
两个人窃窃私语,全然不顾旁人。
林寻道:“你师父的耳力能听见。”
巫雀:“那还有什么必要说悄悄话?”
“你还小, 不适合听这些, ”林寻道:“这样做你就不会太尴尬。”
巫雀神色一僵, 他现在觉得更尴尬了:“师兄,你就任他这样欺负人?”
南珩一安慰道:“要不你先回避一下?”
“……”
巫雀瞪了林寻一眼,不情不愿地走了出去。
林寻对着他背影举杯算是送别,尔后道:“如果唐氏所言为真,有道观和鬼族勾结,留个人在她身边或多或少能够探知到一些消息。”
“不是难事,我很快就会将人带来。”
南珩一说完就起身,林寻将凳子放到他身旁,“时间还早,再聊上几句。”
无情地将凳子踢到桌底下,南珩一用行动表示了自己绝对没有留下来陪师父谈笑的想法。
林寻叹了口气,“都走了。”
千江月一言不发。
林寻:“这个时候你该说你还有我才应景。”
“我更感兴趣的是,”千江月斜着眼看他:“你和唐氏准备怎么嫁祸到我身上。”
林寻咳嗽一声:“说是栽赃多见外。”
千江月身子微微放松一些,似乎准备在这里长待下去,直至林寻全部道出。
“还没具体计划,只有初步的构想。”
这种事情只要临场发挥就好,最重要的是确保千江月本人到场。
林寻倒是严肃了一些:“不到万不得已,我不准备走这步棋,虽说你的本事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厉害,但宫中卧虎藏龙,总有些防不胜防的。”
这份难得的认真,常人见到必定十分感动,千江月却是半点变化也无。万里云当然不会走这步棋,因为他知道自己不会配合。
见他没反应,林寻知道被识破了,有一刹那觉得千江月什么都好,可惜看问题太过透彻,换言之,毫无情趣,不由失笑道:“这世上究竟有没有什么你不懂的事情?”
“很多。”
“比如?”
千江月看着桌子上随意扔的几本话本,都是林寻觉得无聊顺手买回来打发时间所用,“看清别人的心思很容易,难得是确定自己的。”
“那要看是什么心思,”林寻慢悠悠道:“就拿这话本来说,情情爱爱的故事都是千篇一律的开头,才子佳人一见倾心,对于心无城府的人而言,一次接触就能定下心,可对于我们这样的人而言,想要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对方,只能靠一种方式……”
“你指的是什么?”
“睡上一次就知道了。”
一时间,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
林寻问系统,“他怎么又沉默了?”
然而就连系统都没有搭理他。
千江月深深看了林寻一眼,摇了摇头,往屋外走。
林寻继续对系统说:“他拒绝了我的邀请。”
可怕的安静让人觉得无所适从。
给了它一张银票,“好歹说些安慰的话。”
【系统:你还有我。】
林寻:“……”
【系统:宿主刚刚不是对千江月说这句话应景。】
重新往杯子里添了些茶,林寻抽了个话本翻到任意一页阅读,觉得还是要学着才子佳人矜持一些。
……
南珩一向来都是个很有效率的人,第二天一早,就将人带到林寻面前:三十多岁,皮肤很白,长相十分老实,给人的感觉就是可以信赖。
“我已经交代好了,日后她会听从你的吩咐。”南珩一道。
女子上前给林寻行了一礼:“奴家松雪,见过大人。”
林寻点头,走到她面前:“唐氏每隔几天都会来询问病情进展之事,下次我会直接带你进宫。此女并非人族,心狠手辣,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松雪点头:“公子之前已经告知于我,奴家发誓,绝对不会给大人添丝毫麻烦。”
南珩一将人留下,就去忙自己的事,短暂接触后,林寻对松雪有了大致的了解,和外表不符,她说话做事八面玲珑,很有自己的主见,这样的人放在唐氏身边再适合不过。
时机来得比想象中要早,刚过午饭点,宫里就已经有人来访说唐氏要即刻见他。
殿里的辉煌整个后宫加起来也无法媲美。地上为了防摔,铺了厚重的毯子,各种颜色的上品瓷器就要摆不下,里面各插着几枝不重样的花朵,更别说装在匣子里的首饰就快要溢出来,唐氏受宠的程度可见一般。
见林寻带外人进来,唐氏眼中带上些不满。
林寻让松雪先出去门外候着,后才缓缓道:“留下她对娘娘大有裨益。”
唐氏十分聪明,在看到松雪第一眼就知道她的用处在哪里,然而她骨子里憎恶人类,用都懒得用。
“比起太医,有个医女在身边一劳永逸。”
唐氏:“你能保证她不会出卖我们?”
“娘娘大可放心,”林寻底气很足道:“其一松雪并不知道我们乃是鬼族,最重要的是我和她有师徒情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她很清楚。”
唐氏怀疑道:“你会放低姿态教个人类女子医术?”
在她看来,伏夕水不杀了对方练功都算好的。
“总要给自己留条后路,”林寻笑容有些邪恶:“我前几年结下的善缘也不少,指不定有哪一天就可以用上他们中的谁。”
“你倒是好算计。”比起收买太医,用伏夕水推荐上来的人的确要省去不少麻烦,唐氏做出权衡后道:“最好是个识趣的,否则就别怪我留不得她。”
林寻笑了笑,叫松雪进来,一进门她就先行了一个大礼。
“从今天起,你就留在本宫身边,”唐氏直接摘下自己手上的镯子赐给她:“皇上面前该怎么做你心里有数。”
松雪没有推据,毕恭毕敬接过玉镯,“感谢娘娘赏识,奴婢同样有一物想要献给娘娘。”
她自袖中拿出一个盒子,打开后里面装着几根熏香。
“此香唤为黄粱,点燃后能让人陷入半真半假的幻境,只要旁边有人细声引导,就能让他看到所描述的一切。”松雪献上一个小瓶子:“这里面的是解药,娘娘有需要的时候可在事前服下。”
唐氏似笑非笑道:“我要这香做什么?”
“倘若皇帝和娘娘在一起时,天天做些天降祥瑞的美梦,定然以为是娘娘肚里的龙胎带来吉兆。”松雪道:“连带对娘娘也会高看一眼。”
一旁林寻眉峰一扬,南珩一亲自挑的人的确有些手腕。
唐氏望着林寻:“伏夕水,你可当真是给我找了个妙人。”
林寻:“能替娘娘分忧,是在下的荣幸。”
唐氏点了下头,话音一转道:“眼下你还是要将大部分心思用在怪病的治理上,这才是当务之急。”
“我保证,很快娘娘就会收到好消息。”
“如此最好。”
……
林寻从宫中再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原本可以早很多,但得知御膳房晚上要准备桃片,厚颜无耻留到尝到后才离开。
令他诧异的是巫雀他们都还在,巫雀还对林寻道:“师父下午不知道去了哪里,回来的时候觉得他心情不是很好。”
林寻:“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察言观色?”
巫雀板着脸道说自己千百遍的门规不是白抄的。
问清人在哪里后,林寻直接推门进去,千江月眼神中还留有一丝怅然,意识到有人来了所有的情绪又在一刹那烟消云散。
倒了杯茶给他:“去看你母亲家里剩下的人了?”
千江月抬眼看他。
“不难猜,皇都里值得你去的地方不多,”林寻淡淡道:“记得之前你提到过外公还在世。”
屋外忽然一声惊雷作响,上次的后遗症使得林寻条件反射皱了下眉头。
千江月看在眼里,心道莫非对方所说的雷鸣恐惧症竟非虚言。
林寻面色有些泛白,仍旧笑道:“还好就打了这一道雷,要是继续下去,我就真要强留你在这里一夜。”
“早些休息。”千江月不再打扰他,起身走了出去。
【系统:宿主怎么不继续装柔弱?】
林寻:“过犹不及。”
他一个人坐了许久,等到茶凉后,准备就寝,孰料屋外雷声再度响起,且一下连着一下,没有任何停止的征兆。
透过雷光,映出门外一道黑影。
手放在剑鞘上,过去打开门,屋外立着一道白色的身影,竟是千江月。
他瞬间作出因为雷声承受无限痛苦的样子。
千江月:“进去,外面风大。”
林寻总不能将他关在门外,只能将人请进来。
“去睡。”千江月道。
林寻:“你呢?”
千江月坐在桌边:“等雷声停了我就走。”
电掣雷鸣的晚上,林寻在屋内熟睡,外面南珩一被雷声惊醒,觉得哪里不对披上外衣走到花园里,巫雀正举着伞坐在荒井边,时不时往上空扔一个符箓。
南珩一眉心一跳:“你在做什么?”
巫雀:“师父的意思是不能停。”
总之天上一直要闪着电。
“他人呢?”
巫雀瑟瑟发抖,又抛出符箓:“陪人睡觉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