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眠感到了一阵说不上来的委屈。
他低着头,手撑在男人肩膀上,“你去哪里了啊?我刚刚叫你,你也不说话。”
厉潮低头,捞开他的裤腿看了眼。
青年白嫩的小腿肚上还残留着几个指痕,膝盖有些红,但看着还好,没撞到骨头。
“抱歉。”
他低头认错,“刚刚在客厅喝水,没听见你的声音。”
宋时眠不疑有它,以为男人真的没听到。他推了他的肩膀一下,声音干涩,“帮我倒杯水。”
厉潮扶着他到床上坐下,出去给他倒水。
直到大半杯水进肚,宋时眠干得不行的嗓子才感觉活了过来。
厉潮怕他着凉,圈着人的脚给他塞被子里,“好了,睡觉吧。”
他声线平稳,嗓音冷冽,听着完全没有刚刚在床上的那种感觉。
似乎刚刚问他舒不舒服的那个厉潮是宋时眠的错觉一般。
他靠在他肩头,偏过头闻了闻,有些不确定地开口,“你刚刚抽烟了?”
厉潮的身子顿了下,怕味道熏到宋时眠,不动声色地往外撤了点距离。
“刚刚没忍住,抽了根,你不喜欢的话以后不会了。”
宋时眠没说喜不喜欢,只是问他,“不开心?”
“没有。”
厉潮揉了揉他的头,“刚刚做了个噩梦,一时间没平复好心情。”
宋时眠靠在枕头上,睡意来袭,含糊地应了声又睡了过去。
厉潮就这样坐在床边守着他入睡,最后才关灯,悄悄地出了房间。
客厅里没开灯,只有外面城市的灯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勉强能看清一个模糊的轮廓。高大的男人弓着背、手肘撑在膝盖上,宛如一尊雕像,沉默地坐着。
几分钟后,他拿出手机,在联系人那里找到自己的主治医生。
指尖在亮着光的屏幕上轻扣两下。
厉潮看着上面的聊天界面,抬手,慢吞吞地打字。
可打了没几个字又被他删掉。
重复几次后,他自暴自弃地把手机丢在一边,抓了把头发,颓丧地靠在沙发上。
最终,他伸手抓过被他带上来的那包香烟。
猩红的烟头在指尖明灭,无言直到天亮。
直到手机的闹钟铃声响起,厉潮才抬手摁灭手里快要燃尽的香烟。
他打开窗户散气,去浴室洗澡,又学着教程里教的方法把客厅收拾了,把自己制造的垃圾带了下去。
楼下便利店的老板正打算和员工换班,一抬头就看见昨天晚上那个奇怪的男人拎着早餐走了进来。
厉潮拿起手机扫码,把昨天的钱付给老板。
老板打了个哈欠,问他,“怎么样?问题解决了吗?”
男人没有回答他的话,眼底挂着一宿未睡的猩红,转身出了便利店。
老板啧啧两声,“年轻人啊……”
早上十点,周柯还在梦里和女神约会,被厉潮一个电话叫醒了。
“来打球。”
周柯不确定地拿起手机看了眼,发现说话的人真的是厉潮,“真是稀奇,大早上的,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厉潮言简意赅,“打不打?”
周柯翻身爬起来,“虽然现在才早上十点,但既然你诚心邀请我,我哪有不来的道理。”
周柯来到篮球馆的时候厉潮正靠在门边等他。
今天他没穿球衣,但换了黑色的运动短裤,上半身套了件T恤,神色萎靡,眼尾挂着猩红。
他被他这幅样子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昨天晚上做贼去了?”
厉潮没说话,一把拿过他手里的篮球,转身朝里面走去。
周柯跟在他身后,“哥,你确定你这个状态打球?你真不怕猝死啊?”说着他动了动鼻子,“这烟味……都快把你腌入味了,你不是说你戒烟了吗?”
厉潮开口,声音沙哑,“你话真多,到底打不打?”
周柯拍了拍他肩膀,“作为哥们,我懂你,男人嘛,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
厉潮瞥了他一眼,“你懂什么?”
“害!虽然我没女朋友,但好歹也是半个感情大师,你这个样子不就是控制不住抽烟了,然后被嫂子赶出家门了呗。”
厉潮,“……”
虽然他知道他的室友一向蠢,但没想到会这么蠢。
今天在球场上的厉潮格外的凶狠,几个回合下来,周柯感觉自己比之前打决赛的时候还要累。
哐的一声,篮球和篮板碰撞发生出巨大的声响,底下的厉潮沉默着接着篮球。
又是巨大的一声。
中途加进来的朋友伸手碰了碰周柯,“话说厉潮这是什么了?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
周柯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你们不是室友吗?”
“我只是他室友,又不是他爹。”
“……”
厉潮打得太激进了,在球场上他们完全就是被虐的份,打着打着大家就没什么心情跟他抢球,偷偷聚在一块打听他怎么了。
可他太神秘了。
别说旁人,就连周柯都很少和他接触。
虽然厉潮看着体格很好,八块腹肌整整齐齐,一千五跑下来连气都不带喘的。但身为室友的周柯,可是把他那抽屉里塞得满满当当的药看得清清楚楚的。
而且,厉潮虽然每次期末考试都能考前几,可他其实不怎么来学校。整个大一,他就最后考试的那几个月见他来上过课,后面哪怕住校了,但动不动就请假,少则一个月,多则几个月。
在外人看来他很神秘,但对同窗了四年多周柯来说,好像也对他没了解多少。
两人之所以能成为朋友,一是他自来熟且脸皮够厚,第二可能就是因为两人都爱打球。
中场休息的时候,周柯丢了瓶矿泉水给厉潮,不动声色地打听,“跟嫂子吵架了?”
被厉潮捏在手里的矿泉水瓶微微有些变形,他垂下眼,拧开瓶盖,“没有。”
周柯还想再说什么,可厉潮拿着水绕到了另一边的阶梯上坐下。
馆内灯光明亮,照在他蒙了一层汗水的冷白肌肤上,性感得不像话,引得周围的女生频频朝他看过来。
可看归看,却没一个人敢上前来。
无他,此刻的男生的脸色看上去实在是难看极了。
周柯犹豫着坐在他旁边,正斟酌着要怎么开口安慰自己的室友,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旁边的朋友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
“学校下个周大四的是不是有个讲座来着?”
周柯摸了摸脑袋,“这我哪里知道。”
他拿出手机看了眼,被他忽视的群消息里果然有这么一个通知,“我靠!好像还真是,在下个周三,我们班没人去,导员已经开始抽签了,让我看看有哪些倒霉蛋……”
倒霉蛋垮着个脸,“麻蛋!上次是我,这次怎么还是我!?”
“那刚好。”朋友道,“把你名额让给我女朋友呗,她替你去。”
周柯狐疑地看着他,“你女朋友叫雷锋啊?”
朋友郁闷道,“我也不想啊,是她非要去,我TM真是二十四孝好男友,求别让人让位置让我女朋友去看别的男人。”
“谁啊?”周柯翻着手机笑了声,“这么大的魅力?让我看看……嗯……A大优秀毕业校友林季同……”
低头的厉潮忽然抬眼朝他看去。
周柯没发现他的目光,“我去,年纪轻轻本硕连读,短短两年就从国外进修回来,还毅然放弃了那边医院的邀请,决定回国……”
“嘶!这名字好像在哪听过?”他朝厉潮道,“潮哥,你还记得不,我们大一那会他好像就在读研三,还是学生会的来着。我记得那时候你还想加入学生会呢,结果一看见他的脸扭头就走……”
“哦,对了!”他一拍脑袋,“我记得他当时跟有个大四的学长玩得很好,我逛学校贴吧的时候还看见过两人的cp楼……”
厉潮猛地从地上站起来,手里的水瓶被他捏得变形,“周柯,你很闲吗?”
周柯不明所以,“还……还好。”
男生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很冷,“以后别在我面前提起他。”
周柯被他的目光冻了个哆嗦,“你、你们有仇啊?”
他道,“可是你们也没见过啊,要不是当初我进学生会面试的时候他在下面当面试官,我都不知道他是谁。你们一个学医,一个学金融,怎么可能……”
回答他的是厉潮离开的背影。
周柯,“……”
这室友心啊,海底的针。
—
厉潮心底掀起的波澜对宋时眠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
他一开始以为,和一个才认识不到一个月的人结婚,婚后生活肯定鸡飞狗跳。在打算和对方领证的时候,宋时眠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可没想到的是,婚后他和厉潮磨合得竟然还不错。除了在某些方面男人的需求有些大外,大多数时候宋时眠还是很满意的。
他早就过了憧憬轰轰烈烈爱情的时候,人到了一定年纪,平平淡淡才是真。
他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规划着两人的未来。
先是在网上看好车,等着厉潮下班,两人约着去店里全款提了辆车。
手里头的积蓄顿时就没了大半,但宋时眠很开心。
“有了车,以后你去上班或者我们回外婆家都很方便,到时候我们再攒点钱,看能不能换个大点的房子……”
厉潮开着他们的新车,带着他去了个地方。
宋时眠看不见,只能任由他牵着。他们像是进了个店铺,耳边传来问好的声音。
柜员一眼就认出了厉潮,“厉先生,您在我们这边定制的东西已经好了,现在给您吗?”
厉潮微微颔首。
宋时眠不明所以,直到厉潮牵着他的手,一个冰冷的物件缓缓戴进他的指节。
“刚刚好。”
耳边传来男人满足的喟叹。
“这是……”
宋时眠拢了拢手指,冰冷的温度和硌手的触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这是什么。
“戒指。”厉潮道。
“很抱歉,领证领得突然,连戒指也没有准备,今天终于给你了。”
宋时眠用另一只手的指尖抵着摸了圈,缓缓笑了,“素戒吗?我还想跟你商量要不要准备一个呢,结果你就先买了。”
“你不用准备,这是丈夫应该做的事。”
他的结婚对象虽然老实,可该给他的一样都没落下。
“你的那枚呢?”宋时眠问。
厉潮抬手把另外一枚放在他手里。
宋时眠便摸索着,找到他的手指,冰冷的圈口抵在指尖上,缓慢但坚定地推了进去。
两枚一模一样的戒指顿时出现在两只不一样的手上。
宋时眠拉着他的手,感受着对方的戒指慢慢的被他的体温捂热,连同心也跟着贴近。
直到这一刻,他才有种两人是夫夫的真实感。
柜员垂下眼,看着是在打扫里面的摆件,实则支棱着耳朵听柜台前两位英俊的新婚夫夫谈话。
“你怎么会想着买个素戒?”
“你看不见,带钻的怕不小心划到你,不喜欢?”
“没有,素戒很好,这个应该不贵吧?”
“不贵,两三千。”
“……”
于是店员看着他们带着两三千的素戒出了店铺,上了一辆大众。
刚来的实习生看着汽车扬长而去的尾气,不解道,“我们店里什么时候也有两三千的单了?”
“两三千?”柜员道,“你知道这对素戒在拿出来前是放在哪里的吗?”
“哪里?”
“咱们店的保险柜里。这哪是两三千,分明是两三千万,里头有个可以拆卸的宝石,刚刚那个先生没拿出来。”
“……”
实习生道,“有病吧,有钱人开大众,那车我爸都嫌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