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一时间显得有些僵硬,笼子里的人呆愣地看着笼外的三人,鬼面少年被点了穴站在后方,萧风炙怔怔地站在原地。在场人中唯一自如的便是被诡异面具掩去表情的天界道,他的目的一直很明确。天界道蹲下身子,向笼内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笼内的人,银白的奇异衣服连手指都包裹起来,在黑暗中幽幽地闪着冷光。
笼内的青年盯着那越发接近的手,低吼惊叫地向后退去,俊秀的脸上一片恐惧和不安,像只被入侵了领地的幼兽,拼命想要将自身隐在阴影中不暴露在陌生人的目光下。那种胆怯畏缩的神情深深刺痛了萧风炙的眼,那副姿态与记忆中那张下意识要去遗忘的脸重合起来——最初的最初,第一次见到传言中被季教主带回来的小倌时,萧风炙同样被风锁云的惊世之姿所惊艳,残余的理智将萧风炙的视线勉勉强强地从那片冷艳上挪开,于是萧风炙终于注意到,还有一个人沉默地站在风锁云的身后,就像是一个注定被忽视的影子。意识到萧风炙的目光,那人胆怯地畏缩了一下,似乎想要将自己塞入风锁云的影子中不再出来。
就像是眼前的人一样——无论是姿态,还是相貌——
“洛绎——”
等意识到的时候,萧风炙已经紧紧挨在笼子边缘,他用力抓着栏杆,死死地盯着笼子中间的青年——因为笼子是圆的,所以青年只能畏缩在笼子中央颤颤巍巍地蜷成一团,努力加大到笼子边缘的距离。
“洛绎——”萧风炙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居然会大声喊出那个诅咒般的名字,他抓着栏杆,情不自禁:“是你的什么人——”
笼里那个顶着一副与“那人”三分相似容貌的青年抖了抖,更加用力地将自己缩成一团,小猫似地弱弱叫着一个名字:
“白、白……诩翊……”
声音中充满着恐惧、无助和依赖。
“白诩翊……”
无论萧风炙怎么叫唤,青年只会蜷缩在笼中发抖叫着西燕国师的名字。萧风炙气急地看着那缩成一团的影子,恨不得冲进笼子里将青年揪出来狠狠拷问。他饶着笼子走了一圈,试图找出打开笼子的方法。
金灿灿的笼子坚固异常,它的造型相当奇特,没有门,一条条的栏杆形成完美的对称——制造这个笼子的人好像完全不想将笼子里的囚徒放出来似的。如果有门和锁还好,这意味着至少会有缝隙,开锁这活儿萧风炙不敢说精通,但好歹可以试试。可这完全对称没有门的笼子完全绝了萧风炙的念头,这种笼子一看就只能用机关启动。萧风炙最后走向鬼面少年,沉着脸,再没了以往笑嘻嘻的摸样。他解开了少年的哑穴:
“这笼子怎么打开?”萧风炙的指尖按在少年的天柱穴,没有多说一句却将威胁体现得淋漓至尽。
鬼面少年瞄了笼子一眼,异常配合地回答,他一向懂得斟酌形势。
“只有国师大人才知道怎么打开笼子。”鬼面少年没有躲开萧风炙的视线,又加上一句:“这里只有国师大人能进来,小的只能在外头候着。”
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萧风炙越发烦躁,他能确定小厮并没有撒谎,能进这里并打开笼子的只有国师,难道只有去劫持西燕的国师才能够……
有什么模糊的念头一闪而过,萧风炙死死皱着眉头,不对,不只有西燕的国师才知道怎么启动机关,还有一个人也知道,就在眼前!
萧风炙的眼睛亮了,他看向笼中的青年:一直待在这里的他,想必比谁都熟悉这个房间,哪怕不知道具体操作,最不济也能给他们指出机关的位置。
然而萧风炙马上就泄了气,看笼子里的家伙的表现,怎么都不像会给他们指明方向的样子……
“他……一直是这样子的?”
鬼面少年闻言顿了顿,有些机械地回答:“国师大人为他点了虚无香,在虚无神的感化下,他已全心全意地侍奉国师大人了。”
萧风炙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掌管情报的他当然知道那所谓的虚无香是什么。萧风炙目光复杂地望着那低吟着名字的身影,就算救出他又有什么用呢,他已经废了。
没有人能逃脱虚无香的控制,没有人。
萧风炙有些萧瑟地笑了,这算是天意吗?他妄想于去解开过去的那个结,却被老天玩弄地告知,这是一个死结。
经过一番大起大落,萧风炙黯然地放下了手,有些疲倦地问:“他是谁?”
鬼面少年有些意外地看着萧风炙和天界道,他刚想开口,却被黑白面具下的目光所刺痛——诡异面具似乎发现了他想欺瞒的意图,狰狞的半面似乎在向他咆哮,慈祥的半面似乎也带上了一丝悲悯的嘲讽。
少年喃喃地说出了事实:“他叫洛绎,是一名鬼医。”
似乎听到熟悉的声音叫着自己的名字,笼里的青年怯怯地抬起了头。
“不可能!”萧风炙几乎是反射性地否决,他睁大眼睛,呼吸急促,像是为了说服自己,又像是在恐惧着什么:“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叫洛绎……”
那一天,隐在殿堂暗处的萧风炙与其他几道的道主,一同注视着在主座上恣意妄为的身影。那人居高临下地笑着:
——洛绎……这是我的名字,我唯一的名字。
——我对贵教的权势没有丝毫兴趣,仅仅是一名鬼医对药材的喜好罢了。
然后,他毁了风锁云,风锁云毁了一切。
“不可能……他不可能是那个洛绎……他、他已经死了……!”萧风炙喃喃地道,指尖用力插入掌心,只有疼痛才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不可能……以年龄来说绝对不可能……‘鬼医’可以继承,名字也可以……”
是的,称号可以继承,名字也可以继承。但是这同样说明,笼子里的青年与那个人有关系,而且是极其亲密的关系,那三分相似的相貌足以说明很多问题了。
萧风炙凝视着笼里的青年,声音干涩沙哑:“你是……”
而此时,从刚刚起就待在一旁的天界道动了,他的速度快得在黑暗中留下一片白色的虚影,拖着萧风炙硬生生地向旁边平移了一步。
“嗔——”利器插入木板的声音。
萧风炙猛然抬头。
“!”
不知何时出现的黑色身影一言不发地攻上来,萧风炙歪斜的视线中,共有三个黑衣蒙面人反握着匕首鬼魅无声地将他们包围。
经过最初的惊愕,萧风炙和天界道开始反击。黑衣人像是经过良好的训练,他们的配合精确默契。或许在他们的判断中,萧风炙两人里,比起那打扮怪异不知深浅的面具白袍,萧风炙要看起来好对付得多——其中一名黑衣人拖住天界道,另外两个毫不犹豫地向萧风炙挥下了匕首。
萧风炙一个隐猫步躲开了两人的袭击,黑衣二人丝毫未差地缠上去。萧风炙叫苦连天,他不是擅长武斗的修罗道,也不是精通暗杀的地狱道,畜牲道擅长的隐匿和伪装在正面对决中不堪一击。
“嘶!”匕首划过萧风炙的衣袖。
萧风炙越打越火气,对方完全是下了死手,全向他的要害招呼。萧风炙一个侧身避开劈向他门面的匕首,然后不得不狼狈地弯腰让开另一只刺向他心脏的利器。对方这种拖住一个迅速解决另一个的手法,根本是不打算留他们的性命!
攻击天界道的黑衣人表情越发凝重,对方穿的不知道是什么材料的白袍,滑不溜秋的,匕首刺上去如果不用力瞬间就会被滑开,而且……黑衣人握紧了匕首,那真的是人的动作吗,那僵硬的、或者说诡谲的动作根本不是正常人能完成的,有些动作甚至将关节硬生生地反转!
黑衣人不知道他究竟能拖住多久,被同伴围攻的那名黄衣男子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竟硬生生地拖住了两人的攻势。黑衣人迅速做出决定,他打出信号,让他的同伴加快速度,不惜一切代价将萧风炙拿下!
萧风炙一瞬间就察觉到,对方的攻势凌厉了好几分!匕首划开萧风炙的衣襟,如果不是萧风炙躲闪得快,他的脑袋就跟身体分离了。
而此时挡住天界道的黑衣人却看见了,半狰狞半慈悲的面具向萧风炙的方向偏了偏,他不确定那一瞬间是否在面具的眼槽内看到了光。黑衣人趁机刺向天界道的脖颈,凌厉的剑势在刺中脖颈的那一刻顿住了。
天界道用手捉住了那道刀光,另一只手瞬息之间扼在黑衣人的脖颈上——那动作实在是太快了,黑衣人完全没反应过来就被掐住了呼吸,喉间一紧,对方顷刻就要掐断他的喉咙!另一边,萧风炙一时不察,被催动了秘法的黑衣人一脚踢在膝盖上,那剧烈的疼痛让萧风炙眼前一黑,踉跄倒地,根本看不见另一道刺向他心窝的寒光!
“……都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