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隐今天要带母亲回特夫塞疗养院,一大早便出发了。
祝熙原和祝芙父子俩一觉睡到中午,慢慢悠悠吃个brunch,决定今天去度假村的儿童中心玩儿。
由于大部分房型都被银铃会议的来宾订完了,在这儿的散客并不多,他们来了好几天也没见到带孩子的。
然后便在儿童中心遇到了一个。
小女孩刚会走路,小脸圆圆的,扎着两个羊角辫,颇为可爱。
孤独长大的芙芙一直想要个弟弟妹妹,不过看到祝少泉重生成他妈的弟弟以后,还是打消了弟弟的想法。
祝小泠和祝熙原的关系好,也更加坚定了他想要妹妹的决心。
不过祝芙毕竟经历过成年期,清楚弟弟妹妹是从哪儿来的,实在装不出天真无邪地找父亲们要。
……蛮怪的。
总之,他在看到这个小妹妹时心情很好,两个小幼崽在一块儿玩变形积木,场面很是和谐。
小女孩是由父母带来的,父亲是个聒噪的大嗓门,一直在用腕机和别人通讯,完全不控制音量。
有几次妻子想提醒他在公共场合小点声,都被一个眼神瞪回去了。
显而易见,是个非常不平等的家庭地位。
祝熙原本就不是健谈的性格,小孩儿的爸妈没来找他攀谈,反倒叫他松了一口气,拿出PADD看书,尽可能地忽略掉男人的吵闹。
一切还算乱中有序。
直到传来幼儿的啼哭声。
两边的家长同时看过去,刚会走路的那一个趴在地上哇哇大哭,脚边是两块有棱角的尖锐积木,胳膊上划出伤口,蹭破了皮。
这点小伤或许对于成年人来说连注意到都难,可是放在一个只有一岁的婴儿身上,已经是很不得了的事情了。
女人心疼地跑过去,男人也立刻挂断通讯,竖起眉毛:“怎么回事?!”
同样的积木另一个拿在芙芙手中,男孩似乎也被吓着了,祝熙原皱眉,放下PADD,也走过去。
女人把女儿抱起来检查还有没有别的伤口,婴儿没怎么经历过疼痛,哭得撕心裂肺。
男人刚才通讯时心情就不大好,此刻正好有处撒火,指着祝熙原就开骂:“你怎么教的孩子!看把我家闺女伤的!”
祝熙原没看他,单膝跪在芙芙面前,握住他的小手,让他掌心摊开露出那块积木:“刚才发生什么了?”
芙芙来没来得及说话,男人仿佛看见了罪证,叫嚣道:“就是这个,肯定就是你儿子用这个打我女儿了!”
像芙芙和小姑娘这样年纪太小、没办法很好地讲述经历的孩子,家长的态度几乎决定了一切。
那个小丫头还不会说话,唯一能还原现场的,就只有祝芙了。
芙芙把积木扔到地上,捏紧小拳头:“我没有!”
他本来是想据理力争的,可是看见父亲严肃的表情,不知为什么委屈得要命,话还没说完,眼泪先滚落下来。
男人煽风点火:“哭,就知道哭,男孩养成这样,真是废物!”
连小的带大的一起骂进去了。
祝熙原依旧对男人的话充耳不闻,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的问题:“跟爸爸说,发生什么了?”
芙芙抬起小手擦眼泪,声音里全是哽咽。
其实他才是受害者,想着父亲在沙滩上陪他堆的那个小型星舰形状,试图用积木也复刻一个出来,辛辛苦苦搭建了半天,本来还乖乖看他玩的小婴儿不知为何激动了起来,挥着手把他的“星舰”推倒了。
芙芙还在忙着抢救飞船呢,婴儿自己摇摇晃晃站起来就要走,一不小心踩到最尖的一块积木上,然后就摔倒了。
过程很简单,如果一定要说谁有错,那也错在这么小的孩子玩没有监护人在旁边看管,是绝对怪不到孩子身上的。
可是婴儿的爸爸不这么认为,仗着这里没有监控,一口咬定是芙芙推了小女孩。
“我现在要带我女儿去医院检查,万一摔出问题,你和你儿子一个都跑不了!”
芙芙已经听出了他的意思,无非是讹钱。
小孩非常气愤,就算前世他再怎么作恶多端,也不至于去为难人类幼崽。
怎么会有人比邪神还要邪恶?
父亲可千万不要被蒙骗了啊!
芙芙看向已经站起来的祝熙原,后者蹙着眉,并没有立刻答应或者拒绝,似乎在纠结什么。
小猫睁大眼睛。
难道父亲会同意男人的胡搅蛮缠?
或者,更糟糕的,难道……父亲也相信了这件事是自己的错吗?
男孩一瞬间慌了神。
婴儿不会说话,婴儿的母亲更是一字不语,抱着女儿不停地哭,好像那不是破了块皮而是得了绝症。
在场没有其他人,男人一口咬定是自己的错,如果,如果父亲也不相信自己,那还有谁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不,不对,清白不清白的一点都不重要。
如果父亲不相信自己,那才是最令人伤心的。
司隐有多护犊子他是知道的,可是祝熙原不同,祝熙原是那种……“以和为贵”的性格。
不然也不会为了家庭而委曲求全。
万一真的是不想跟这对夫妻俩纠缠下去,将错就错,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有那么一瞬间,祝芙甚至生出了要是现在在这里的不是他妈,而是他爸就好了的想法。
小孩咬着嘴唇,梗着脖子一个字儿都不说。
芙芙大多数都是个甜蜜的小宝贝,很少会有叛逆的时候。
以前在圣赫利尔很少会有人类居住,芙芙也基本没有同龄的朋友。
回到巴赫二送去幼儿园,倒是意外的成了班里的“老大”,小朋友们好像都很崇拜他的样子。
祝熙原一直认为,自家儿子的社交能力没问题,也庆幸芙芙这一点遗传了司隐而不是自己。
猫崽越想越伤心,越想越委屈。
但令他惊讶的是,祝熙原摁着他的小肩膀,声音轻柔但坚定:“我相信我的孩子。如果他说没有,就是没有。”
男人愣了下,接着嚷嚷道:“你说相信就相信啦,在场就这么几个小孩子,其他的离得都那么远,我闺女好好的怎么就摔倒了?啊?你说啊?”
祝熙原皱起眉:“请你不要胡搅蛮缠,否则我会报警。”
见他说话没有开玩笑的意思,男人反而慌了,嗓门更大:“屁大点事报什么警,你以为警署都跟你一样闲得天天吃干饭啊?”
祝熙原冷笑了一下:“我儿子若是真做了什么,我会赔偿,但前提是有现场复原和伤情鉴定。我不介意出这部分信用点。”
他是标准的冷美人,除了对丈夫和孩子,平时鲜少会露出什么表情来。
若是此刻司隐在这里,一定会说,倒是便宜那夫妻俩了。
“——但若是鉴定出来不是他干的,也请你们赔偿他的精神损失。”
他说的不是「我」,而是「他」。
把芙芙受到的心理伤害看得更重。
芙芙呆了呆。
一向高冷的他妈……有这么伶牙俐齿吗?
不对,这不是重点。
男人知道自己碰到了硬钉子,却也不想立刻服软,还在嘴硬:“谁知道你是不是和警署医院有什么勾结……”
“你可以指定。”
“算……算了!耽误我时间,我还有生意要做,分分钟几百万信用点,你耽误得起吗!”
“没有什么性格是某种性别必定要练就的,男孩子也可以哭,请你不要对别人家的教育方式指手画脚。”祝熙原牵起芙芙的小手,“我的孩子,就是最好的。”
语毕,他不再跟男人纠缠,带着芙芙扬长而去。
直到离开儿童中心,猫崽才轻轻地拽了一下父亲,小小声问:“爸比,我是最好的吗?”
他的声音有点儿发抖。
不知是未尽的哭腔,还是自我怀疑。
从来没有人这么说过他。
只有人说过,他是最邪恶的,最该死的,最要下地狱的。
但一向不善言辞的父亲蹲下来,把他拥入怀里,收起面对外人时的竖刺,嗓音温柔:“你当然是最好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