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为什么会喜欢叶燃？
陆衍其实自己也在找答案, 在他的记忆深处，第一次见到叶燃的时候其实就已经产生好感了。
他说了自己不敢说的话，做了自己不敢做的事。
像是一个一直活在规矩里, 被规训成固定模样的人, 突然看到一个例外, 原来在规则外也可以活得那么漂亮, 难免会将自己的一些情绪嫁接到对方身上……
同类是会相吸。
可是异类也是会相吸的。
陆衍从小到大觉得自己什么都有, 不明白为什么还是会不开心, 在看到叶燃之后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 那就是自己其实一直藏着某种自卑。
那种自卑是与生俱来，从小被规训出来的。
他没有叶燃那样的把握，在冲出规矩之后, 是否还能活得很好？
所以只能守在规矩里，看着叶燃肆意的样子，就好像得到了一个呼吸的缺口，一旦失去, 便会像窒息一样难受。
陆衍沉默着将东西收拾进背包, 队友陆陆续续离开, 只有叶燃还站在门口等他。
他背着背包，似乎还在想训练的事。
看到陆衍看过去，就抬头朝他笑一下。
很难想象一个人在经历了那么多之后，还能如此干净明亮、无所畏惧，如果换做自己，早就开始怀疑人生了吧？
陆衍背着背包，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示意他一起走。
叶燃看起来很开心，跟陆衍说了FM的事。
他一直想要跟Flour对决, 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对上了，他的声音里有紧张，更多的是对比赛的期待。
陆衍知道，叶燃就是一个为比赛而生的人。
不像自己和其他人，要经历千锤百炼才能跟他一起站在这个舞台上。
他一直企图将自己放在叶燃的位置上，去感受他所感受到的东西，但他达不到那个高度，所以看不见叶燃所看见的东西，这个发现常常会让他生出不配德感。
在走廊上陆陆续续有其他工作人员经过，两人并肩，陆衍很安静，只是时不时回应叶燃两句，很快就到了房门口。
隔壁就是余宁的房间，隔着门板都能听到宋新星在里面吼叫的声音。
本来战队严明禁止选手互相影响休息，宋新星还是会偷摸着过来，时间长了也没影响什么，大家也就睁一支眼闭一眼了。
这样看来，好像活在规矩里的只有他自己。
陆衍忽然叹了一口气，体会到别人为什么会说自己无趣，有时候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挺无趣的。
身旁传来叶燃的声音：“衍哥，我想下去买个可乐，你去吗？”
走廊的灯光忽然暗下，陆衍开房门的手忽然顿了一下，理论上他应该拒绝，这个点是他休息的时间，并且还应该告诫叶燃比赛为重。
但想到这是叶燃的邀请，跟他一起的话……不管做什么都会蛮高兴的吧？
刚打开房门的手果断将门合上，“走吧，我陪你去。”
陆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很冷静，他是个活在规矩里的人，而叶燃的存在，就是为了让他在规矩中产生例外，这才是他喜欢叶燃的真正原因。
两人下楼，不光买了冰可乐，还在天气骤降的夜晚吃了雪糕，看着叶燃冻得手抖都要啃雪糕的样子，陆衍不由笑了。
人还真是矛盾的生物，一边担心他吃坏了肚子，一边又觉得他的开心最重要，看他冷得跳脚又会后悔没有阻止他，生怕他出问题。
事实上他多虑了。
叶燃是个摸爬滚打爬上来的人，这点东西根本就影响不到他什么。
他吃完最后一口，呼出的气都是冷的。
脸上是得到满足后的红润，抬起眼睫，用冰凉的手去牵他，“衍哥，最近管得太严了，我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陆衍不承认：“哪有很严？可乐不冰是可以随便喝的，雪糕也不是不要你吃，只是要适量。”
叶燃的好心情立马就被他叨叨没了，耸搭着耳朵，“衍哥你别念经了，我知道这些东西吃了不好，但是人这辈子什么都要具体到细微末节，真的很无趣的，偶尔像现在这样偷跑出来走一走，就算没有雪糕吃，心情也会变得很好……”
此时北京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两点。
陆衍的时间计划早在两个小时前就被打破，刚开始确实会有不舒服的感觉，但慢慢的，好像也无所谓了。
就像叶燃说的，如果什么都要具体到细微末节的话，活得再久好像也没什么意义。
叶燃很喜欢他陪着自己，叽叽喳喳，走路都很雀跃，“衍哥，会不会太晚了？我们要不先回去吧？”
“没事，我可以多陪你一会儿，等你什么时候走累了，我们再回去。”陆衍怕他有心理负担，扣住他的手指，故意开玩笑：“陈益不是整天跟我叨叨我不够关心你吗？身为队长，关心你的身心健康是我的主要责任，你不开心随时都可以让我陪着。”
叶燃“咯咯”笑了起来，抱着他的手臂，“那你陪我去那个桥上走走！白天路过的时候我就觉得晚上会很美，特别想去看看！”
陆衍很耐心，“好，陪你。”
对叶燃来说，陪伴就是最大的精神价值。
陆衍也深知这一点，所以愿意打破规则去陪着他，而对自己来说，叶燃本来就是他的例外，所以不需要用那些规矩去束缚。
这才是一个人活着的意义。
第二天，两人都没能按时起来，双双迟到。
张教练昨晚想了一个新战术，迫不及待地要安排，结果五人迟到了两，急得他火冒三丈，在陆衍面前又敢怒不敢言。
他不敢骂，蒋安敢啊。
他千里迢迢过来给他们加油打气，结果来第一天，就看到陆衍带头坏规矩，火气噌一下就上来了！
他看了下叶燃，怕把他骂哭了影响比赛。
好声让他去训练，然后把陆衍提到外面去，单独数落：“说吧，昨天是因为什么事焦虑睡不着觉，我帮你分担分担。”
陆衍淡定道：“没什么，就是出去散了散步。”
“你散……？”蒋安看了下训练室的叶燃，瞬间明白怎么回事了，再次暴走：“陆衍，你TM大晚上不睡觉，跑去散步？”
陆衍从容回他：“少睡两小时死不了人。”
这TM是死不死的问题吗？
蒋安跟他大眼瞪小眼，看他没什么反应，“陆衍，这都什么时候了！能不能把个人感情收起来？我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就是想看你们拿冠军，世界冠军啊，而且是给LPL拿的，不比你在北美拿的含金量重吗？这得产生多大的商业价值？”
他说完怕北美赛区的听见，还特意观察了一下周围，又继续劝导：“我知道你谈次恋爱不容易，但你也要知道咱们建队的不易，几百号人指着这次世界赛翻身呢，你再想也先憋着……总之后面不许再这样了，这段时间我会时刻盯着你的。”
陆衍叹了口气，“知道了。”
蒋安不满意，“你这是知道的态度吗？一点都不诚恳。”
陆衍本来懒得跟他解释，看他这么在意，无奈道：“我本来就只打算破例这一次，叶燃最近憋久了，心情不好，我陪他出去走走而已。”
蒋安听完半信半疑，“真的？”
陆衍懒得回他，收回手，那边蒋安又开始琢磨新的问题：“最近的训练有点多，叶燃不会心理出问题了吧？我看他最近不怎么爱说话，跟队内的交流也变少了，会不会觉得队友拖累了他，心里产生不平衡了？”
“你想多了。”
“我觉得我想少了，你看跟ZLG的比赛，叶燃发挥这么好对吧？他下来一点高兴的样子都没有，是不是最后一局战术牺牲了他，他觉得委屈了？”
“你真想多了。”
“不对不对，你这样说，我越想越不对了，我突然发现这才是个大问题啊……”
他琢磨了半天，又神经叨叨地抓住陆衍，“他现在可是我们XG的顶梁柱，绝对不能出问题，你确定昨天把他开导好了？要不今晚你再陪他出去散散步，帮他疏导一下？记得一定要跟他说清楚这是战术选择，不是要牺牲谁，也不是要故意捧谁，而且这个荣誉是大家的，我们整个战队都是一个整体，现在的舆论对每个人都非常好，让他心里千万不要有疙瘩……”
“哎呀，我还是觉得不行。要不你现在带他去找心理医生？开诚布公地跟他谈一下？”
陆衍忍无可忍推开他：“我觉得你有神经病。”
这人就多余来。
帮不上忙就算了，只会哔哔。
回到训练室，他们几个人已经在接收张教练的新战术，陆衍顺势站在身后聆听。
叶燃坐在最前面一排，听得很认真。
看他抬着小脑袋，一边听一边做笔记的样子，乖得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学生，跟台上大杀四方的样子完全不一样，陆衍忍不住想笑。
也不怪蒋安会这么担心。
这样的反差确实太大了，他看起来确实很容易崩溃的样子，但他内心的强大是连自己都会羡慕的存在……
这样很好。
他这样就已经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