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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终章

美丽的他2:可恨的他 凪良ゆう 9624 2024-08-20 21:13:41

设乐引发的一连串事件于次日起占据了新闻头条。

从新一代知名女演员与国民偶像的热恋,延烧至狂热粉丝绑架并监禁私会对象的案件,随着八卦杂志的过度宣扬以及社交媒体普遍发达的负面效益,连着好几天的盛大报道,成了普通民众都深切关注的社会问题。

讽刺的是,正因事态严重到触及犯罪,原本对清居等人的抨击瞬间平息。单身男女谈恋爱无可厚非,局外人不该为此表达责难。舆论总算是搭上这般正当的风向。

这次的事让平良介怀许久。不甘心自己一点忙都没帮上,只能用幻想的来福枪在脑中把那些贬抑清居的评论家、顺势乱说一通的主播或搞笑艺人等等,一个个打成蜂窝。还把那些抨击清居的记者名字全部列进心里的死亡笔记本。誓言一辈子记仇。

接下来就只剩安奈回归演艺圈的问题,这是清居说的。事情已经闹得惊天动地,不如干脆公开表明正与桐谷交往,这点双方经纪公司均抱持同意见。

本来盘算采取传统手法让安奈与桐谷两个人一起或者个别开记者会宣布。然而考虑到宣言内容可能根据听者而遭受各种程度的扭曲,且八成免不了遇到记者提出难以回答的问题。反过来想,禁止发问又会遭到抗议。

以话语为媒介自然难免产生误解。于是最终索性排除言语表达,决定以无文字的写真形式简洁表达事实。平台选择广受女性欢迎的时装杂志,召集一流的摄影师与造型师等人手。

【野口先生决定替安奈与桐谷的写真掌镜?】

这一天的晚餐席间,一坐下就被清居这么问。

【野口先生本来不太愿意,因为毕竟责任重大嘛。我也会以助手身份协助】

【咦,不是有个首席助手吗?】

【这次好像只有我参加】

香田明明就有时间,野口却刻意要求仅有平良协助拍摄。平良也不明白理由何在,还被香田嘲弄似地说【不愧是老师珍爱的弟子】

【...哼嗯,就你一个人喔】

清居的眉心似乎凑在了一起。

【野口先生好像特别关照你呢】

语毕还补上别有用意的一瞥。野口先生确实看重自己,但要是真自以为受到特别关照可就太愚蠢了。区区学生能受此待遇,平良相当感恩,同时也因为想不透原因而感觉站不住脚。沉默寡言兼暗沉的幼年经历让平良非常明白,自己绝非能受老师或学长年长者疼爱的类型。

【该不会是在打你的主意吧】

【什么主意?】

【有没有可能他是同性恋?】

平良不禁傻住。还在烦恼如何应付如此出乎意料的发言,清居很快地用一句【应该没那么刚好啦。】结束猜测。但仍忍不住提醒一句【事有万一,你还是要小心】

【小心什么?】

【例如晚上不要两个人独处】

【我又不女孩子】

不禁为他的天真发言而笑出声,但是清居随后板着一张脸告诫【反正你要小心就对了。】平良只得乖乖点头应允。无论听起来多没道理,清居的指令都是必须遵守的。

【话说回来,清居那边有发生什么事吗?】

如此随口一问,清居的表情骤变。

其实一直在找适当时机询问。

清居今天回家的时候心情非常好。他一向很冷静,即便有好事发生还是同样的扑克脸,但会透过一些小动作透露出来。

例如平良做晚餐时靠过来询问今天的菜色(清居平常从不过问菜色).,帮忙在桌面摆设筷子与水杯(清居平常从不帮忙).,提早坐在餐桌边等候上菜(清居平常都在沙发上滚来滚去直到平良喊他)。总而言之就是跟平常不一样,感觉就是遇上什么好事。不过要是平良很有兴趣似地提问就会让清居闹彆(bie)扭不讲。因此有必要故作自然提起。

【没有什么事啊】

清居冷淡回应。此时必须当作自己搞错,马上转移话题。清居吃了饭、喝了茶,轻吐一口气后才开口...

【最多就是确定明年要参加上田先生舞台剧的事情吧】

天啊----!暗自用力欢呼。清居的嘴角微微扬起。喜悦与自负的绝妙混合,显示他心情非常好的表情。

【上田先生就是清居很喜欢的那个剧导嘛】

【是啊。前阵子上田先生主动联络社长,今天去参加了徵选】

平良知道清居多次挑战过那个人作品的角色徵选。之前一直没能如愿,这次总算有好结果。不愧是清居,更应该说,那位剧导总算看懂了清居的魅力。虽然觉得有点晚,但总比一直都没看懂好。

【难说起初找我去徵选只是看中上次骚动带来的话题性】

这话令平良生起怒气。那位剧导未免太没礼貌了吧。立刻把那个人的名号追加刻进内心的死亡笔记本。不过清居坦然表示这种事常有。

【聚集再多、再好的演员,作品的品质再高,没有票房就没有下一个作品。舞台剧本来就是很难吸引人掏钱的作品类型,用话题性来选角的情况很多啦。以话题性为优先的舞台剧可能还占多数哩】

不熟悉业界的惯例,但依然觉得这不是清居该享受的待遇。

【但我也不是很能接受,还是有点火大。不过,知道人家根本没有期待我的演技反而是好事。今天徵选的时候放得很开】

徵选结束后,上田气势如虹地追上清居。称赞清居的诠释完美贴近角色,接着压低声音表示,其实这样违反规定,但是已经决定要让清居来演,恳求清居务必先把时程空下来。

【好厉害。不愧是清居。真的好厉害】

虽然超级感动,但为什么说出口的词汇(原文:词彙)总是这么匮乏。

【很多厉害的演员都说偶而会有角色上身的感觉嘛。像是附身又像是一种启发,真的很厉害。像我这种凡人完全无法想象】

没想到清居却一脸复杂。

【真正的怪人大多都认为自己是普通人呢】

【咦?】

【普通人费劲千辛万苦才能摆脱的枷锁,你好像习惯成自然似得经常跳脱】

偏头表示听不懂,清居转而盯着空荡荡的墙壁。

【被安奈念过之后,我就一直在思考。要怎么做才能解放自我。本以为自己办不到。现在大概可以掌握跳脱的方法。今天演得超级痛快。好像喝醉一样,第一次那样云陶陶的】

还是听不太懂清居的话。但也不打算勉强弄懂。清居是天才,又是至高无上的国王,没办法理解实属正常。所以平良只是深深凝视着眼前的清居。看似重现了白天感受到的亢奋,眼角微微泛红。

【大概,都是多亏了你】

虽这么说,清居还是没有看向这边。独自眺望自己的内心。

【满脸眼泪、鼻水、鼻血,表情奔溃。我在众人面前露出那么难堪的样子。只要回想那时候的情景就不再感到丢脸或害怕】

【是上次的事情吗?】

清居突然回神的样子,看着这头。

【那时候你昏倒了,所以跟你没关系】

【....啊。恩,也是】

暧昧地点头附议,暗自回想那场骚动。

清居似乎没有察觉,其实当时自己已经慢慢恢复意识。像是隔着一层薄薄的水膜,清居的声音像从远处传来。从没听过清居发出那么悲痛的声调。明白清居在哭却依旧不敢相信。但那是事实,清居哭着呼喊自己的名字。平良、平良,一次又一次。

---得赶快起来。

当下的第一个想法。清居出声呼喊,无论自己处于什么状况都必须回应。清居的声音把自己不断沉入深渊的意识拉了起来。

聚集所剩无几的力气,缓缓睁开眼。

清居沾满泪水与鼻水的无助脸庞立刻映入眼帘。

一点都不美。

却又觉得美得要死。

多想用照片保留那一瞬间的清居。这个愿望自然没能实现,因为眼前很快转黑,视线受到封闭。短短一瞬间所见到清居哭泣的脸庞,反而更鲜明地烙印在视网膜上。

与清居共度的时光越长,失去的恐惧越是不断膨胀。现在也很害怕。不过,只要内心还保有那张哭脸,即便失去清居也能走下去。那是专属于自己的清居。

【你一脸陶醉得在想什么?】

拉回飘远的意识对上清居蹙眉的质问。

【没事】

清居肯定不想知道平良看过那样的清居。

然而清居的表情越来越严厉。

【...你那时候...该不会已经醒了吧?】

下意识地猛眨眼,直接被当成肯定回答。

只见清居的脸慢慢染红。接着是耳朵、脖子。不得了,原来人类连指尖都可以变红。几近本能地伸手想拿放在隔壁椅子上的相机。

【不准拍!笨蛋!】

清居站起身,逃跑似地躲进卧室。平良连忙追赶而上。

【清居,等一下】

【不准带相机过来】

【抱歉。我不拍】

【少废话!到那边去!】

卧房的门在平良鼻子前方用力被甩上。

那晚开始,整整两天清居都不肯跟自己说话。

这天,安奈与桐谷在严格戒备的状态下一起参与摄影工作。

让人意外的是,拍摄地点选在菜穗的家。因为这个地方在安奈最痛苦的时期提供她容身之处,更以温馨的居家气氛鼓舞了安奈。所以在这里拍照或许能让安奈放松一些。这是清居所属经纪公司社长的点子。

虽是相当唐突的要求,菜穗却爽快应允。她本就擅长照顾别人且充满服务精神。当天甚至还为工作人员们准备了亲手做的简单点心与饮料。不禁暗自感叹,或许就要这样的程度才能胜任政治人物的妻子一职。

拍摄工作一大清早就开始。发型与服装维持休闲、最接近平日私下模样的打扮,打光量也压到最低限度。在接近自然光的环境下,以恋人共度平凡假日时光的侧拍为主题,分阶段进行拍摄。

历史悠久但保养得很好的和式屋宅。站在散发年代感与怀旧感的厨房一起料理早餐的安奈与桐谷。在桌边面对享用早餐的两人。起初双方都很紧张,待用完早餐,并肩站着洗碗的时候,两人才总算露出柔和的笑容。

【桐谷,洗盘子要连屁股也洗干净】

安奈的话混杂在水声中,桐谷的视线投向安奈腰间一带回问【屁股?】

【盘子的屁股啦。你在看哪里?】

【盘子也有屁股吗?】

【有啊。不敢相信你这样活了二十八年】

仿佛随处可见的年轻恋人对话,令周遭的工作人员们均感慨地眯起眼。盘子相互碰撞的声音以及水龙头的水声。平常相处起来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双方表情都很放松,透过大荧幕或电视画面绝对看不到的模样。

时间来到下午,工作人员进入午餐休息时间。其他人走去车站前的家庭餐厅用餐期间,平良受野口邀约,来到住宅区里面的某间荞麦面店。

【休息结束后,你也试拍看看吧】

一边吸着荞麦面条,野口无关紧要似地提议。

【拍什么?】

【当然是安奈跟桐谷啊】

以为又是惯常的玩笑话。随意回答【喔~~也好啊】

【我认真的啦。安奈跟桐谷的经纪公司都同意了。这次的工作就是以给你机会拍摄为条件接下来的。当然还不晓得会不会用】

那是什么意思?平良深感困惑。已经获得经纪公司的允许,以此为条件接下这个工作,太不寻常了。感觉得到野口一直对自己很好,但是这个做法已经超越师父与徒弟关系的影响范畴。难不成...平良睁大双眼。

【.....你真是同性恋?】

【啥?】

【野口先生该不会想追我吧?】

野口一脸诧异,随后在桌下脚踹平良反呛【别傻了】平良这才放下心来。野口从包包里拿出某样东西。是一本相簿。而且非常旧。野口把相簿推过来,翻开相簿的时候莫名感到紧张。

【...啊】

瞬间失去了紧张感,因为看到非常熟悉的景象。

市中心的风景照。但是从中抽掉所有人影。长串的车阵当中不见任何一位驾驶。在人行道上前进的婴儿车里没有婴儿,也不见推车的人。宛如任意妄为至惹怒神而受到惩罚后被漂白的世界。

是自己的照片。可是不记得拍过这些景色。巧妙的模仿作?不对。完成度明显比自己高。这个,难不成....

【很像吧?】

抬起头与野口四目相交。

【只是我的技术比你好太多了】

得意地哼哼笑。果然是野口的作品。档案均标注了日期。超过十年以前。就是野口跟自己现在差不多年纪时拍的作品。

【年轻的时候,我也一度以木村伊兵卫奖为目标】

突如其来的自白让平良不住眨眼。

【就跟你一样】

【呃,那个,我哪有资格...】

不过是顺势而行,不明不白地踏上成为职业摄影师之路,实际上根本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更别提那么了不起的大奖----

【但我没拿到,所以沦落到现在这样】

野口无视平良的辩驳,自己接话。

【我想不能说是沦落】

【或许吧】野口如此回答后,吸了一口荞麦面。

【那次看到你参加摄影奖的照片,一度以为是以前的作品外流,急死我咯。不过马上就发现不是那样。因为技巧比我差太多了。我不会用那么懒散的拍法。然后想说这人技术那么烂还敢模仿我,气得不得了】

用力吸起荞麦面条发泄怒气,酱汁都喷到这头来了。

【接着六十几岁的评审主席提出不像学生作品的意见,我立刻表示同意,还说这种作品跟垃圾没两样。心想着,活该,第一阶段就被刷掉了】

平良不禁愕然。

【跟你之前说的完全不一样嘛】

【你以为所有人都有办法说出丢脸的过去吗?】

态度极其堂皇自然,不像对自己做出丢脸事有所自觉的样子。

【但我立刻就反省了。可惜那时候已经来不及挽救。后来在O大主办的摄影讲座名单里面看到你的名字,就想给你一些指点作为补偿。否则谁会去接以学生为对象的讲师工作啊,麻烦死了】

【可是...我不记得有接受到你的指点】

【没错,因为那天工作拖延了,一边下载又删除大量幼稚的业余照片。结果最关键的你偏偏没有寄】

【也就是说,以前听到关于野口先生善良动机都是骗人的】

【那不是我要讲的重点】

【对不起。只是反差太大】

【你知道什么叫做真心话与表面话吗?】

【明白】

【就是这么一回事啦】

高傲的态度引人回想起那天从头到尾都没道歉的野口。

【于是我只好打电话给O大摄影社社长,把你找过来。你给我的第一印象实在是恶心。举止畏畏缩缩的,讲话又不看人家眼睛。想到这样的人竟然拍出跟我风格类似的作品,我就加倍火大】

野口深呼吸作为停顿。

【怎样都想把你留在手边】

平良不禁蹙眉。刚才是不是跳过很多内容?

【对不起。我听不太懂】

【人总是最疼爱自己】

【....喔】

【长大之后,连年轻时满是失败且愚昧的自己都显得可爱】

以现在进行式过着充满失败且愚昧日子的自己无法体会的感受。

【梦碎后十五年。经过这么长的时间,带领拍出与自己年轻时相似作品的徒弟取得木村伊兵卫赏的殊荣。这样不是很浪漫吗?】

【我还是不太懂】

【也是啦。每个人心中的浪漫都需要相当程度的熟成期。等你得奖,或许某人会想起野口以前好像也拍过类似的照片。接着我的旧作品被挖出来,大家惊讶地说没想到十五年前就出现过这样的作品了。显现出当年评审无能的同时,我的旧作也重新有了价值。简直就是浪漫的范本】

【是喔】

【所以接受得奖访谈的时候,记得说是我的功劳】

【啥?】

【多亏了野口大海老师,我才能走到现在。若非野口老师看中我的潜力,自己不会有今天。全都是老师的功劳。】

野口笑着这样嘱咐,终究感到不满。大致可以理解他的心情,但没办法接受自己的人生任人霸占,只为了他自私的怀旧情绪。

【别那么不开心嘛】

【我偏要。请不要擅自占据别人的人生重要场面】

结果野口却一脸意外。

【我以为你的吐槽会是,请别对学生做出那么超过的要求】

【咦?】

【嘴上说哪有资格,结果还是想象着自己站上颁奖台的景象嘛】

脑中瞬间刷白。

【..........啊.............】

理解的瞬间,整张脸发热。

野口则窃笑着欣赏平良的反应。

【不,我的意思是,那个...】

【我看你哦,大概要从承认自己的欲望开始,才算踏出第一步吧】

打从心底觉得自己办不到就没必要不开心,可以当做玩笑话带过。自己却认真思考了那样的未来。用谦逊的态度包装自己,内心深处却怀抱着毫无根据的自信。自己的这一面彻底被拉到太阳下。

类似遭人恶意套话之后的感受。摄影奖第一阶段落选的时候真的很沮丧。自己落选,那家伙却通过了,那家伙的照片哪里比自己好了?那时候对社团伙伴的嫉妒也是[这么一回事]。

【.....野口先生太过分了】

平良一脸快哭的样子望着野口。

【想办法熬过去。每个大人都曾经丢脸过】

面对平良煎熬得仿佛头顶都快冒烟的模样,野口突然眯眼道...

【好好感恩你有幸遇到这么照顾人的师傅吧】

促狭的笑容掺杂些许苦涩,令人越来越搞不清楚哪些是玩笑,哪些是真心话。至少明白野口是认真想照顾这样的自己。这点让现在的自己满怀感谢。

【.....今后还请多多关照】

平良低头表意。

【恩恩。好好干吧】

野口点头回应。平良总算有了清楚的认知。这个人就是自己的师傅,自己今后就在这个人手下学习各式各样的事情。

【担心安奈会紧张,社长叫我过来露个脸】

清居指着买来当探班点心的冰淇淋。

【平良,你还有空在那边聊天啊?准备好自己的相机】

【自己的相机?】

见清居表示疑惑,野口得意一笑。

【今天说不定会成为这家伙正式出道的日子喔】

【咦,你要拍?】

清居难得如此惊讶。【真厉害】说完有那么一瞬间,露出落寞的表情。虽然有点介意,却被野口催促着推到已经设置好器材的客房。清居随后跟上。

【光线要怎么安排?今天的天气....不,算了,总之先随你意思拍】

见平良从包包里拿出相机,野口便停止发言。之前吩咐平良今天要准备自己的相机过来,直到现在才明白野口的用意。

但是明白跟实行是两回事。

面对如此破格的机会,情绪的指针却毫无动静。

【喂,不用那么紧张。你拍的照片不一定会刊出来。这次的照片对安奈跟桐谷来说也是重要的关键,一定会严格挑选,我猜你的照片百分之九十九不会被选上。反正你也不可能拍出比我更好的照片,安心上场当一次炮灰吧。当做累积经验】

交杂玩笑话的一番话,听得出来是想让平良放松。

【不,我认为...不是那个问题】

【不然是什么问题,说出来听听】

【就是....】

面对一般人不惜下跪都要求来的绝佳机会,自己正要讲出非常愚蠢的拒绝理由。可能会被咒骂着[开什么玩笑]然后被一脚踹出去。宝贵的师徒关系恐怕也会因此而毁坏。但是这件事对自己而言近似灵魂的契约,绝对无法退让。

【平良,时间有限。快点说】

野口烦躁催促,只好握紧拳头开口。

【人物摄影方面,除了某个人以外,我谁都不想拍】

【啥?】野口不悦似地蹙眉。

【对、对不起。但是,就、就是这样】

---我看你喔,大概要从承认自己的欲望开始,才算踏出第一步吧。

说得有理。一定是那样没错,所以做好觉悟吧。

【人物摄影方面,我现在想拍的只有清居一个对象】

野口呆若木鸡,清居做出[笨]的嘴型,八成想骂[笨蛋]。

【......对不起】

深深鞠躬谢罪。宽容的关照自己这样的人,替自己制造大好机会,自己却当众践踏他的颜面。有够差劲。但是真的生不出任何情绪去做,自己也没办法控制。

-----长大之后,连年轻时满是失败且愚昧的自己都显得可爱。

真的是那样吗?就算自己这么不懂得应变、愚蠢到人尽皆知又嚣张也一样吗?

【你这人真的是...】

听闻野口无力地低语,平良才战战兢兢地抬起头。预期会发火的野口只有一脸诡异。像在拼命压抑随时都要笑出来的冲动。

【开什么玩笑!】

结果是清居大声怒吼。

【容我们失陪一下。让我跟这家伙谈谈。】

清居用力推着平良,把人赶到房外。

【喂、慢着,清居?】

【很快就好】

清居咻碰一声阖上拉门。低声责备平良。

【你是笨到什么程度啊?不明白这是多大的机会吗?】

【メ、我、我懂啊,但就是办不到啊。我没办法拍清居以外的人】

清居的眉头皱到不能再更深。

【这是什么道理?你上次不是跟野口先生说过没有想拍的东西吗?所以你其实也没那么想拍我吧?】

清居的话让平良再度忆起之后没再追究,却是造成分居的导火索。

【.....我、我很想拍啊。其实我最想拍的就是清居】

怯懦地低声说。打从初次见面那天,清居就已经带走了自己的一切。自己想拍的只有清居。除了清居不做他想。但是又不能那样表明。因为那主张对自己而言就像一道耸立天际的高墙。

【....刚开始只是看着就很满足】

怯懦地继续说。本来只要看着就很满足,交往成为恋人之后,不知觉间期望越来越高。不自量力持续增长的欲望让自己害怕。害怕自己伸手抓住那颗不该碰触的星星,扼杀了它的光芒。

【再、再者,野口先生问的是[职业上想拍的东西],跟职业摄影师相比,我没自信拍出最美的清居,也没那个技术】

美丽凌驾所有人之上的高贵国王岂可被自己的手弄脏。结巴者如此说明之后,清居的表情变得超级可怕,简直跟鬼一样。

【你这个...混蛋自大狂!】

小腿骨被使劲一踹,平良痛得喊叫出声。

【这什么自以为是的理论,你知道我那时候是什么心情吗?】

【我不知道。我不会去猜清居的心---】

【你给我猜!】

【咦?】

愤怒、怨恨、不甘愿,混合所有情绪的眼神瞪得自己全身僵直。

不知道。不知道啊。贴在地面的小石头怎么可能知道夜空中星星的心情。但是第一次有了好像不该是这样的念头。清居很少像这样泄露大量情绪。既然清居吩咐了,自己就要努力办到。

有如被迫接受羽化过程的毛毛虫,保护自己的外壳正一片一片被剥下来。好痛,好恐怖。然而这也是自己脱离虫蛹阶段的证明。

【....清居,对不起】

正想搂住清居的时候。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的好事】

惊吓地回过头,发现野口从微微拉开的纸门门缝偷窥。立刻回神跳开清居跟前,野口窃笑着走进来。

【哎呀呀,原来是这样啊。你们两个是这种关系喔。不好意思打扰你们的爱情大戏,只是想说差不多该开始拍摄了】

平良跨步挡在清居面前,弯身行礼。

【对、对不起。我立刻准备】

急忙想离开房间又被喊住。

【是你要拍耶。相机带着】

【咦?可、可是我刚刚已经说.....】

【我听到了,真是听腻了。有必要连那么白痴的地方都跟我一模一样吗?】

【咦?】

【我是说,你眼前还有另一个像你一样,因为太过矜持而丢掉大好机会的白痴】

【野口先生也是?】

野口一脸无奈并叹气。

【师徒两人都是白痴加顽固的混合果汁哩。决定性的差别就在于我没有遇到像我这样的师傅,但你却有我。你真的命很好】

简单带过故事,野口转向清居。

【事情就是这样,所以麻烦清居也准备候命喔】

【我?】

【你们两个上演爱情大戏的期间,我们这边也做了很多调整。临时安插清居单人安奈他们的朋友角色,拍摄三个人的照片。这样还可以彻底歼灭脚踏两条船的嫌疑。还顺便实现了平良的希望。你们尽快准备】

因情势变化过快而面色苍白的平良,清居则是点头表示理解。

【心脏很强喔】

清居举起拇指回应微笑的野口。这个景象逼出平良的冷汗。完蛋了。这是神与神的会战。自己没有资格介入。可是野口扔下一句【动作快!】就无情地回去现场,平良的焦急情绪升到最高点。

【く、清、清居,这么突然,我办不到】

【怎么会?你从高中拍我拍到现在耶】

【因为那是私下的侧拍啊】

【不管是私下还是工作上,我就是我】

可以懂。清居就是这样。不受周遭环境影响,可是自己就----

【可、可是、可是...】

话语打结,冷汗越冒越多。

【少啰嗦。别跟我说那么多废话】

面对面被清居怒瞪,丢人的丧气话全冻结在喉头。

【你是想违逆我吗?】

怎么可能。绝对不敢。用力摇头回应。

【身为男朋友还没有胆量说能拍出最美的我?】

清居抬高下巴,极度不悦地瞪视过来。

----啊啊,这模样,多么美丽啊。

细长双眼与线条明显的眼角,长长的睫毛,薄而形状漂亮的唇瓣。

胸口衣物猛然被紧紧抓住,仿佛要当场勒死自己的力道令人难受。

【...我...我怕】

被逼到极限,字句从体内缓缓流淌而出。

【...我怕。我要拍,清居】

听见声调颤抖的宣示,清居才满意似地点头。

【没把我拍得比野口先生的更美,你就完蛋了】

扔下冷漠一瞥背过身。目送修长背影离去后,死命撑着发软的膝盖。多想立刻趴到地上亲吻清居践踏过的走廊地板。

然而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使命。必须立刻达成。

孤立无援。一筹莫展。但是国王的命令不可置疑。

---用我的镜头,拍出,最美的清居。

是时候拔出插在腰间的剑。没有后路的背水一战。颤抖着、静静地、怀着勇敢的心从包包里拿出相机。

在众多工作人员的包围之下,捧着相机的手还在发抖。大家早透过传言知道自己就是野口先生珍爱的弟子。想要见证实力的好奇心与些许的坏心眼化为审视的眼神聚集在自己身上。紧张地心脏猛烈鼓动。

视线前方有安奈、桐谷以及清居。

刚才站在一旁见习过野口的摄像。工作人员、安奈等人乃至野口自己都显得相当放松。以为自己可以胜任。然而轮到自己上场的时候,发现模特儿们压倒性的存在感几乎快将自己吞没。

从来没有想过。原来职业摄影师都在这样的压迫感下拍照。而且绝不能让周遭的人察觉,还得用话术替代拍摄对象培养感情。太惊人了。

【平良】

野口从后方悄声提醒。大家都在等。

【...那,我要拍了】

颤抖着声音通告开拍。安奈与桐谷双双露出担忧的表情。最糟的第一步。竟然让模特儿那么紧张。移动僵硬的四肢,架起相机。

一对上镜头,视线便像被吸住一般,以清居为中心瞬间捕捉出一个画面。

相对于满是忧虑的另外两个人,清居泰然自得地望着空气。

---啊啊,是清居。

春天的教室内、夏天阳光投射的走廊上、放学后夕阳染红的教室内,自己无时无刻偷偷欣赏的清居。还是那个清居。那张美丽的侧脸至今拯救过自己无数次。

每次面对清居,就会被拉回十七岁时的心境。

现在已经是恋人,会亲吻,甚至有了身体的交合。

然而无论如何的亲密接触,让有一段永远存在的距离。

不可亵渎的某种力量抓住自己的颈根,逼迫自己跪地臣服的想像带来令人全身颤栗的欢愉。

透过镜头看着清居,内心波涛汹涌。

与方才为止的紧张感不同类型的昂扬情绪逐渐吞蚀自己。

随着第一次的快门声,投身跃入清居的世界。

即将刊登安奈与桐谷彩照的预告发出后得到热烈的回响。杂志在预定阶段就销售一空,还没上架就已经决定再版。大量访谈邀约涌入两边的经纪公司,然而都只放出让大家直接看照片的官方消息。自然更加提升大众的期待。

【公司何必那么大肆煽动啊,我压力大到都没食欲了】

野口如此埋怨,一边往杯里注入大量威士忌。招呼大家辛苦了,正准备回家又被叫住【啊,这个给你】平良接下出版社寄来的杂志书。

【还没有上架,千万别在外面看喔】

平良点头应允野口的叮嘱,这才走出工作室。

想尽快看杂志的心情催促回家的步伐,到家后发现清居也已经回来了。

【吃饭洗澡都晚点再说。先看这个。】

清居手里也拿着还没上架的杂志。大概是公司给的吧。

【我忍着等你回来一起看】

【谢谢。我也是第一次看】

平时一切交给助手处理的档案整理工作,这次却由野口独立完成。两个人并肩坐在沙发上,杂志摊在双方膝盖的中间,一起紧张又期待地翻到特定页面。

【.....哇啊】

页面开展的瞬间,一度产生看到两株盛开花朵的错觉。

透过窗户投射进室内的自然光线下,安奈与桐谷背对镜头一起洗碗。怎么也料不到第一张会是背影照。不过并排的背影给人恬静安适的印象,传达出两人之间平稳的爱情。丝毫不见圈内人气数一数二的偶像与女演员的浮华之气。极其自然的背影淡雅且简朴得有如开在路边的野花。

沙发上,桐谷看着电视,安奈坐在他身边阅读食谱。两人就着同样的姿势一起打瞌睡。桐谷的大手环住安奈的头。柔和的光影之间,两人平日生活的一景跃然于纸上。

【...好厉害。太棒了】

清居愣愣的说。不见上次豪雨拍摄的强大力道,照片里的只是一对普通情侣。与心爱之人度过的时间最是幸福,不是艺人而是随处可见的情侣。野口的照片如此柔和诉求,宛如水滴缓缓渗透。

翻到下一页,不禁心跳漏拍。

面对庭院的缘廊上,安奈、桐谷与清居闲话家常的照片。

【这是你的照片吧?】

【恩、恩。可是,怎么会?】

野口对平良只字未提,还以为没有一张能用的。

自己透过镜头捕捉的是清居笑着与两人谈论着某事的画面。并非集平良所有敬爱于一身的高傲国王。满怀着明亮而温和氛围的清居。

平良自己检查过原始档案,也自己做不了扼杀自然光效果的最基本修图,但这才第一次看懂照片实际印刷在纸上的变化。架势十足却如此柔和,与自己拍摄的记忆都对不上。

【我有做出这种表情吗?】

清居眼神落在杂志上低声问。

【被你拍的时候,我可能一直都是这样吧】

带点困惑又羞涩的语气。

凝视着照片的眼镜滴落水珠。自己都吓一跳。这是,怎么回事?自己为什么在哭?清居也大感诧异的样子。

【你干嘛突然哭啊?】

【我、我也不知道。总之、谢、谢谢你】

很自然地表达谢意。清居一脸莫名其妙。但是没办法把现下的心情组织成明确且合理的话语。即便一直都是如此,如今却有股难以消解的遗憾。

---为什么没办法用言语传达这份心情呢?

从小就不擅长说话。觉得人好可怕。很快地开始主动避开他人。唯一避风港的摄影活动所留下的作品,里面也一个人都没有。

没想过那样的自己竟然能拍出这种照片。

谢谢、谢谢,只能反复道谢。

很快地连道谢语句也卡住,说不出来。

清居凝视着自己难堪的模样。

【....该道谢的是我才对啦】

说完把自己的头靠到平良肩上。

体温越过衬衫慢慢传来,闭上双眼。

宛如泡在温暖的海水里飘荡的感受。

不再像以往那样,彻底被幸福包围却同时担心这份幸福随时会结束,不断受到逼迫的感受。现在没有任何恐惧,可以放松心情陪伴清居。初次品尝的安稳时光,让人想永远闭眼沉浸其中。

但恐怕只能有现在。

这段时间过去,混乱的明天很快造访。虽然厌恶、害怕,仍必须勇敢承受,继续前进。连自己都想嘲笑自己的念头。竟然会说必须继续前进。自己真的这么说了吗?真不敢相信。

【清居,谢谢你】

再一次低声倾诉。

清居靠着平良不动,恩,轻轻点头。

充满不可思议的力量,一个宁静、甜美、充满希望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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