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啊——QAAAAAQ!!!”
小猫猝不及防被袭击,惊恐万分,炸开毛。
海鸥的动作太快,连祝熙原都没反应过来,几乎是本能地伸出胳膊帮儿子挡了一下。
海鸥也没料到怎么吃个面包也要被阻止,只叼到一撮毛,就被吓得飞远了。
呸呸呸!这根本不是面包!
有祝熙原的保护,祝芙的耳朵没有受伤,可是被撕掉的几根毛还是很痛。
小家伙委屈巴巴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扑在父亲怀里哇哇大哭。
祝熙原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耳缘,这点儿连伤都算不上,要是放在自己身上可能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可是承受这个的是他的孩子,那么他也会感到无比心疼。
司隐听到这边的动静转过头来,刚准备过来看看小孩儿怎么了,突然愣住了。
……那阵骚乱掩盖住了琴声的停息。
司隐惊讶地看向母亲,后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放下小提琴,顺着声源看向祝熙原和祝芙的位置。
准确来说,是在看芙芙。
她那双几十年如一日死气沉沉的眸子里,竟闪烁着奇异的光辉,望向芙芙的眼神仿佛看见了追寻依旧的稀世珍宝。
人类的大脑之复杂、之神秘,堪比宇宙深空。
在这个已经克服了绝大多数绝症的时代,大脑受到的部分损伤依旧无法运转。
在司家并未陨落的时候,他们也曾为了这个小女儿踏遍宇宙求医问药。
可惜,哪怕是在凝聚着人类最高成就的母星,或者去往别的象限,花掉的信用点和精力数不胜数,仍然无法救回她。
司琴没有忘记音乐,没有忘记指法,没有忘记小提琴。
除此之外,她遗忘了全世界,包括他的孩子。
几十年后的今天,她在听见芙芙的哭声时,仿佛一根针扎进了密闭的气球,将外界的讯息重新送进去。
她呢喃着什么,因太久没开口嗓音极为嘶哑,混沌得听不清。
然而作为至亲,司隐还是听见了。
她喊芙芙,“仔仔”。
母星和巴赫星的口音略有不同,因此司琴的“仔仔”和祝熙原平时喊的“崽崽”发音也不完全一致。
司隐瞳孔放大。
司琴是把芙芙认成了自己的孩子。
——而那个孩子,并不是他。
祝少泉的话讲得难听,倒不是造谣。
司隐的确不是司家名正言顺的小少爷,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
司琴是司老爷子最小的孩子,也是唯一一个女儿,老来得女,宝贝得不得了。
那时候的司家还是名震四方的商富巨贾的,司琴也是个标准的大家闺秀,音乐才女远近闻名,想要求亲的踏破司家门槛。
司琴眼光高,司老爷子更是要求挑剔,一直没有看上眼的亲家。
直到有一天,司琴突然生下一个男孩。
她不仅没有未婚夫,连个男朋友或者暧昧对象都没有。
尽管这个时代单身生育已经是很普遍的事情了,可是司老爷子的门第观念还落后得像古人。
更重要的是,司琴此前一直是目中无人的高岭之花,惹得众人垂涎,却又带刺不可攀。
这时候突然有个孩子,一时间各种带着鲜明恶意的流言四起,几乎将高傲的她击垮。
家原本该是最后的避风港,可她的父母与兄长却没有一个支持她,反而和外人一样认为这是耻辱——她和她尚在襁褓中的孩子都是。
到这里,就是外人所知的部分了。
大多数人认为司隐就是司琴未婚先育诞下的那个孩子。
但他知道,司家人也知道,那个婴儿死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死因司琴至今不知晓。
她的精神状况原本就在流言蜚语的摧残中到了强弩之末,孩子一死,更是将她退下悬崖。
从那以后,司家原本要人仰望的小小姐,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疯子。
司琴的状况越来越差,光自杀就自杀了好多回。
司家几乎将她软禁起来,派好几个人轮流值守,才救回她的命。
再后来的一个雨夜,司琴捡到一个被遗弃的婴儿,认为那就是自己的孩子回来找她了。
——司隐就是那个真正的遗孤。
司隐的到来让司琴重新有了支撑,精神再次稳定下来。可是司家却容不下他。
他的童年过得不至于说惨烈,总之也是与幸福不沾边的。
他十几岁的时候,司家突然破产了。
还不是普通的破产,是和他的几个叔伯闹出的丑闻有关。
总之,在少年司隐的记忆中,一夜之间,司氏集团垮台,树倒猢狲散。
司老爷子没能承受住如此大的打击,撒手人寰。
那几个叔伯忙着逃命,没有人会在意那个被他们看作灾星的小妹妹,和她尚未成年的孩子。
司琴再一次陷入精神混乱,此时的司隐才十几岁,不到可以工作的年龄,走投无路,选择了入伍,用每个月微薄的信用点支撑着母亲的生活费和医药费。
司隐虽然不是司家真正的血脉,好歹也是在巨贾之家长大的,经济知识耳濡目染,本人也很有天分。
和祝熙原私奔在圣赫利尔的那些年,他自己做生意赚了不少钱,除了养老婆儿子以外,也联系了在母星上的朋友,将司琴转院去了最好的特夫塞疗养院,直至今日。
司隐并不怨恨丢弃自己的司家其他人,毕竟他们并不是他真正的家人,能让小孤儿吃饱穿暖、接受教育已经很不容易了。
他更不会去怪罪母亲只把自己当一个影子,没有她,他可能会死在那个雨夜里。
只是,看起来玩世不恭的司隐偶尔也会迷茫,自己的亲生父母到底是谁呢?
他们还活在人世间吗?
他还有别的兄弟姐妹吗?
或许是从来没有过坚定的归属感,在认识祝熙原之后,才无比想要同他组成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仅有老婆和儿子,才是不会抛下他的亲人。
他当然要守护他们一辈子。
司琴将芙芙认成了那个死去的孩子,向他一步步走来。
视若珍宝的小提琴摔在了地上,有了裂纹,可司琴充耳不闻。
她的眼里只有那个孩子。
不需要司隐出声提醒,祝熙原也注意到了,目光同样诧异。
他轻轻拍了下还在哭泣的芙芙,让他转向老人家,自己往后退了两步。
小猫看了看父亲们,而他们都点了点头,给自己鼓励的眼神。
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听话地站在那儿。
哭泣虽然停下了,但小脸上还带着泪痕,他抬起胳膊,用袖子擦了擦。
老人的眼里聚集起泪光,颤巍巍地伸出手,像是想触碰芙芙,却又不敢。
她停在他面前,蹲下来。
芙芙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司琴动了动嘴唇:“仔仔……你是仔仔吗?”
芙芙下意识看了眼父亲们。
这个……唔,也是奶奶吧,为什么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然而父亲们并没有说话。
小猫只好回答:“我是崽崽呀。”
“仔仔……是仔仔。”老人慢慢地,慢慢地,将他拥入怀中,“是……仔仔回来了啊……”
芙芙不喜欢被陌生人接触。
但这个奶奶的身上有一种很好闻的味道,像玫瑰花,也像大海。
更重要的是,她带着父亲那种宽厚、温情的熟悉感。
芙仔用小手环上她的脖颈,大尾巴也卷在她的小臂上,学着父亲们每次哄自己的样子,拍了拍她:“不哭,不哭嗷,乖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