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小辞做什么都对
不知道刺头儿们是怎么想的, 没有当天上报学校,一周后才带着几张模糊不清的照片找上教导主任办公室。
就算是成天打架闹事的小混混,遇到事儿了还跟小孩子似的先想着告诉老师, 而且还得等到自己身上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也就这点出息了。
他们没敢提到红光, 毕竟谁也不清楚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如果不是, 那小子要是真的有超能力、因为暴露而报复自己怎么办?
所以模糊重点,歪曲事实,把整件事的始作俑者捏造成季辞,营造出「季辞骚扰女同学、我们上前阻拦反被打」的假象。
“他一个人, 打你们六七个?”
“他……他练过的!就是仗着家里有钱,所、所以才敢对我们一群人动手!”
“你们也好意思说别人仗势欺人?”
一天到晚不学习惹事的高三混混,和谦逊低调常年维持在年级前十的高二学霸, 老师心里偏向哪一方,根本不用多说。
不过确实有路过的学生说看见了季辞在,而且混混们身上的伤也不是假的,凭着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 又或者只是不想被这群家伙缠着,无奈的教导主任还是喊来了其他几个当事人。
宁延年、小温和朋友们挨个被「审问」, 自然是为他伸冤。只有讲的是事实才会没有出入, 跟混混们漏洞百出的「口供」相比, 主任心里有了衡量。
只不过无论出于什么目的, 在校园里动手总是不对的, 依旧属于打架的范畴, 而且轮番谈话已经让很多人知道了这件事, 不能当做没看见。他想了想, 找来季辞的班主任让她和家长谈谈, 就算过去。
刺头儿们肯定不乐意,主任恐吓道:“骚扰女同学,欺负低年级同学,你们想被开除是吧?”
他们立刻偃旗息鼓。
*
主任的本意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奈何找错了人。
季辞的班主任是位六十多岁的老太太,退休返聘的名师,年轻时起就雷厉风行,老了更是清明,严肃到不近人情,不关心孩子家长是什么名流商贾政要,反正在她眼里只是XXX的爸爸或者XX的妈妈,绝对公平,绝对一视同仁。
她不认得名誉校董许游,也不关心季辞的家长有多大来头,只要这孩子在学校做了出格的事情,就得惩罚教育。
更何况,季辞在班级一直是成绩名列前茅的优等生,全班、乃至年级同学的榜样,怎么会突然和不相干的学生打架?合格的老师和家长必须得及时参与进来,联手防御,以免好好的孩子误入歧途。
季辞高二,大大小小的家长会也开会一些了,大部分时候是他舅舅来,有时候是哥哥。都是温文尔雅知书达理的年轻人,应当能给孩子做表率。
但这次来的是另一位。
上课前刚打电话约见,下课后就已经在办公室看见这位了。好像没事可做,专程为了等这通电话。
风度翩翩,笑容优雅,如同在参加上流社会的晚宴。就是很不和谐地穿一身运动装,看起来刚离开健身房。
工作日的上午不去上班,要么是大老板,要么……
不会是无业游民吧?
纵是自诩阅人无数的老太也有点摸不清这人的来头,把教材放在桌子上,狐疑地打量面前人:“您是?”
“我是小辞舅舅的朋友,我姓许。”
“许先生,我们希望孩子的家长能亲·自·配合学校。”
她把重音放在「亲自」二字上,看似委婉,言下之意直白,闲杂人等可别掺和了。
“季先生有事忙,走不开,特意委托我来。您如果不信,可以给他打个电话。”
班主任性格严谨,事关尖子生,那可是教师的头等任务,去联系了一下季辞的舅舅。几分钟后回来,表情放松了些:“我已经跟季先生确认过了。许先生,坐。”
许游微微一笑。
“许先生了解季辞吗?他的性格,成长,学习。”
许游很有自信:“非常了解。”
他可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啊。
老师问了几个和季辞有关的非常细节的问题,他都对答如流,这才放下心来,开始讲今天的重点。
她苦口婆心,浓缩成中心思想就是现在是孩子成长的关键时期,学业繁重,青春期的特质让他们容易被带歪,学校和家长要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犯了错没关系,但要及时改正云云。
许游听罢,没有立刻回答,手肘搁在扶手上,十指拢成塔状,缓缓道:“抱歉,我认为我们家孩子没做错什么。”
见过理直气壮的,还没见过这么理直气壮的。老师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您说什么?”
“我觉得季辞在这件事上,并没有做错。”许游果真又重复了一遍,“老师,我不是对您的教育方针有意见,只是,您也说了当时的情况,是那些孩子先欺负低年级的女孩和季辞的朋友,他站出来,也是为了保护他们。”
老师已经鲜明地感受到了这位的「难搞」,但几十年的教学经验让她不会轻易认输,语重心长:“他和他的朋友如果被欺负,可以来告诉老师。而不是自己动手解决。无论如何,打架在学校里是要记大过的——”
“恕我直言……”他打断她的话,“如果跟老师说有用的话,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发生这种事了。”
“……”
“十几岁正是三观树立的关键时期。如果恃强凌弱的人成了受害者,见义勇为的人受到了惩罚,那让其他孩子怎么想?以后遇见了同样的事情,还会有人出手帮助吗?在教育孩子们掌握知识的同时,他们也应当学会捍卫自己和朋友,学会尊重与保护弱者,学会不畏强权。学校不仅是传授课本的地方,不是吗?”
老师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
许游看着老师面上风云变幻的神情,也不知她都会怎么想,会不会撺掇季先生让小辞赶紧远离自己这种「三观不正的大人」。
那个场面应该还挺好笑的。
他还在等老师的下文,不过她一时半会都没回过神。
许游认为她应当了解两件事:
一是,每一个成功的企业家,都是身经百战的演讲家和辩论家。
二呢,其实他这大谈特谈一番,也不是什么三观不三观的东西———纯粹是无条件护崽罢了。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校长和教务处主任满头大汗赶过来:“许董,抱歉,不知道您来了。”
“好久不见啊。”
“哎,其实就是小孩子打打闹闹的一点小事,没想到会惊动您……”
“没关系,我也是来了解了解小家伙的情况嘛。”
他一笑,又恢复了那副商人的范儿。
校长还在跟他拉锯战客套来客套去,主任则对着一脸麻木的老师道:“这位是S.O.T.的许先生,也是我们学校的名誉校董。您今天在用的实验室,有一半都是他捐的。”
接着又再一次向他道歉:“我们这位老师啊,也就是太为孩子着想,怕小辞惹出什么不好的传言。您啊也别往心里去。”
「小辞」,那是你能喊得么?许游面上大度地笑笑:“没关系,老师非常负责,希望你们不要怪罪于她。只不过,小孩子们打架还能解释成青春期冲动,可构陷……这风气,还是需要整顿一下啊。”
“是是是,您说的是……”
看着学校领导小鸡啄米般恭敬地连连点头,许游突然就觉得没意思了,还不如跟老师有理有据地争论有趣。
趋炎附势的人类,比有立场有底线有骨气的人类,要乏味得多。校长和主任是前者,老师是后者。
人类就是这样一种性格两极分化的动物。
不过还是物尽其用。
“我还有一件事……”
“您尽管开口。”
*
许游从办公室出来时,正好对上季辞的目光。
少年站在走廊上,没靠墙,背挺得很直。也许是最近学习任务过重,好像又瘦了些,本就宽大的校服在他身上空落落的。
正午的太阳上升至头顶,影子被踩在脚下,好像随时会被吸入那片阴晦的漩涡之中。
他的表情很淡,像是早有预料,又像是对什么反应都做好了准备。
安静而倔强的模样,许游觉得心疼。
他,他们一直以来捧在心口长大的小孩,整个巨龙最尊贵的家族如珍似宝地疼爱着的孩子,却不得不在人类的聚集地受这么多委屈。
但谁又能说这不是一件好事呢?小家伙们成长的路上总要遇到磕碰的,还好,他能在他身后护着,每一次跌倒之后还能扶起。
他一把揽住季辞,少年的个子已经过了他的肩膀,再也不用像小时候一样蹲下来才能平齐视线。许游笑着说:“走,带你出去散散心。”
季辞心知他不会过分苛责自己,但这样没事人似的,也有点儿夸张。他蹙眉:“我还要上课。”
“不用上了。”许游邀功,“我已经帮你请过假了,就今天这半天。”
“……”许游再接再厉诱哄:“我看过你们班课表了,也不会耽误什么的。更何况要是心情不好的话,也学不进去的吧?所以,走吧?”
小孩屈服了。
坐上副驾,系好安全带,季辞偏头看着他发动车,还是没忍住:“老师他们……怎么说?”
“就说了你跟我说的那些啊。”
“你都没什么想说的吗?”季辞莫名于他的过分淡定,“你不……怪我?”
“为什么要怪你?”许游也莫名其妙,“我家小辞做什么都是对的。”
他说得那么理所应当。
好像根本不需要情理,不需要来龙去脉,不需要评判谁是谁非谁对谁错,只要季辞参与其中,就会站在他这一方。
无条件的,全心全意的偏爱。
少年扭过头看窗外,不说话了。
许游非常、非常爱他,他知道,也不质疑。
但不是他想要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