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大老爷回家以后又一连跑了好几趟净房才勉强止住心悸稳下心神。请了好几个大夫来看,都得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诊断,惊吓过度。开的方子也都差不多,都是安神的。
郑大太太惊讶极了。老爷只是去了一趟安远侯府探望妹夫,饭都没吃就急匆匆回来不说,还添了一桩难以启齿的毛病。问过儿子,却说在侯府没什么不正常的,老爷陪着妹夫说着说着话突然就发病了。郑大太太知道不应该多想,可还是忍不住打听了一番郑大老爷在侯府都吃过用过什么东西,见过哪些人。
当晚,郑大老爷噩梦连连,梦中惊叫不断,一连喊了好几声“去死”“该死”什么的。
郑大太太惊得一夜没敢睡,还连夜使人熬了一剂安神汤给人喂了下去,忍不住猜测老爷是不是撞邪了魔怔了。
当晚,纪真再次给他侯爷爹值夜。
纪暄陪同。
纪真没理会纪暄,一针把他侯爷爹扎得睡着之后就爬到外间榻上躺下了。
纪暄呆坐在自己榻上,看三哥不理他,只觉得难受极了。他知道三哥和母亲不合,肯定也不喜欢外祖家人。他也知道今天开口请三哥给大舅舅看病是犯了忌讳,可是大舅舅突然发病,三哥医术高明又近在身边,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大舅舅难受不管,那可是他亲舅舅啊!
纪真很快就睡着了。
纪暄呆坐片刻,也沉默着躺下了。
转天,纪真一大早就起床了,先去院子里诵经百遍,然后打了一趟拳,给纪侯爷诊了脉,药煎在炉子上,这才急匆匆吃了早饭跑去翰林院销假上班。
兄弟三个一起出门,纪真骑马,纪晖和纪暄都坐马车。
到了翰林院,纪真接受了同僚一番目光洗礼,虽说主动跟他说话的没几个,但排斥感却消退了很多,有几个老翰林在他走过之后还点了点头。
纪真察觉到周围微妙的情绪变化,默默点头,“孝顺”光环已点亮,大赞。
到了修史的那边,纪真朝人见礼的时候还得到了好几个人的点头致意,包括原本一直当他不存在的梅翰林王翰林。
史书本来早就修完,现在剩下的也只是校对收尾部分,这些事自然有底下年轻翰林去做,几位老翰林也很是清闲。
瞄着梅翰林和王翰林烧上热水准备烹茶,纪真在心里迅速把两位老翰林的资料过了一遍。
都是寒门出身,性情耿直狷介,只一心做学问,姻亲学生也与各方没多少牵扯。
纪真只略一沉吟就摸出一个厚厚的小本子凑了过去,上面记录的都是自他进了翰林院翻书以来一个人搞不懂的问题。
一上午时间,纪真从躬身站立到坐下品茶,从两位老翰林带搭不理到写满一大本笔记。最后,纪真给两位老翰林一人送了一包从了空大师那里摸来的茶叶和一把金莲子,两个工作时间摸鱼开小差的业余家教顺利到手。
纪真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如果他只是一个人,看书不过是消遣,懂不懂理解不理解都不重要。可要为人师表,总不能让阿灿只听他一家之言。他只不过是半道穿来,价值观更多停留在平等和平的二十一世纪和蛮横粗暴的末世,即使已经竭力融入,仍旧与这个君权父权高高在上的封建王朝格格不入。阿灿还小,教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又对他盲目听从,他可不想教坏小孩子。
中午,晋阳侯府送了午餐过来。
安远侯府也使人送了一份过来。
纪真看了看,从大鱼大肉里挑出四个最清淡的菜给梅翰林王翰林送了过去。
两位老翰林都没推辞。
纪真就又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找人学个习都得思前想后,老皇帝你到底什么时候能驾崩!
下午,纪真又看了半天书,下衙以后,先去安远侯府。
看到一下衙就过来的庶子,纪侯爷心里复杂极了。
纪真先给他爹诊了脉,又亲手煲了药膳,药膳煲好就准备回家了。
纪侯爷一再挽留,不想让儿子来回跑。
纪晖和纪暄也跟着一起挽留。
纪真说:“我得回去看看阿灿功课,小孩子不定性,不盯着不行。两天没回家,那孩子不定落下多少功课。”
父子三个挽留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了,只好眼睁睁看着纪真离开去给别人家孩子指导功课。
纪暄是最失落的。今天破题作文得了夫子好一顿夸奖,可他用的都是三哥的思路,而他不过只跟着三哥念了一天书!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他的三哥,已经被母亲亲手推出去了。
纪真一进水砚堂就被人抱住了。
薛灿用力踮着脚把自己挂在二嫂腰上,仰着小面瘫脸盯着人看。
纪真轻笑两声,把人抱了起来。
薛灿两条小胳膊抱着他二嫂的脖子,小脸蛋贴上去,一蹭。
纪真一颗老心都被蹭软了,把人抱到屋子门口,站住,双手一举,把人往上一扔。
薛灿嗖一下就被扔高了,高出屋顶足有两三尺。
落下来,接住,再一扔。
薛灿瞪着眼睛,嘴唇紧紧抿着,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纪真再扔。
木槿木着脸:“少爷,您用力太猛了,会吓着灿少爷的。”扔高高不是这么扔的,太高了!
纪真在第四次把小舅子扔出去之前将人抱住了,脸上有些讪讪的。
薛灿两只小手紧抓着二嫂衣襟不放,一张小面瘫脸瘫得格外厉害,说:“薛家儿郎不怕苦不怕累不怕痛什么都不怕,灿,灿才没吓着!”
所以果真还是扔太高了么,唉,俺们异能者力气就是大……
纪真讪讪一笑,把人往怀里搂了搂,一手在小孩后脑勺上抚着。
薛灿慢慢放软身体,说:“真哥,房顶上有东西,黑的,看不清。”
“去查。”纪真吩咐一声,抱着薛灿进了屋子,同时精神力全开,把水砚堂整个扫描了一遍。
这一找,还真找到了点东西。
纪真眉头就皱了起来。
难道水砚堂的侍卫是看两个主子都不在就松懈了?居然让人摸了进来,看来是该给他们紧紧皮了。不对,水砚堂的侍卫都是薛凛带出来的,没这么不中用。那么,就是进来那一个太厉害了。
纪真检查了薛灿的功课,又布置了作业,亲自出马,从水砚堂后面搁置不用的暖房角落逮了一只老鼠出来。
老鼠身上有伤,纪真毫不犹豫一针就给人扎晕了,还好心地给人处理了伤口,喂了药。
护院统领牛俊眼巴巴看着纪真,等指示,惭愧极了。世子把水砚堂的安危交给他们,他们居然让人摸了进来,主子的屋顶上留了血脚印都没发现,灿少爷可是住在那里呢!这要是有个万一,他们有多少命都不够赔!
纪真掰着老鼠的脸看了看,又扒开眼皮看了看眼珠子,说:“虽然长得很像大周人,但是眉骨高了些,眼窝也陷了些,十有八九是胡人。装麻袋,明早送去大觉寺,给世子送信,家里痕迹扫干净。”
只要人不在他家里,剩下的就不归他管了。
转天上午,重伤·昏迷·疑似胡人就被捆成一团塞进麻袋,和一堆蔬菜瓜果花草盆栽一起送到了大觉寺,而晋阳侯世子已经等在那里了。
下午,纪真下衙,一出翰林院就见他媳妇正等在门口。
黑衣黑马黑脸,简直帅极了。
纪真大步走过去,上马,带着媳妇一起去安远侯府找他爹刷“孝顺”光环点数。
身后一群翰林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沉默着摇了摇头。男男婚姻终究有违天和,但是,陛下赐婚,不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