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晞景午睡时被敲门声吵醒,一脸不耐烦地开门,两秒后又“砰”地关上。
满面笑容的江九阳,带着一个体型像锤石、脸上的青紫更像的男生堵在他门外。
是他没睡醒,还是开门方式不对?
在他思考的时间里,外面江九阳又开始作妖:“开门啊!开门啊!别躲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
不要脸的跟要脸的打对台,肯定是前者略胜一筹。江九阳算准了余晞景肯定不能让他在这没完没了地嚷,因此余晞景黑着脸让他滚进去时,江九阳麻溜登堂入室顺便关门。
余晞景面无表情:“你来干嘛?”
“干、咳咳,求人帮忙不得送礼吗?你连着拒绝我两天,所以今天我带礼物来了。”江九阳对旁边的人一扬下巴,“赵虎,过来。”
余晞景对这人印象深刻——成木知名混世魔王,自封了个“校霸”,教导主任心腹大患之一。
尊严全无的“校霸”此时正鼻青脸肿地杵在一旁,让他变成这副尊容的第一嫌疑人还没心没肺地笑:“没认出来?”
看了半天,余晞景诚实地说:“他妈可能都认不出来。”
江九阳狂笑。
赵虎被打成猪头的脸扭曲了。
姓江的混蛋下手是真的狠,也是真的不要脸。
谁打完架就把人裤子扒了拍照,威胁“不听话就让全校都见识见识你的金针菇”,结果就是为了让他过来给人道歉?!
你他妈上赶着给学生会的傻逼当舔狗拖老子下水干嘛?!
然而他不敢吱声。
“你带他来干什么?扣分?”余晞景知道这两人没什么交集,不由好奇他俩一起出现的原因。
“让他给你道歉来了。”江九阳抓着他的领子,把人怼到余晞景面前,“来来来,想扣分随意,多给他扣点哈。”
“……?”
“昨晚刚收的小弟。”江九阳很骄傲的样子。
余晞景没问他怎么收的。
除了拳头还能用什么?
“来,自己说。”江九阳照着赵虎的膝弯就是一脚,“装什么哑巴?来之前怎么教你的?态度诚恳点,知道吗?”
赵虎被他踹得一个趔趄,小铁塔似的身体晃了晃,原地立正站好:“小白脸……咳咳咳咳!风纪委员对不起!你外套的可乐是我泼的,你的校服是我塞到脏水桶里的!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余晞景:“你开头说什么?”
江九阳在赵虎装傻前抢答:“他叫你小白脸!给他扣分!”
余晞景呵呵:“你跟他打架了,不如一起吧?”
江九阳假装自己什么也没说,又拍了赵虎一下:“你妈没教过你道歉别用鼻孔看人吗?”
赵虎忍下一句脏话。
余晞景长得矮怪他咯?
余光瞥见江九阳捏着拳头无声威胁,赵虎明智地选择忍气吞声,朝余晞景90°鞠躬:“对不起!我错了!”
余晞景打量着面前的两人,心情有些微妙。
其实他前两天就找过教导主任,主任对宝贝学生十分重视,大笔一挥批了字条,允许他去监控室查看录像。
运动会当天进出更衣室的人太多,余晞景用了近两天的课余时间看录像,最终锁定了五个人,其中就有这位赵虎同学——而且他的嫌疑最大,余晞景成天揣着扣分本,谁最想揍他,他心里都有数。
可余晞景没想到,不等他自己动手,江九阳先把人揍了一顿,然后当礼物拎到他面前。
像个邀功的三岁小孩。
江三岁问余晞景:“你想揍他吗?想动手的话,好好叫声‘学长’,我出门给你放风。”
赵虎暗暗翻了个白眼,心说姓余的这小白脸看起来瘦瘦弱弱的,打人肯定不疼,不像江九阳那练过的流氓头子。
“不好,校外就算了,校内打架要记过。”余晞景摸了摸下巴,想到一个好主意。他从抽屉里找出记号笔,指着赵虎说,“你,上衣脱了。”
江九阳:“???”
赵虎惊恐捂胸:“???”
这俩人怎么一个脱人上边一个扒人下边?!
“他有什么好看的?腹肌才两块,不如看我的,我是他的四倍。”江九阳小声逼逼,余晞景没理他。
当天下午,赵虎同学屈辱地顶着青青紫紫的脑袋,光着膀子展示两块不怎么明显的腹肌,举着自己的上衣在操场跑圈,背后用马克笔写了二十四字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胸口是大写加粗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背后是四个大字“精忠报国”。
字迹笔锋凌厉,起承转合颇为大气,要不是写在人身上,足够拿去书法比赛拿个奖。
旁边余晞景正在上体育课,顺便监督赵虎别偷懒。
意料之中,这有伤风化的半裸奔行为引起了教导主任的注意:“干什么呢?以为自己身材好是吧?!赶紧把衣服穿好滚回去!!!”
赵虎第一次觉得他们满脑肥肠、趋炎附势的教导主任活像天使下凡。
然而不等他赶紧滚,余晞景走了过来:“主任,赵虎是目前为止被扣分最多的学生,今天中午他来找我,说他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希望能用这样的方式铭记于心。我觉得这是个好事,所以暂时担任他的监督员。”
教导主任信了,并且大为感动:“好孩子!没事了,你们继续!”说着,转头吼了赵虎一句:“站着干嘛?赶紧跑啊!别耽误人家下节回教室上课!”
赵虎眼前一黑。
懂了,差生没人权。
“你的脸怎么了?”教导主任嫌弃地看着他脸上的青紫。
赵虎张嘴就要拖江九阳下水,余晞景抢在他开口前回答:“听说他周末在校外打架了,找到证人的话,我会按规定扣分。”说着,他用羽毛球拍敲了敲掌心,对赵虎说,“你还有二十圈。”
教导主任顿时忽略了赵虎脸上的调色盘,催他赶紧滚着跑。
反正这群小混混违反校规不是一两天,赵虎是个比江九阳更不省心的刺头,有人能教训他,教导主任乐见其成。
望着主任矮胖的背影,赵虎两眼泪汪汪,在心里给主任江九阳和余晞景送上一卡车的国际友谊中指。
江九阳这节也是体育课,正抱着篮球笑得前仰后合,连体育老师从卫生间回来了都没注意。
“同学,你笑得很开心啊,不如你过去跟他一起跑吧?”体育老师核善地搭着他的肩膀,看向余晞景,“麻烦监督一下江九阳。”
余晞景没有异议。
江九阳狠狠瞪了眼这恩将仇报的小东西。
“那是我们大哥吧?”
“我没看错吧?”
“他居然老老实实地跑圈?”
五楼教室的窗口,三个脑袋凑在一起。黄毛奶奶灰和扫把头举着手机,将镜头拉到最近,记录下早期风纪委员驯服流氓头子的珍贵影像。
“我艹你大爷的余晞景……”
江九阳在烈日下跑完二十圈,整个人都要虚脱了。赵虎比他更惨,第十五圈的时候就撅着屁股趴在操场上,说什么也不肯起来。
余晞景拎着瓶冰水,目不斜视地走过躺尸的江九阳身边,忽然一扬手。
江九阳闭着眼睛,截住砸向自己胸口的水瓶,飞快改口:“哎,谢谢学弟,学弟真好,学弟人美心善么么哒~”
赵虎口干舌燥,死狗一样瘫平在滚烫的塑胶操场上,咬牙看着仰头灌水的江九阳,心说你妈的什么冤家路窄什么死对头,都是那帮闲得蛋疼的玩意谣传忽悠人的!
余晞景肯定是江九阳在学生会插的卧底!
……
当天晚上,余晞景低头看着在学生会办公室门口蹲点的人,默默反思:是不是他太善良了,才给了江九阳蹬鼻子上脸的机会?
“别看了,今天的学长是三好学生,没抽烟没打架,没翻墙没擅自离校,仪表整洁不染发,还按规定戴了狗、校牌。”江九阳一口气列出自己遵守校规的证明,用下巴指了指余晞景去摸扣分本的手,“学弟,这回你没有理由给学长扣分了。”
余晞景不动声色地收回手:“你想去主任那喝茶?我给你引荐引荐?”
“行啊,等下次的,我买两包冬瓜荷孝敬他。太胖对身体不好,他该减肥了。”江九阳蹲得腿都麻了,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学弟,学长给你送了那么大一份礼,你都不听我为什么给你送礼吗?是不是应该准备个回礼啊?”
余晞景冷笑:“校内打架没扣你分就不错了。”
江九阳装傻:“谁?谁校内打架?你不是说赵虎周末在校外打的架吗?”
余晞景白了他一眼,抬腿要走。
江九阳连忙拦住他:“所以我之前的提议你考虑得怎么样?接下来我们还有几场比赛,可我那朋友说什么也不来,奖金都不要了。你顶他的位置,奖金分你一份。”
余晞景“哦”了一声:“你是来通知备胎转正的?”
这题超出江九阳的知识范围了,不过他反应很快:“你算什么备胎?你是救人于水火的如来佛祖,是杨枝甘露救活人参果树的观世音菩萨!”
——尽管全校同学天天期待他和风纪委员的校园喜剧、尽管今天一天下来他被余晞景扣了将近十分,但纯爷们该低头的时候就得低头。
来之前,江九阳特意拽着队友开了个会,试图探讨成功把风纪委员拉到己方阵营的可能性。
“我有一个朋友,他摸他学弟的胸给人摸出反应了,然后才知道这是他想求助的辅助爸爸。请问在对方已经还完人情的情况下,他能成功拉人入伙吗?”江九阳提出一个世纪难题。
扫把头委婉道:“事在人为,努力才能不负青春,但也不能强求。”
江九阳来劲了:“什么叫强求?你追你女朋友追得不顺利,两个学期才拿下,你那是强求吗?同理,我找个辅助不顺利,我坚持一下,叫强求吗?”
扫把头:“……”
那能一样吗?
江九阳想了想,补充:“哦对了,他还……咳、对方还主动亲他了,所以你就说,这事是不是有门?”
余晞景主动抢了他的烟,他们用过同一个滤嘴,相当于间接接吻,约等于亲了。
江九阳觉得自己逻辑满分,参加高考省状元手到擒来。
高情商的扫把头和奶奶灰低头装哑巴,低情商的黄毛努力刷存在感:“大哥,你这个朋友是不是你自己?”
江九阳给了他一个你自己体会的眼神。
黄毛莫名打了个寒战。
奶奶灰语音记录:“X年X月X日,阿黄卒,死因:过于诚实。”
最终几人达成共识:及时认怂不丢人,死要面子装大象最后装漏气了才丢人。
江九阳吹起彩虹屁草稿都不用打,余晞景仍旧没什么表情,但江九阳的直觉告诉他:风纪委员现在心情现在不错,是蹬鼻子上脸的好时机。
总之,这事有门。
余晞景被他盯着背后发毛,下意识板起脸,试图撑起气场:“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江九阳嬉皮笑脸:“风纪委员怎么可以说脏话呢?”
余晞景转身就走。
“哎哎哎,别走,我有屁!有屁要放!给个面子洗耳恭听不行啊?”江九阳一个箭步冲过去,拦住余晞景的路。
余晞景怀疑教江九阳成语的语文老师的坟头草可能比这教学楼还高。
“不去,我懒得动……”余晞景拒绝的话没说完,突然被江九阳大头朝下扛在肩膀上,整个人都蒙了,一句脏话脱口而出,“你他妈?!”
“没事,你懒得动我动。”江九阳健步如飞,不走心地劝道,“这种事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做多了就习惯了。”
“不习惯!现在放我下来,然后滚!”余晞景咬牙,伸手想捏住江九阳后背的肉,狠狠拧了一把。
江九阳无所谓地把人往上颠了颠:“直接用指甲抓多好啊?抓完回头我还能出去炫耀炫耀。”
流氓!
这他妈就是个流氓!
余晞景仿佛被万年寒冰冻住的五官彻底扭曲。
“哎,谢谢,我是流氓,纯种的。”江九阳很痛快地承认了。
余晞景气到不想说话。
在他们身后,被余晞景遗忘的学生会长小心地将门推开一条缝:“我是不是听到了什么虎狼之词?一定是我幻听了。”
宣传委员一脸冷漠:“会长,你清醒一点,是他说的。”
请接受你的单向初恋被流氓拐跑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