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良过去一度与小山发展到朋友以上恋人未满的关系。最后因为清居而未能正式交往,甚至有过一段
神的误判
决定要跟丈夫分居,将带着孩子回老家住。听菜穗如此告知,平良感觉眼前一黑,就直接在地垫上蜷成一团。很明显是贫血症状。
神终于还是决定动手导正了。
与清居交往已有半年,期间平良一直都在害怕。回想小学至高中时期,因为口吃而饱受歧异眼光,度过孤独的底层边缘人生活。大学时期勉强改善了一些,作梦都没想到竟能与遥不可及如天上闪亮星星的清居谈恋爱。
这肯定是神不小心的失误造成。神总有一天会察觉到这个失误并试图导正。如今就是这种情况。平良陷入心如死灰的境地,悄然地倒在地垫上。连牵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在柔软的地垫上如腹中胎儿般蜷着身子,承受着悲伤。
平良并不埋怨神。
神已经让他做了半年的美梦。
就将这份美好的回忆珍藏在心底,平静地度过余生吧。
谢谢。再见。谢谢,再见。
随着夜色逐渐笼罩慢慢变暗的屋里,平良躺在地垫反复着感谢与告别的话语。以这次搬家为其头,结局必将以怒涛之势来访。自己肯定会被负面情绪撕成碎片。谢谢,再见。谢谢,再见。
没想到平良一下子从地狱飞到了天堂。清居的继续同居宣言吧平良推上极乐世界。神到底在搞什么?这样任由意外的失误越来越扩大,难道是在偷睡午觉?那请务必一路睡到自己寿命告终为止,平良打从心底祈祷着。
当然还是得面对试炼。与清居一起生活所需的经济能力。菜穗将于丈夫分居的消息已经传到双亲耳里,母亲势必认定平良会回到家里住。自小怀着口吃疾病的平良如今已是大学生,但母亲对独生子的过度保护依然不减。
对父母感觉过意不去,但是与清居的生活才是平良的第一优先事项。虽然对寻找打工满腹忧虑,跟陌生人说话还是会让平良紧张得不得了。可以的话也想避开。但无论如何逃避,明年依然会被扔进就职活动的惊涛骇浪之中。
对平良而言,西装与面试不外乎是绝望的象征。百分之百会紧张到口吃。写着[衷心祝福您今后的活跃]的落选通知信势将叠得像座小山。自己被埋在那座小山底下窒息而死的模样浮现眼前,太恐怖了。
自己十之八九会在就职活动上受挫。大学毕业后,窝在老家二楼苟且偷生,身心随着虚度的年月一路腐败,想象如此未来光景便让平良全身颤栗。然而平良绝不接受那样的未来。为了维护与清居的生活,必须痛定思痛,脱离那条道路。
【恩~~平良一成。即将二十岁的大学生】
胸前别着写有店长两字小牌子的微胖男人坐在眼前,手里拿着平良的履历表复诵。自己正在便利店的员工区接受面试。
【之前做过哪些打工?】
没事的,早预期会被问到的问题。在心里描绘沉浮于水仍处之泰然的鸭子队长,一边缓慢呼吸。那是平良小学时某次放学途中邂逅的人生导师。本该漂浮在浴缸温暖洗澡水里的鸭子队长堕落到排水沟的境遇,让平良心有戚戚焉,之后也铭记鸭子队长的教诲,度过重重难关。
----尽力和缓心思,面对刺激不过于敏感。
---效法鸭子队长以澄澈眼神漂流于脏污人工河流的精神。
不知暗诵过几千次的一段咒语。一次、两次、三次。大口呼吸并将空气吸进丹田抑制不安情绪,让自己不会焦躁到口吃。店长的脚掌已踏响地板数次。
【我没有打过工】
等半天就这点回应喔?店长脸上仿佛这么写着。
【这年头的大学生都这样吗?那么突然想打工了?】
平良身体整个僵掉。没料到会被问及隐私。
---为了跟恋人同居,所以需要赚取生活费。
理由相当单纯。但是不想说。自己视为珍贵的秘密,岂能在这种积满灰尘的地方,对着一个拼命抖脚的微胖男人泄露。
【你以为便利商店的工作很轻松?】
听见出乎意料的说词。
【啥?】
下意识地如此反问。结果似乎踩到店长的地雷,只见他明显变得不快,一边叨念着【这样想的人可多了呢】随便翻动平良的履历表。
【或许你以为能轻松胜任,其实便利商店的工作也很辛苦的啊】
店长不怀好意似地眯眼笑着,继续说....
【你想想,便利商店很方便对吧?客人感觉越方便,提供服务这方的负担就越重,明白吗?要学很多东西喔,你办得到吗?你从刚刚就没啥说话。不喜欢回答问题吗?觉得很烦?你是从宽松世代跨到醒悟世代的人嘛。该不会就是漫画《尼采先生》里面那种人吧?】
--这个人到底在说些什么?
一连串的问句让平良愣住,最后店长又口气强硬地补上一句【你有在听吗?】张嘴正想回答【有】的时候又被一道咋舌声震慑住。啊,这下完蛋了。
【一、一、一、一、一、一ヌ、ヌ】
字句堵塞。啊啊,快冷静下来啊。和缓心情,别对刺激敏感,快回想鸭子队长的教诲。然而事态至此已无可挽回。目睹平良一脸僵硬兼严肃连声吐出单音节,店长显得退却,连忙陪笑圆场。
【啊,抱歉啊。一下子跟你说这么多很难懂吧。恩,那面试就到这里结束。辛苦了。面试结果将在三天内通知】
只在最后用礼貌遣词如此说完,就把平良撵走了。
百分之一百二十不会被录取。平良垂头丧气地回到大学。缺席课堂而参加的面试结果差到不能再差,平良怀着有如坠落谷底的心境前往摄影社的社团活动室。
【嗨,面试如何了?】
一踏进活动室,社长立刻表示关心,随后补充【啊。哎呀,算了,别太介意】便移开了视线。竟然让人家看表情就知道自己失败,有够丢脸。
【难道是口吃发作了?】
坐在老位置的小山探问,平良微微点头。
【只因为这样就刷掉人的地方,根本不需要考虑去那边工作】
【就是】
【说得没错】
大家一起点头附议。社团的人都知道平良天生口吃。所以这里一直都很舒适。同时不禁想,自己就是依赖着这个舒适的地方,才什么都做不好。
【打工工作要多少有多少啦】
小山一边安慰并递上点心棒pocky。包在细棒外头的是没见过的淡紫色糖霜。
【限定发售的巨峰葡萄口味。前阵子家里寄来的】
咬下去品尝葡萄的风味。不用搭配脆棒,本身味道就很好。
平良过去一度与小山发展到朋友以上恋人未满的关系。最后因为清居而未能正式交往,甚至有过一段尴尬的时期,如今已自然恢复普通的友谊。
【没事啦。我大哥也口吃,还是顺利就职啦】
虽附和【说的也是】却没有被安慰到的感觉。
为了预防口吃发作,花太长时间调整呼吸这一点就做错了。那个店长确实给人感觉很不好,但自己第一次参加面试,说不定那样的态度一点都不稀罕。大家都说这社会不好混。果真如此的话,自己也得学会忍耐。
【要不要试试登记形式的打工?】
小山如此提议。据闻是让应徵(zheng)者到指定地点登记兼面试,统一代为介绍打工工作的服务。如果介绍下来的工作不喜欢还可以拒绝这点让平良感觉可行。上网搜索适合学生的中介单位,立刻约定明天的空档时间前往登记。
【平良难得行动力这么高】
【我自己也很惊讶。但是没时间沮丧了】
菜穗下个月就会搬回来,已经跟清居说好了要在那之前找好新房子。
【遇到清居的事情,平良就会变一个人呢】
被如此打趣,平良也只是心不在焉地随意回答。
隔天,在约定的时间拜访中介的办公室。身边围绕着穿西装的员工们,感觉自己仿佛跑错地方而静不下心。带着填好必要事项的表格,开门见山向负责人表明自己有口吃的毛病。偷偷在桌下握紧拳头,决定不管被问到什么都不能傻住,务必利落回答。没想到的是,对方告诉平良【没问题唷】
【在我们家登记在案的公司或单位非常多,职业种类也很丰富。我们会依据双方状况适当介绍,有什么想问的或者任何要求都可以尽量提出唷】
负责人训练有素的笑容与平良幼年时负责治口吃的医生颇为相似。没有讨厌的感受。反而给人十分专业的印象,使人安心。
【也有几个可以马上介绍的工作喔】
【例如...】一边操作电脑,挑出几个符合平良需求的工作。听见负责人说【这家的话不必另外面试】便当场决定下来。
听闻找好打工的消息,清居深表诧异。
【这么快就决定了,是正当场所吗?】
清居喝着代替晚餐的蛋白饮,一脸担忧地问。现在的体态已经很棒了,但是清居考量到工作内容,还想再结实一点。演员这工作确实不容易。
【你应该不会因为着急就乱找些奇怪的打工吧?像远洋渔船之类的】
【不是啦】
【别做人体试验喔,天晓得会留下什么后遗症。替八大行业贴传单或发面纸的这种可能抽佣金也不行。女性特别多的职场也不行。你虽然平常很没用,认真起来就会变成帅....不,算了,反正会有很多问题】
【我去派遣公司登记,人家介绍来的,没问题吧】
说出公司名称,清居用手机搜索后小声说【蛮大的公司嘛】
【那你负责什么工作?】
【点心工厂的产线作业员。因为不用讲话也能做好】
清居总算露出可接受的表情而点头。
【虽然是一般年轻人绝对不会选的无趣工作,或许恰好适合你独处的习惯。看你可以用修图软体修我的照片修半天,八成也耐得住呆板工作。】
【而且好像会是夜班,时薪比较高】
【夜班?】
【一个星期三天。晚上十点到隔天五点】
【一个星期就有三天晚上不在?】
预料之外获得清居厌恶的表情。
【我是想,毕竟白天还要上课,与其切割时间分别排班,不如集中时段比较好。如果清居不喜欢,我就换别的工作】
【....我没有不喜欢】
清居嘴上这么说,薄而美的双唇却微微揪高。
【我明天就去找负责人再讨论过。重新找一个能待在家里,排班不影响课堂时间,工时短又能多赚一点的打工】
【就算真有条件那么好的工作也轮不到你去做】
清居毫无保留的发言如刀刃般美丽。忍不住沉醉于那股自己没有的尖锐利度。
【我还是要找。我不想做清居不喜欢的事情】
如此主张后,清居眼神上挑看着他。
【不用勉强啊。你还要去大学上课,刚刚是我胡闹。一般人做不来的呆板工作你做起来反而轻松。总之不要逞强,觉得做不来就辞职。】
以往只能仰望欣赏的国王御赐的话语,引发内心猛烈的感激。
【清、清居,我、我会努力的。为了不给清居添麻烦,绝对不当无业小白脸或茧尼特族。我会拼死努力。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点心工厂的生产线才没有那么危险哩】
【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做到底。吐血也无所谓】
【就说了生产线工作不会让人吐血啦。反正你不用想得那么严重,就算我只挑喜欢的工作做,赚得也还够,多养你这样的一个或两个人还不成问---】
话还没说完,清居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僵住表情。
【我乱说的。你就乖乖做牛做马吧。敢给我找麻烦,立刻抛弃你】
语毕便负气背过身子,平良只能乖顺地点点头。
高高在上的国王愿意搭理自己,甚至决定正式同居。
此乃至上的幸福,平良对伟大神明不小心的失误深怀感谢。
不过失误总有一天会被导正。这是世间常理。
平良非常害怕那一天的到来。正因为知道总有一天会结束,所以眼中捕捉的尽是清居每一刹那的美丽。与[会谢的花最美]同理。
平良拿起放在桌上的单眼相机,极其自然地架到眼前。透过观景窗欣赏清居映照在切割成四方形空间内的模样。
摄影是平良唯一的兴趣。双亲担心独生子因为口吃而无法与班上同学打成一片,为了让他将注意力转移到外头而赠送相机,这成了平良接触摄影的契机。只是讨厌与人交流的平良总是只拍风景照,还喜欢把风景照里面的所有人影修掉。就结果而言还是背叛了父母的期待,照片成了平良逃避现实的手段。
让这样的平良首次产生人物摄影意愿的就是清居。截至目前,除了家人,就只拍过清居。啪嚓的快门声响起。清居不会因为镜头对着自己便展露笑容。但也不会摆出嫌恶的态度。
平良拍照的时候,清居一向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情。看电视、看漫画,现在则是一手撑着下巴,一边玩手机。清居低下头的时候,浅褐色的刘海散落在轮廓精美的双眼前方,直挺的鼻梁,还有与冰冷话语十分搭调的薄唇。
从高中时期开始,放学后的音乐教室或班级教室,平良便一直在无他人眼光的空间,用镜头捕捉清居的模样。已经累积了好几千张照片。但愿能永远增加下去,总有一天还是得面临无法再拍摄的情况。光是想象就让人苦闷。
【你还没说打工什么时候开始】
清居一边玩手机一边扔出这个疑问,平良回答【星期五开始】
【咦,那不就是后天?】
清居诧异地看向这头。平良也没忘记拍下那个表情。
【十点才上班,我会做好晚餐】
【谁跟你说那个了】
清居维持不悦的表情,绕过桌子来到这边。平良继续拍下逐步靠近的清居。可以用来连续拨放。镜头里面的人物朝自己伸出手。随后相机被夺走,敞开的视野之中,与一脸不快的清居四目相对。
【你还悠哉地拍什么照片啊】
【不悠哉啊。替清居拍照的时候,一向都很认真的】
【我不是在说那个。】
清居将抢来的相机放到桌面,面对面坐到平良的膝盖上。
【清居?】
感觉手腕绕过后头,心脏动作变得不对劲。
【我今晚要做】
俯视着平良如此说,负气似地直接覆上唇瓣。
被碰触到的瞬间,感觉幸福得让人晕眩。
星期五夜里,第一次踏进工厂这样的场所。
换上白到发亮的食品工作服,被消毒作用的雾气喷过全身,接着被带到食品不断前进的生产线旁,听取工作说明。从前一天就紧张到现在,幸好只需要在持续经过的蒙布朗蛋糕上逐一放好一颗黄色栗子的工作,平良只花了五分钟便上手。
当然也还担心口吃的问题,不过接触食品期间禁止谈话,加上搭配口罩、帽子、手套的连身工作服,根本谁是谁都认不出来的打扮也让人安心。不擅长与人来往的平良就像化身为机器人,淡然重复同样的动作。
人生第一次的打工让平良从众多忧郁假想之一脱离,获得了些许的自由。近在明年的就职活动一直让平良感到害怕,好歹借此证明自己能够办到在蒙布朗蛋糕上面放栗子的这种工作。即使微小到滑稽的程度,依然给人扎实的安全感。
早已不记得自己是在何时明白到世上的人分成[践踏别人]以及[被人践踏]。一紧张讲话就会卡住的自己明显属于后者,身边的世界没有一丝光明、不见美丽、不觉温柔,平良日复一日在越走越细的小道上踉跄前行,同时担忧着随时可能失去平衡而坠落深不见底的深渊。
如此灰色的世界,在高中二年级的春天一举扭转。
清居那么地美丽,光芒闪耀足以撕裂沉重灰色。
那天留在平良额头上的清居烙印经历四年后,如今益发闪耀。原本只像垃圾沉浮于汗水的自己,进入高傲美丽的国王所支配的国度,身下的水流也变成了散发金色光芒的河川。有清居照耀的这个世界美得令人窒息。
黄色的蒙布朗蛋糕陆续随着生产线滑过。厂内充斥着廉价点心的甜香,其他人都一脸厌烦地做着手边的工作,但是平良却相对愉快。
这一颗栗子会变成与清居一起生活的房子。
这一颗栗子会变成与清居一起入眠的床铺。
这一颗栗子会变成与清居一起用餐的餐桌。
这一颗栗子会变成与清居一起泡澡的热水。
蛋糕缓缓滑动形成的串流也像闪烁金光的河川,激发平良内心难以克制的幸福感。谨慎放下一颗颗栗子,途中忍不住发出窃笑。吓得站在产线对面的大叔抖了一下身体。糟糕。可是无法压抑。口罩下的嘴持续窃笑,怀着莫名的放纵心境,打工的第一天就这样结束。
在休息室换衣服时发现一张熟悉的面孔。清居下工时偶而会碰到,不过男人等人不是清居,而是安奈。
安奈与清居隶属同一个经纪公司,还是公司的当家花旦。最近与清居共演的频率增加不少。因为公司预期清居能够爆红,想用大带小的方式透过安奈推销清居。这是平良在现场等候时听见安奈粉丝们聊到的内容,不清楚真伪。清居不会无节制地谈论工作上的大小事,而清居没提的事,平良也不会过问。
走出工厂,搭乘接驳公车到达车站,再搭乘第一班电车回家。众人疲惫无力似地踏进离电梯最近的车厢。平良则远离人群,来到月台边缘,搭上最后一节车厢。车内没有其他人。
电车喀当喀当地开始晃动,窗外开始播放风景。黎明前。世界最是漆黑的时刻,平良呆呆眺望着鲜明的橘色光芒从东方出现,逐步抹去阴暗的光景。车辆滑过轨道产生的震动浸染连续站了七个小时的身体。感觉很舒服。
绕道离家最近车站内的便利商店买了三明治与咖啡。大清早的车站已经有许多人往来。也有老人带狗散步。虽然觉得未免太早起,又想到已故的祖父也习惯早起,还说过年纪大没那么好睡之类的话。
---早晨的街道还满让人喜欢的嘛。
回到家后,屋内一片寂静。怕吵醒清居而悄然地简单淋浴,提着早餐蹑手蹑脚上楼梯,途中还为木板发出的声音捏了把冷汗。最后站到清居的房门前。
清居就睡在这片门板的后方。
多想开门欣赏他的睡脸。但是不行。
平良不想这般粗鲁的闯入平时仰头欣赏的美丽世界。
靠着门板,屈膝坐在走廊地板,感觉仿佛沉入深海底。撕开三明治的包装,搭配咖啡简单果腹。
深吐一口气之后闭上眼睛。背后门板的另一边就是清居的世界。自己就是守护国王安眠的守门人。这份喜悦不需要任何人理解。
不想受到任何人触碰,这是只属于自己的乐园。
久违受到召唤而回到老家,与双亲同坐的餐桌上排满平良喜欢的菜色。菜穗分居的同时,平良也不得不搬离婶婶家的消息当然传进双亲耳里,理所当然地认为儿子会搬回老家同住。
【我不搬回家】
【咦,不然你要住哪里?】
母亲皱眉反问。父亲也一脸意外。
【跟朋友一起住】
两人先是惊讶,随后开心的互望。因为口吃而从小受到霸凌的平良确实痛苦,但是只能从旁守护的双亲同样也不好受。平良已有熟到能够同居的朋友,这个事实便足以让父母感到开心。
【大学的朋友?】
母亲前倾上身发问。
【之前在婶婶家见过啊。他叫清居。反正现在也差不多是同居状态了。
【喔喔,高中以来的朋友嘛。那孩子很漂亮】
感觉喜悦之情缓缓扩散。无论何时何地听见清居受称赞总让平良开心。
【从高中的时候就很有名。现在当演员】
【演员?】
见到双亲诧异的模样,平良的粉丝计量表开始急速上升。
【去年夏天接拍了一个冷饮的电视广告。四、五个年轻人在海边跑的那个】
【我记得。那里面包括清居同学?】
【还有演今年春季的特别剧。堺浩文演医生的那一部。清居演他儿子】
【哇,那部我也有看耶。就觉得在哪里见过那个儿子,没想到就是清居同学。对了,上星期去发廊的时候也在杂志上看到他。急速窜红中的新一代演员双开彩图专题报道,看着还想说最近的小孩子都很好看呢】
母亲的连声称赞终究打开了平良内心的开关。
【恩。清居真的很厉害。念高中的时候开始做模特儿的工作,现在还是大学生,经纪公司认为他势必会爆红,已经在强力推销。听说近期内会拿到连续剧的第二主角。这星期的Fujiko.Deluxe节目也能看到他喔。下月号的杂志上了两本,其中一本是长篇访谈。然后---】
平良拿起手机,日历里面记录了清居的行程。全是透过网络或粉丝网站收集到的讯息,包括电视与广播的播放日期、杂志的发行日等等。不论大小,平良一个都不会放过。方面的时候就去现场等。目前最期待的就是星光系列的形象DVD,除了幕后画面,特典附赠亲笔签名的小卡,而且还有三种。自己没办法做选择只能全收,势必要花不少力气--平良拿着手机如此自言自语一大段。
【....阿一】
听闻轻声呼唤而抬起眼。
【与其说是朋友,你更像粉丝呢?】
【我是啊】
【是粉丝,又是朋友?】
【不是朋友】
直觉反驳这个说法。清居怎么可能跟自己是「朋友」,太逾矩了。
【但你刚才说是朋友啊】
听到这句才回过神。惨了,都忘了。在这个场合里,自己跟清居是「朋友」。粉丝本来就是一种听见偶像被称赞就会无条件感到开心的人种,接着便想放纵热情详细说明偶像厉害在哪里,最后就是引人反感。
【恩,是朋友】
想着最好不要再多说话,平良低头咬了一口炸虾可乐饼。感觉母亲还想追问,绝对不能跟她对上眼。迅速吃完晚饭,说句【我吃饱了】便离开椅子。当他说着【就这样。那我走了。】正想伸手拿包包的时候...
【阿一,等一下。】
平良提心吊胆地回头。
【那么久没回来了,住一晚再走吧】
【不用。我没跟清居说要外宿,还得赶回去准备晚餐】
【你们是朋友,但是阿一要负责做饭?】
见母亲一副快哭的模样,感觉相当不妙。
【.....呃,不然我还是住下来吧】
判断暂且答应要求比较好,随后逃跑似地奔上二楼。离家之后,母亲依旧帮忙打扫,房间维持着以前的模样。
--怎么办?感觉好像彻底搞砸了。
平良坐在床上,以前倾姿势撑着下巴思考。一时不察大爆了一番粉丝谈话。就自己而言不过是「初阶」的资讯,在双亲眼里恐怕显得诡异。
---万一被问起「是不是在交往?」该如何是好?
当然会否定。与清居的来往不过是神的精美失误,一旦失误被修正,自己就得迅速离开清居的视线。为了不让清居光辉多彩的人生留下污点,这段关系理应保密。
---死也要装傻到底。
思考三十分钟后后得出的结论,才想起该跟清居报告而打开LINE程式。今晚留宿老家所以也没办法准备晚餐。回复仅有一句简短的『知道了』
清居在现实中与网路上的态度无异。同样不怎么表现自己,不主动且冷淡。如寒冷冰水般清澈高冷的态度拯救过平良无数次。
清居只需要做自己便深有价值。
这一晚,半夜觉得口渴而下楼要去厨房时,发现客厅的灯还亮着。听得见双亲低声交谈的细语声。平良蹑手蹑脚地竖耳倾听。
【我觉得他们不是朋友】
【如果不是朋友,那会是什么关系?】
内心一震。自己跟清居的关系还是露馅了。但没问题的,不论被怎么质问都要敷衍到底。平良继续偷听下去。
【阿一该不会是被霸凌了吧】
---咦?
【不会吧。都大学生了还在霸凌】
【我也这么想啊。待在五光十色演艺界的人怎么会想跟阿一住在一起?】
【因为是朋友啊】
【只是朋友的话,有必要替他做晚餐吗?那孩子在家可是从来没有下过厨耶。我也不愿意这样想,可是万一是被人使唤的话...】
完全只是杞人忧天。家里有个擅长料理的母亲,所以自己从没有过进厨房的念头。与清居同居之后,平良才体会到做家事的乐趣。为了让清居住得舒服,希望家里随时保持整洁,做饭更给了平良直接的喜悦。自己做的料理将被清居吃下,最后化成清居的血肉。甚至从中体会到崇高的使命感。一个人吃饭只用鸡蛋拌饭就能解决。
【你想太多了吧。他讲那人的样子很开心啊】
【那阿一怎么会那么用力地否认呢?】
母亲担忧的声调与父亲【可是啊....】像在思索的犹豫语调重叠。
【一成也不是小孩子了,父母刻意限制他的行为不妥当吧。总之先顺着他的意思,偶而去看看状况就行。有问题肯定看得出来】
【更重要的是---】父亲的语调变了。
【我很高兴一成有心独立生活。因为口吃,我们以前都过度保护他了。而那孩子明年就要面临就职活动】
父亲想法实在的发言让平良感到放心,应该能够缓解母亲的忧虑。
轻手轻脚返回房间的路上,想到自己上了大学还让人操心是不是受到霸凌而禁不住叹息。自己老是让父母操心。
口吃、霸凌、暴力事件。虽然读大学后成功脱离底层阶级,父母,尤其母亲似乎永远对孩子放不下心。歉疚与羞耻情绪交缠在一起,引发对自己的厌恶。于内心暗自郑重谢罪,却仍压抑不住与清居同住的生活即将进入第二季而来的亢奋,用不孝来形容自己恐怕还算客气的。
像自己这样的人怎能过得如此幸福?
听说幸福与不幸的分量都是既定的。人一辈子反复经历起伏,最后结算丝毫不差。这有可能是真的吗?倘使如此,回顾自己往年的边缘人生,现在感受到的幸福也只是刚好的程度。不对,能与清居同住的幸福理应轻易凌驾过往累计的不幸分量。也就是说,今后又得开始走下坡吗?只是走下坡还算可以接受,现在的幸福强烈到自己可能已经踏入随时失去性命也不奇怪的阶段。
说不准今晚睡下去,明天早上就不会再醒来。
窝在棉被里却冷得发抖。生命以及清居共度的时光均很有限。
这样的话,就要活得不后悔,任何时候死去都不遗憾。
这是平良有生以来第一次涌现如此乐观的念头。
【哪里乐观了?】
隔天,约定集合的站前咖啡厅里,清居皱眉如此说道。
【怎么听都是悲观的大集合】
【会吗?根据我的经验,好事大多尾随着不幸。所以遇上好事,接着回报多两成分量的不幸,我反而有安全感】
【为啥要增加两成啊?难得的好事都被抵消光了】
【如果分量相同,不会担心好像留下债务吗?债务都有算利息。类似这种感觉,所以必须多还一点。然后啊,以现在的幸福而言,我想再加两成应该已经到要赔命的程度。所以每天都要认真过活不后悔----】
【够了。恶心。完全听不懂】
清居果断结束话题,然后前倾上身说【更重要的是....】
【你爸妈认为我在霸凌你,这个问题比较大吧】
【我爸没这么想。他一向理性】
【但还是会来新家看情况吧?】
【没事啦。反正没有霸凌】
【...是没错】
清居靠回椅背,忧郁似地啜饮冰咖啡。
【你很介意?】
【那还用说。毕竟是男朋友的父母】
清居极其自然射出的剑,火速射穿了平良的心。在皮肤之下爆散出无数的火花。指尖不住颤抖。怎么一回事呢?平良认识的那个清居,无所畏惧的高傲国王恩赐如此。默默承受因造次而生的惶恐,又得到一个白眼。
【是怎样,你有意见吗?】
与毫不客气的眼神与口气相反,清居的耳垂反而染上深桃红色。那副可爱更胜天生丽质的模样,让平良胸口满溢到几乎难以承受。不行。不能再让清居心烦。平良拼命回想鸭子队长的形象以镇定心绪。
【清居,不必担心。我父母跟清居一点关系也没有】
【啊?】
清居的表情变得严厉。
【没有关系?】
【我爸妈这辈子都不可能跟清居有牵扯的】
平良想说的是,清居可以不必为此烦心。
然而面对的却是一片骇人的沉默。
【是这样吗?】
【恩】
【我跟你的父母亲一辈子不会有任何牵扯?】
【不会有,我保证】
清居眉心的褶皱一下子加深许多。
【....你知道我现在有什么感受吗?】
【不知道】
【还敢秒答。不知道就思考啊。想办法更贴近我。】
只见清居眼神瞪视的力道越来越强。这是为什么?想不出刚才那段对话当中有何值得生气的点。再说,哪可能更进一步贴近。
就像美术馆展示的画作不能碰,星辰与人类也不该平等。美术作品不能碰是为了避免受到脏污或破坏,夜空中的星星也因为人类无法触及而显得美妙。两者都是一旦被碰触到便会减损其价值的东西。
【说话啊】
脚在桌子下被踹了几下,只得战战兢兢地开口...
【我、我不太懂你为何生我的气】
【啥?】
【毕竟,夜空中的星星跟在地面仰望的人不可能是平等的嘛】
【星星?怎么突然就跳跃到宇宙去了?】
清居眯起眼。好恐怖。但平良依旧拼命试着解释。
【所、所以清居跟我根本不会有任何交错的机会呀。不在同一条线上,连所在次元都不一样,星星就是这样才更显的闪耀。妄想碰触或是理解就等于是把星星拉低到自己的等级。所以说,我想强调的是...】
很不错,就过往经历而言算是表达得挺清楚的。最后做好总结就行了。
【也就是说,我并不想理解清居】
刹那间,完成目标的成就感涌现。至今从未如此完整表达自己的心绪。然而相对于深感满足的自己,清居美丽的脸庞却扭曲的相当厉害。
【去死!烦人的恶心鬼!】
桌面下,小腿胫骨承受一击重踹,让平良痛到说不话来。清居丢出一句【时间差不多,该走了】便站起身径自离去,扔下依然搞不懂是怎么回事的平良。
离开咖啡厅,清居引路将平良带到发廊。以往平良都在老家附近的理发店剪头发。从小学开始没换过地方,用一句[跟之前一样]就能轻松解决,非常方便。但是今天的情况却不容许平良继续贪图方便。
让人整理过发型,接着换上清居挑选的衣服,站在发廊的镜子前见到自己打扮入时、判若两人的模样,平良几乎想问[你谁啊?]
【...好、好像很奇怪耶】
不知所措地正想拨动头发,被清居怒斥不准碰。
【别畏畏缩缩的。我不是一直都跟你说,只要弄好发型跟衣服,你还是很帅的。就算社长看到现在的你,也认不出你就是[可疑男]】
【可疑男?】
【没事。走了。】
跟上迅速离开发廊的清居,迈向今天真正的目标--看新房。虽为让人快乐到升天的愉快事件,却得先跨越耸立的高山。
【午安。你就是清居的男朋友啊?喔~~恩,原来如此】
约定集合的公寓楼下,清居所属之经纪公司的社长用眼神对平良品头论足了一番。想到可能被美学专家评为劣质品便禁不住缩起身子。
一行人准备要看的公寓套房登记在清居所属经纪公司的名义下。一房一厅加厨卫,保全系统完善,经纪公司还会支付一半的租金。条件好得无可挑剔,但知晓清居为同性恋的经纪公司方面要求在正式同居前先打过照面。过不了这关,平良与清居的未来就没有希望。保佑我吧,鸭子队长。
【平良,听说你是清居的同学】
听社长这么问,平良内心汹涌翻腾但还是忍了下来,乖乖听清居的吩咐,不多说也不傻笑,仅以压低的声音回答一声【是】社长紧盯着观察平良,透过外表做再多的掩饰,是否依旧藏不住底层人的气场呢?
【平良,你对演艺界有没有兴趣?】
平良呆愣眨眼。
【你跟清居不同型,但是也很有味道呢。有股现代年轻人少有的灰暗氛围,有格调的个人特性。不是电视,更适合电影的那种。体格好,当模特儿也不错。恩~~不过那样就可惜了这张演员脸。啊,该不会已经有签约了吧?】
这个人在说什么鬼话?眼睛有问题吗?不,不对。肯定是看在未来大明星清居的面子上,才对恋人说好听的场面话。
【有空来我们办公室走一趟吧,一起吃顿饭,慢慢谈】
社长笑着如此说道,并从胸前口袋取出名片。
【社长,平良对那种事没兴趣】
清居从旁抢走名片。
【怎么这样~~稍微交流一下又没关系】
【我知道这家伙是社长的菜】
社长一副被说中痛处似地,把手放在胸前。原来他也是同性恋?
【说够了就把钥匙交出来啦。你还有很多事要忙吧?】
【什么嘛。何必这么紧张。清居平常那么冷漠,没想到这么会吃醋。不过,有这样的男友,也是可以理解。】
【那就失陪了】
清居毫不留恋的背过身,朝着平良用下巴示意。迈步打算跟上时被社长嘱咐了一句【咱们家的金鸡母就劳你照顾咯】平良转身点头示意。
【如果你也来当金鸡母,我也是相当欢迎的喔】
社长再次取出名片,迅速塞进平良的衬衫口袋。随后挥手说句【拜啦】并返回停在路边等候的座车。虽然是个大叔但给人感觉不拘小节。一边觉得把场面话说到要平良当艺人实在超过,同时明白自己暂且过关而感到放心。
回过身发现清居已经穿过入口。连忙追上却因为没有钥匙要被拒在门外。清居就在玻璃门另一侧,双手抱胸而直挺挺地站着。平良用手指示意清居开门,对方却在玻璃门那边摊开掌心。平良歪头不解,清居随后指着平良胸前。
这下总算明白清居的用意,便从衬衫口袋拿出名片,插进门缝交出。清居将名片塞进臀部的口袋才开门。
走进穿堂,又有一只手伸过来胡乱将平良在发廊整理过的发型拨乱。眼见平良一头乱发的模样,清居从鼻腔哼了一声。
【清、清居为何不开心?】
【闭嘴。你一辈子扮丑就好】
清居一脸气氛地踏进电梯,搭到四楼,转开门锁进房。日照充足的客厅首先映入眼帘。由于是边间,阳台成L型。系统厨具加上全面加热地板。对两个大学生来说可谓超级奢侈的住处。
【这间就是卧房吧】
清居推开非面向阳台的房间门。拉开衣柜的折叠式门板确认空间,接着走到窗边自言自语似地说床就摆在这里好了。
【都要搬家了,干脆买张新的床吧?】
空荡荡的房里,面向东方窗户引进的微弱阳光把清居的侧脸照得好美。平良拿起总是随身带着的单眼相机。俐落按下快门后,清居才转向这头。
【你还在拍照。以后就要住这儿了,你也仔细看看啊】
【我看啦。很棒的地方,没有任何不满意之处】
只要能跟清居同住,即便是睡在高架道路下的纸箱屋也无所谓。房间什么状况一点都不在乎,记录这个情景更加重要。目前在婶婶家的生活已不知不觉变成半同居的状况。但这回将成为明确的起跑点。
【确认新房的清居。决定卧房摆设的清居。说要买新床的清居。这些初次目睹的情景说不定不会再有第二次,若没有拍到,以后肯定会后悔】
【怎么会没有第二次?这儿又住不了一辈子】
【是没错。但这是最后一次的可能性也并非是零】
不能掉以轻心。无法预测神何时会察觉到失误。在幸福回收行动之前,务必亲手拾起能够保留的所有事物。一想到还是有可能漏掉什么就压抑不住焦虑。
【我不是说我昨天已经下定决心了吗?要活得不后悔,任何时候死去都不遗憾】
【别一直说那么触霉头的话啦】
屁股被踹了一脚而站不稳。
【抱歉。但是相较之下,与清居分开的几率远胜过我死】
这回收到的是一副凶狠如鬼的表情。
【你一边看新房,一边想着跟我分手?】
【我不想分手。是神有可能出面回收幸福】
【你积了很多杂志?】
【不是纸,是神。怎么说好呢,总之现在的幸福不是我分内该有的,依我看,足够抵消这幸福的只有早死或者与清居分开。】(注1)
*注1..【纸】与【神】在日本中的发音相同*
或许哪天被清居抛弃的时候,能够因过度打击而当场死亡是最好。但事情总不会那么如人意。自己求死也是个办法,不过想到父母亲就不想做这个选择。而且之前尝试用毛巾把自己吊死在门把的经验可是超级痛苦的。
【我应该没办法自杀。很痛苦,还很恐怖】
【原来你也是有些正常的想法】
【假如失去清居之后还得活着,至少得保留一些证据,证明我跟清居度过的时间不是一场梦。所以我想拍下各种模样的清居】
思考着话语,希望能尽量表达真心。清居眼前带着彷徨思索一阵子,之后双手抱胸,摆出不开心的表情。
【...大部分可以理解。但是...我不想理解】
蕴含苦恼的表白让平良睁大了双眼。
【清居,就、就是这样啊。我刚刚也是抱着同样的心情说我不想理解--】
【完全不一样。别拿我跟你这个烦人的恶心鬼相提并论】
清居朝平良使出第二次的踢击便径自离开卧室。如此煞费苦心选择词句却还是惹清居生气。平良为自己贫乏的语汇(原文:语彙)力感到悲伤。
其后清居下了拍摄禁令,用自己带来的量尺测量房内各处。说是先掌握好尺寸,家具会比较好挑。拥有闪耀美貌、至高无上的国王意外地精通实务。开口称赞清居博学又得到清居无奈的表情。
【这些很基本吧。是你早该离开帝国,长点见识了】
【什么帝国?】
【负面的本大爷帝国】
听不懂意思的只能疑惑。平良一成这个人照理跟本大爷永不可能相等。等清居量完衣柜内部尺寸就结束了这趟行程。
归途中享受着讨论要添购什么家具日程的幸福滋味,因为清居想买杂志而绕去车站书店。逛着摄影杂志区的期间,发现清居已经买好东西靠了过来,正想将手里的杂志放回架上,清居抢先阻止并看了眼当页内容。
【像这种的你可以参加啊】
如此说道的清居,手指着学生摄影大赛的广告。
【社团的人是有讨论过,不过我们大多只是兴趣,没什么野心】
【你也是吗?】
【是啊】
【可是你技术很好耶】
清居诧异的反应连带平良也跟着诧异。
【技术很好?】
【没有人影的街景照。感觉有点恶心,但是挺棒的啊】
极度的喜悦让平良忍不住嘿嘿一笑。
【恶心鬼】
清居立刻收回贴近的上身。
【我说你啊,就去参加那个吧】
维持拉开的距离,清居再次强调,平良只能如顺从的忠犬般点头应允。对摄影大赛一丁点儿兴趣也没有,但是清居的吩咐绝对要遵守。清居满意似地从平良手里抢过杂志,扔下一句【我买给你】长脚踏着有力的步伐前去结账。
【不用啦,我自己买】
【没关系啦。给你个接触外界的机会】
清居迅速付了钱,平良道谢。
【拿下大奖,成为职业的吧】
竟然收到这么夸张的吩咐。
【那未免太....】
【然后尽早给我脱离帝国】
清居将装了杂志的袋子塞进平良怀里。依旧不明白帝国是什么意思,但可以读懂清居是在要求自己有所改变。
【看什么看得那么认真啊?】
在社团活动室审视着累计至今的照片档,小山突然贴过来看电脑画面,并眼尖地发现另外一个视窗开启的摄影大赛征募注意事项。(原文:徵募)
【你要参加『Young Photographica』?】
【恩】平良回应,在场众人一起转向这头。
【喂喂喂,平良,你开玩笑的吧?】
【该不会是想拿奖吧?】
摄影社社长如此挖苦。
【你觉得我拿得到吗?】
这样反问之后,现场气氛霎(sha)时热烈了起来。
【沉睡的沟通障碍族终于觉醒了!?】
【不是吧,天啊。当然拿得到啊、肯定入选,因为你的照片超恶心】
无预警被情绪亢奋的伙伴们团团围住,平良难为情地低下头。
至今多次收到参加摄影比赛的鼓励。大家时常评价平良的照片【恶心】、【感觉有病】、【有独特世界观】,分不清是褒抑或贬。总让平良感到纯粹的喜悦以及些许的困惑。摄影不过是平良逃避现实的手段,从没想透过照片表达什么。所以平良的照片从头到尾都是封闭的。没必要向任何人展示。被谁看见了反而会感到羞耻。这就是平良的摄影作风。
---拿下大奖,成为职业的吧。
清居给了平良这样的指示。当中赋予的期望之大远超越自己的能力,几乎让平良兴奋颤栗,更构成了从云雾中泄出的一丝光芒。清居与自己本是因神的错误安排而凑在一起的不相配情侣,维持现状的话,肯定没多久就会被清居抛弃,否则便是自己早死,这二选一的结局。
但是,假如自己稍微变好一点呢?
搞不好资格升等,即使神从深沉午睡中醒来发现自己的失误,但还是大方放过平良。这不失为一个办法。清居果然厉害。相对于只能想到死与别离二选一结局的自己,相当积极正面的想法。
即便跨越有如在帆船上负责划桨之奴隶生活的苦痛而成为职业摄影师,站在清居身边恐怕还是十分不敬的程度。然而祀奉神的神职者也有阶级之分。假设现在的自己只是虔诚信徒的等级,第一步就是于摄影大赛得奖,以升级至神父。接着升到司教,再接着爬上柜机卿的位置,届时神可能就会允许自己继续跟清居待在一起。宛如普通家庭的爸爸于周日放假背着双肩背包挑战圣母峰那般遥不可及的目标,而且还连攀顶的路线都不清楚。但还是必须行动,为了不是去清居。
【所以呢?打算寄哪张?】
小山问,平良回答【还没有决定】于是众人便开始议论【那张不错啊】【不不不某次那张比较好啦!】等等。平良置身事外地继续分类照片档。
【清居的照片如何?】
小山悄声如此追问。因为过去一些事情,目前大学内只有小山知道平良跟清居在交往。平良摇摇头,同样低声回答【艺人不行】
【也对喔。曝光就麻烦了】
对性少数族群的理解虽在近年有普及的趋势,强力推销中的新生代演员竟然有个同性情人这种消息,依然只会造成负面效果。
【不过很可惜呢。他的人物照总有其他照片没有的独特氛围】
【有吗?】
【恩。有『爱』】
小山坐到桌面上,窃笑着咻咻吸着铝箔包草莓牛奶。
虽然小山脸上笑着,依然让平良莫名感到带刺,于是刻意不做回应。
自己与小山曾一度发展至即将交往的情况。最终因为平良忘不了清居而失败。平良也因此想退出社团,小山却说不喜欢他那样做,要彼此忘记那档事,平良也照办了。一如约定,两人平时均以朋友的态度谈话。但小山会在某些时刻偶而露出些许敌意。未能实现的恋情就像没撤出的地雷,为了避免意外踩到而让人十分费神。
而众人对于这头地雷爆发的状况一无所知,开始投票表决要用哪张照片参赛。推选出来的五张候补作品在平良的认知中算是典型作。拍下行人多到引人烦躁的都市风景照,再透过后制清除人影的类型。
【说到平良的作品,就这个最棒了】
【确实啦。不过是要参赛的耶?透过软体大量修改过的作品可行吗?修图虽然是基本,但这分量还能称作修图吗?跟原始图档差超远】
【有个影像创作的奖项,注意事项里面写着接受图像加工耶】
【真的耶。恩恩,是想寻求学生等级特有的崭新观念作品吧】
【若说崭新观念,平良的照片绝对胜出】
【只能由学生提出的规定也很佛心啊。专业冲洗超贵的】
在众人热烈谈论自己是否也该参赛的情境之中,平良从大家遴选的五张作品里挑出一张加进附加档案,在征募页面按下送出。说着【那我先走了】并站起身。
【咦,已经寄出去了?】
【好歹犹豫一下吧!?有够天才】
把一片嘘声留在身后,离开社团活动室。越思考越会产生迷惘。迷惘则会带出[自己这种货色怎么能....]之类的自卑情绪。以往总在那样的时间点感到却步。但是这回不容许撤退,只好抢在陷入恐惧感之前冲刺。
大步穿过走廊的途中拿出手机确认时间。很好。加紧脚步还能赶上清居参演的电视节目外景。坐在电车上看着天候逐渐变得恶劣,踏出车站时不出所料地下雨了,于是便从包包里取出摺伞。
今天预定录制的节目内容是由担任主持人的搞笑艺人,陪同寻访来宾有过回忆的地点或店家。来到事先调查而知的外景起始地点看到现场已聚集了一票人。站到队伍最后面等候一段时间,外景队伍便有了动静。艺人从停在附近的车辆现身,群众当中涌现欢呼声。
清居穿着十分适合雨天的亮灰色衬衫。旁边站的是与清居同经纪公司的当家花旦安奈。带着银色水滴状刺绣图案的灰色洋装与清居的衬衫相互映衬。两人一起散发艺人特有的闪耀气场。
主要来宾清居与安奈顺着主持人的引导边走边谈。摄影机从旁拍摄。人群亦随着外景队伍移动,不过实际上大多是路过看热闹的人,一段路之后人群自然消散,持续在雨中跟随的只剩几位惯常尾随的熟面孔。
而平良就走在鱼贯前行的常客群后方远处。只能稍微瞥见清居身影的距离。像是毫无收获的尾随法,然而平良的作风就是如此。不该替喜爱的对象带来困扰,这点务必遵守。这样说起来,其实不去追才是最好的做法。爱总是矛盾的。
一行人踏入预定拍摄的店家,追星队伍驻足店外。助导告诫某个试图窥视店内情况的蠢蛋。站在离喧闹中心颇远位置的平良,身边还有个不认识的男人。时常看他尾随安奈的活动,昨天还在工厂一起上夜班。这男人跟平良一样,仅限尾随或等候进出,从不实际靠近艺人。
视野变得越来越差。戴着追星三大神器之一的口罩导致另一项神器的墨镜开始起雾,因为雨天带来大量的湿气。平良取下墨镜并用上衣袖子擦拭,无预警对上男人望着这头的视线。双方都没抓到别开眼光的时机,不得已只好彼此点头示意。【请问....】随后男人开口...
【你该不会有在工厂打工吧?】
平良吓了一跳。几乎盖住眼睛的帽子加上墨镜、口罩,他是怎么认出来的?
【啊,因为你的样子跟在工厂时差不多嘛】
喔喔,原来如此。防尘帽加口罩的打扮就只露出眼睛。就跟现在一样。
【你不是安奈的粉丝吧?】
【不是。我是清居粉】
【清居很不错呢】
男人的话让平良抬起眼。
【跟安奈同一间经纪公司嘛。所以常常一起上节目。上次安奈在杂志访谈里面称赞过清居喔。说他很有演戏的天分,还说是目前感情最好的伙伴】
【清居也说过安奈小姐的演技很好,值得学习呢】
崇拜对象受到称赞便会无条件放松戒备的粉丝心理产生作用,难得与人熟络谈话。作风类似的追星族且彼此同样带点沟通障碍的性格更拉低了门槛。两人自然而然并肩而站,低声彼此自我介绍。
男人名叫设乐克已,三十二岁。在某黑心公司任职期间弄坏了身体而遭资遣,接着才到现在的工厂上班。本预计当作下一个正职工作前的过渡时期,却在人生最低潮时观赏到安奈主演的电影大受感动而成了粉丝,便就此延续了工厂夜班工作,方便白天自由追星。
【安奈演的这个叫『霞』的角色真的很蠢,爱上的男人全是人渣】
【我也有看。无知形成的纯粹性格导致罪过不断累积的角色】
【无知到完全没发现那些都是罪过呢。所以无论受到多惨的遭遇,对男人言听计从而累计罪孽却依然不受污染。几乎让人同情】
跟清居一起看这部电影的DVD时,安奈那股加倍放大激进剧情与桥段的诡谲演技,让清居仿佛被荧幕给吸住一般。清居说过他喜欢安奈的演技。清居很少称赞别人,清居偏爱的事物,平良也会跟进。
【安奈小姐的演技确实了得】
【没错,真的很棒。就是说嘛。那部电影拍摄时,安奈才十八岁,完全感受不到她有想呈现美丽形象的意思,却连在地上爬的模样都美到不行。她有股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气质。当下被她震撼到心脏都抽筋了哩】
讲述的过程中,设乐的情绪突然高涨起来。
【那时候的我真的每天都想去死。前一个公司的上司说我没用、没资格活着之类的职权骚扰让我受到打击,想说暂且在工厂打工过活,又被父母责备年纪一大把搞得这么难看,女友也说没信心跟打工族继续走下去而甩了我。当时担心自己不知道会变成怎样,真的很心累】
于此情境下邂逅了大荧幕里的安奈。脆弱而美丽,替设乐灰蒙蒙的日子涂上鲜艳色彩,魂魄被夺走般地着迷。设乐一脸陶醉地如此诉说。
听着设乐的话,回忆起高中二年级的春天,初次得知清居这号人物的那一幕。
充满明亮阳光的教室内,清居是那么的美丽与刚强。
多少不讲理且不合逻辑的事,清居仅靠眼神的力道便强势通行。
仿佛神圣不可侵犯的国王,支配着胆小羔羊聚集在放学后的教室。
有如春季暴雨的压倒性支配力留下的记号,经历四年仍深深印在平良的额头。
包围店门口的人群有了动静,看来外景队伍已踏出店家。几个撑开的伞面遮蔽视线,见不到清居或安奈的身影。但是人确实在那里,平良感觉得到。
雨势越来越强。雨滴弹跳地面沾污了裤脚。暴露在摺伞外的肩膀处,衬衫布料因湿掉而逐渐变色。感觉凉寒,还有潮湿布料贴在肌肤上的感受。
【变冷了。安奈不会感冒吧?】
【确实让人担心】
【有人担心自己挺让人开心的呢。虽然没人担心我,是安奈让我知道我还保有担忧别人的心。如果失去了安奈,我就当真孤身一人了】
【...是啊】
无视所有周遭条件而全心投入崇拜对象,若以此为标准,设乐肯定比平良还幸福。只是看着、思念着,没有多余的杂念。纯粹的爱。
自己也曾经是那样。
只是看着并思念着就很幸福。
如今却混入了些许杂质。
只要回到家就能碰触到清居、亲吻清居、甚至能够透过肉体结合。如今自己掌握的幸福可是只能看着的时期所无法比拟。同时怀抱起失去的恐惧感,害怕得不得了。因此不断地挂保险。
经历几小时的茫然矗立只为瞥见清居现身时那几秒的姿态,透过沉浸于这样的幸福来提醒自己不要忘记这便是平良与清居本该维持的距离。以求哪天失去了清居还能死守这个距离。就像为了不被毒死而从平常开始浅尝毒素的手段。
然而平良也感觉出这个办法恐怕效果低微。已经尝过彼此碰触之欢愉,势必回不去[那里]。却依旧做着无畏抵抗来安抚自己。
该怎么做才能甩开这份恐惧?结果答案还是清居给的。
---拿下大奖,成为职业的吧。
没错。回不去就只能前进。为免失去清居只有改变自己一途。舍弃用阴暗构成的自己,脱离清居口中的负面帝国。
--感觉好像刚上完自我启发课程的人喔。
听见原来的自己不经意的冷静评论,平良连忙暗中封杀。
在咖啡厅读着文库本小说,收到清居传来的LINE讯息。
---工作人员回家了。过来。
平良阖上文库小说,将书本还到台上便离开。
今天是迁入新居的日子。起初计划找搬家业者帮忙,但搬家对演艺人员来说乃是极需戒备的事项之一。定位自宅所在。从私人物品探查个资等等,万一遇上不敬业的人员,这些全都会被曝光到社交平台。更不用说两人作为同性情侣,应当保密的细节特多。
迁出自备家具的婶婶家,需要搬运的行李并不多。本来讨论自己搬,清居经纪公司的社长便提议出借卡车与与公司职员帮忙。
---你在附近找个地方等。否则就是变身帅哥。
听清局这么一说,平良当然选择在附近老实等候。需要与经纪公司职员们进行良好沟通的搬家场面对自己来说难度太高。
用备份钥匙开门进屋,清居正在纸箱乱堆的卧房内替双人床套上寝具。大概是想让棉被四角贴合被单,只见清居整个上半身钻进被单里。上下摆动的被单加上露在外面的臀部与双脚。难以言喻的可爱光景让平良反射性地执起视为贵重物品而没打包装箱的相机,按下快门。
随着快门声无预警响起,整片被单突然弹高。
【人来好歹出个声吧】
清居从被单下露脸,凌乱的发型同样可爱,平良又拍了一张。
【抱歉。最棒的私生活一景,不可不拍】
【铺床是首要嘛。结果搞成这样,完全套不进去】
以往家事基本上由平良包办,清居没有整理过任何纺织品。不过平良在老家时也是全交给母亲处理,没资格说别人。
【被单内侧有附固定棉被的缎带喔。】
说着便钻进被单,清居挑选的白色被单透着微光。清居跟着钻入,盯着平良大手将缎带穿过棉被四角圈圈的动作。
【像这样绑起来,睡相再差也不怕棉被跑掉】
清居恍然大悟似地看着平良手里打出蝴蝶结。
【你真的很擅长做家事耶】
【没到擅长啦。在家的时候什么都不做】
【现在什么都会做了呀。做饭好吃,打扫洗衣也难不倒你】
【那是因为我想让清居过得舒适】
拉紧蝴蝶结的同时感觉到清居的唇瓣碰触脸颊。讶异地望向身旁。
【这里是我们俩的家呢】
微微透光的纯白被单内,仿佛现实与梦境的交错的地点之中,清居灿然一笑。散发比平时更加稚嫩的印象。多希望能独享清居如此无防备的模样。
维持手肘支撑的姿势,战战兢兢地主动献吻。
清居闭上双眼并将手绕到平良颈后。肩膀与背部的肌肉逐渐放软,主动仰躺着让自己窝进平良身下。双唇交叠的同时,彼此手脚缠绕。
【...要做吗?】
清居在耳边轻声问,甜美嘶哑的声调震动耳膜。
没多馀(yu)心思离开被单,两人不停地亲吻,陆续解开清居衬衫纽扣,同时扯掉自己的皮带。耐着急速升高的热潮,手脚动作确实推进。本性不擅长一心多用,只有与清居做的时候,手或脚会在大脑思索之前径自采取行动。但还是中途便停手。润滑剂收在哪儿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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