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节来得比往年早些, 历史系的期末考试也在年初便陆陆续续结束了。
考完最后一科的下午,恰又赶上汉服发货。
杨西西很够意思地跑去别墅帮忙,还叫上了嘴里骂骂咧咧, 行动却不含糊的左星臣。
三个人直忙到夕阳西下,才把几百件衣服平安送走。
杨西西半点不觉得累, 依然兴奋地踩着拖鞋到处参观:“这栋房子也太漂亮了吧?像个美术馆!不愧是艺术家住的地方。”
云礼美滋滋:“程酌哥哥的品味的确很好。”
“你还会弹古筝呀?真是多才多艺。”杨西西东瞅西瞧, 忽又发现新大陆, “诶?这是你的衣帽间吗?”
这别墅除了程酌房间有个小衣帽间外,还有个独立大面积单间, 之前从未被使用过,倒是最近被摆了越来越多的裙子、高跟鞋、珠宝首饰……
怎么瞧都像有精致的女孩子生活在此处。
面对程酌的绝对宽容,云礼反而有点不好意思:“嗯。”
“所以程老师真是个完美男友, ”杨西西嘱咐, “你可得把他抓紧了。”
左星臣在旁边嫌弃地哼了声,倒也反驳不出个所以然来。
其实云礼面对这位年轻人从未感到尴尬,虽然被要过两次微信, 但或许是因为自己和他喜欢的歌手陈醉很像, 或许仅仅是因为颜值而生出兴趣, 但实在没有太多的暧昧存在。
“我们去楼下吃火锅, ”云礼转移话题,“哥哥晚上加班不回来。”
杨西西追着他问:“不会是特意把空间留给我们吧?”
云礼讪笑:“有可能。”
“为什么世界上存在这么好的人啊,”杨西西直奔餐厅, “真好奇程老师的阴暗面是什么?”
阴暗面……
云礼感觉不至于, 但他知道程酌和家里断绝关系后过得很苦, 可惜每次提起那段往事, 又全似面对过眼云烟般毫不在意。
如果能更了解哥哥就好了,只是单方面被宠爱着, 好像并没有走进对方生命的感觉。
少年打开早被堆满食材的冰箱,无声地叹了口气。
*
对学生来说,最美好的时间当然是寒暑假。
可眼看着要返回江朔的云礼却半点都开心不起来。
蒋青早就给他订了返程机票,绝不容拖延,所以只能老老实实地收拾行李。
“不要带这么多东西啦,”云礼把程酌买好的礼物往回搬,“奶奶年纪大了我不让她开车,回江朔很不方便。”
程酌无法理解,难得问了句:“你爸呢?”
“不知道,”云礼小声,“他不太喜欢我,每天都当我不存在。”
而后又补充:“当然他也完全不喜欢别人。”
程酌靠在门口思考片刻:“我送你回去。”
闻言云礼不禁停住收拾行李的手,失笑:“你生怕我奶奶不怀疑是不是?”
这问题程酌无法直接回答,其实他无数次想去和蒋青坦白,无论是从态度上表达自己的坚定,还是从经济方面显示诚意,保证云礼以后衣食无忧。
但不管怎么做,恐怕都无法让老太太接受,反而会变成战争的导火索。
云礼向来敏感,他读懂了程酌的沉默:“我……我会找机会和奶奶聊聊的……”
“这个不急,我对现在的状态没什么不满意,”程酌很直接,“倒是你的专业问题要好好考虑,不是在和刘夙学设计吗?以后呢?继续把历史学位读完?”
……
云礼蹭地侧头:“你怎么知道?”
程酌轻笑一声,不做回答。
云礼想了想,颓然合上箱子:“江浙沪高考很卷,我考了镇上的第三名,好不容易能读东港大学的,如果轻易放弃,奶奶肯定要急死。”
程酌问:“那你自己想怎么取舍?”
云礼不吭声,毕竟答案再明白不过。
程酌没有逼他的意思,弯着嘴角提起新的话题:“明天聿深他们去露营烧烤,你想不想参加?”
听起来很有意思,可……
云礼回忆起自己女装败露的事,尴尬拒绝:“不去了吧。”
“没关系,你心里的负担对别人没那么复杂,”程酌安慰,“迟早要找到在生活中自洽的方式,这对你更重要。”
他说的话通常都很有道理,云礼点点头:“那好。”
程酌又嘱咐:“想穿什么都可以。”
云礼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狐疑地上下打量:“哥哥,你适应得也太好了点吧?”
程酌微笑:“女装别有趣味。”
“什么趣味?”云礼拉起他的手用力咬了一口,而后相拥抱怨,“你是个大坏蛋。”
程酌仍在笑,慢慢抚着他的脊背,动作无比温柔。
云礼追问:“放寒假时你会想我吗?”
“当然。”
“我也会特别特别想你的,”云礼抬头委屈,“我想和你一起拥有一个家,我不想回江朔。”
又怂又爱做梦。
云礼知道问题在自己,忙改口:“等我能独立生活了,肯定给你个名份!”
程酌被他天真的话逗得不行:“什么名份?”
云礼想了想,垫脚亲他:“当我老婆!”
*
冬季的露营地相对清冷,但也十分安静。
还未在野外住过的云礼特别兴奋,一会儿帮忙装帐篷,一会儿带着小狗去河里捞鱼,简直成了这场聚会最快乐的存在。
直到被秦世逮到,他才老实起来。
“这不是小鲤吗?”秦世勾下太阳镜,照旧笑得不怀好意,“原来是大网红啊,之前怎么不告诉我们?”
这事至今没被曝光,但云礼明显紧张,瞧了瞧周围才质问:“你想干什么?”
“哥哥好心提醒你,纸是包不住火的,”秦世勾搭住他的肩膀,“到时候危机公关怎么做?弄不好你的号和名声都废了。”
危机公关?过于专业的名词搞得云礼茫然无措。
成为小鲤曾是他逃避现实的身份,而今却在一点点和真实的自己重合。
虽然从不觉得那是多了不起的事业,可以后……云礼真的很想成为服装设计师,背负上黑历史的话,会不会带来其它麻烦?
尚未走入社会的少年想着想着便开始忐忑:“那怎么办呀?”
秦世微笑:“很简单,签给我的公司当艺人,有专业团队替你处理,你只用坐着数钱就行了。”
……
云礼还没想出话来回答他,就被程酌无情打断:“已经堕落到哄骗小朋友了吗?”
秦世松开手:“我完全是为他考虑,别不识好人心。”
“去找桑雀钓鱼,”程酌吩咐云礼,等少年如释重负地离开后,才警告道,“娱乐圈不适合小礼,别打这种如意算盘了。”
秦世哼了声,挪揄道:“程老师真把自己当家长了?小心一辈子追不到。”
程酌不置可否。
秦世笑容更甚,凑到他耳边如恶魔低语:“我不可能看错,没睡过吧?”
“……”
*
深冬的溪水清凉透亮,偶尔小鱼游过,却完全没有上钩的意思。
和桑雀学了半天的云礼很疑惑:“真的能钓到吗?”
“不知道,”桑雀坐在旁边浅笑,“我也是新手,试试呗。”
云礼望向鱼竿,又重新看他:永远温柔又情绪稳定的人,真难得。
桑雀感受到目光:“怎么了?”
云礼小声:“你说过,以前没办法读美院,就靠自学美术去游戏公司上班,我了解了下,其实是很难很难做到的,到底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桑雀不卑不亢:“是不容易,但没有资本也没有过人的才华,就只能不问结果地往前走。”
云礼眨眼:“不问结果?”
“放太高的期望在心头,是没办法专心眼前事的,”桑雀认真,“所以当时我考虑的也很简单——喜欢画画,就必须画下去。”
尽管他的嗓音依然柔和,却透露出种几近纯粹的坚定。
云礼想起仅仅摸到入门的服装设计,不由陷入愁绪。
即便明白凡事都有代价,但被保护得太好了,他永远有退路、永远不用急于一时,可若这么下去,会不会也永远不能抵达彼岸?
桑雀当然不清楚少年的烦恼,竟忽然问:“你不考虑和程老师在一起吗?”
“啊?”云礼呆滞回神,脸红结巴道,“那、那个……”
他之前的确不敢出柜,但现在心态悄然变化,似乎脱口而出也没什么。
反正又不是面对奶奶,难不成还能受责怪?
可惜犹豫的空档,桑雀已经会错了意,劝说道:“程老师真的是很难遇到的男人,那么有才华,性格又成熟温和,而且是个非常善良的理想主义者,可能全世界也没有第二个。”
虽然这些话没有错,可云礼听见这么个大美人如此盛赞,不禁有点酸酸:“那你怎么不和他在一起呀?”
桑雀无奈淡笑:“也对,爱情不讲道理,我不该自以为是地劝你。”
云礼欲言又止。
桑雀叹气:“可能大家就是太关心程老师的幸福了,其实最近那个李鸣珂挺不错的。”
?
云礼瞬间侧头瞪圆了眼睛。
*
户外烧烤很有趣,无奈怀了心事的少年却显得坐立难安。
好不容易混到聚会散场,云礼立刻跑去营地浴室外守株待兔。
瞧见程酌湿着头发走出来,凑近便质问:“李鸣珂是谁?”
程酌微怔,略显无奈:“别听他们八卦,工作伙伴而已。”
云礼踢开脚边的石子,郁闷着小脸闷不吭声。
谁知下一秒手机就被递到眼前,打开着微信界面。
程酌认真:“看不顺眼的人就删了吧,别为这种事耗费精力。”
他永远那么坦荡,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哥哥,和你朋友在一起的时候,我总觉得自己很无力,”云礼垂着长睫毛叹息,“我好像什么都不懂。”
程酌微笑:“他们本来就是大人了。属于自己的路要慢慢走,非要去对标不合适的对象,会害你错失很多风景。”
“但他们还是有很多值得学习的地方,”云礼认真抬头,“我想去服装学院,我要自己去和奶奶讲,不管是什么后果。”
不管后果?可你也从来没承担过后果。
程酌本能地想要劝他,可话到嘴边,却只化作一句鼓励:“研究清楚具体的实现方式之后,就好好加油吧。”
云礼以为自己要被迫接受什么大道理,意外之余又心生感动。
对视的刹那,差点习惯性地亲上去。
不料浴室里又陆续出来两个高大的身影,吓得小云礼立刻开溜:“我去睡觉了,晚安!”
……
陈聿深走近哼道:“我原来真的以为程老师是个王者,怎么搞的?”
“艺术家最喜欢延长暧昧期,”秦世哈哈笑:“要不说你情商低呢?”
“哦,我低,你高,”陈聿深呵了声,“我有老婆,你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