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天天过去。
夜蛾正道倚靠围栏, 居高临下凝视夏油杰与家入硝子。他们在异能特务科接受了为期一个半月的培训,在这一个半月中正值发育期的家入硝子身高如竹笋般地蹭蹭蹭向上涨,夏油杰也不遑多让, 手持咒具时已有了小大人的模样。
他们位于一间打通三层楼的空洞内,银白色的墙壁连成一线,夜蛾正道站在位于二楼的小看台上,身旁是异能特务科的精英。
以及……
爆打哈欠的禅院甚尔张开血盆大口,眼角挤出一滴生理性的泪珠, 他兴致缺缺、昏昏欲睡。
一楼大厅中,夏油杰与家入硝子正在与一级咒灵搏斗, 夏油杰为主,硝子负责远程辅助。
夜蛾正道如此清晰地体会咒术界的说法:咒术师的成长不是线性的,有的人能在一夜间走向成熟。
他不确定家入硝子与夏油杰是否成熟了,夜蛾正道认为, 他们只是在为期一月多的学习中弥补了大量空白, 坐上成长的快车道——即便他们的成果超过寻常咒术师十年、二十年。
高专的学生也不过将将能对付一级咒灵, 还是出色的学生,他们只是小孩子, 却能做到许多成年人做不到的事。
“怎么样, 安吾君?”种田山头火姗姗来迟, 当他站在突出的二层平台向下眺望时,夏油杰已将一级咒灵浓缩成咒灵玉。
在五分钟内取得了胜利。
这就是咒术师与咒灵的战斗, 要么生、要么死,除却被拉入特殊的领域,就没有长时间不分胜负的可能。
坂口安吾不是咒术师, 他能观战多亏了那副眼镜,是异能特务科斥高价购入的咒具。
夜蛾正道点头道:“种田长官。”权作招呼。
坂口安吾不比夏油杰等人大多少, 俨然一副可靠少年官僚的做派,他一板一眼回答道:“非常优秀。”
在同僚面前,安吾的话并不多,固然是出于保密的需要,也正因此,他被视为机器人。
种田山头火感叹道:“他们正是我们国家的火种,是未来的栋梁啊。”
在场人不置可否,禅院甚尔才不在乎上层的勾心斗角,他没工夫管那些,对他来说早点下班高于一切。
夜蛾正道政治不敏感,他只停留在“官方不愿让传统而腐朽的咒术界掌握年轻人,试图扶植新的机构同传统打擂台”,背后的原因却不可知。
种田山头火宣布:“如此,初期培训也差不多结束了。”
所谓的初期培训,是指让夏油杰与家入硝子拥有基础保护自己的能力,足以对抗外界汹涌流淌恶意的培训,他们本预计将人藏半年至一年,没想到在两个月内就完成了。
“当然,他们还需要一些历练,横滨的环境不仅能帮夏油君短时间内搜集大量咒灵,还能让他们习惯危险、化解危险。”
这是对坂口安吾说的,接下来需要坂口安吾做一下布置。
禅院甚尔并不在意,他只是倚靠着墙壁,换一个姿势道:“所以,我们的合同结束了?”
他终于不用教导这俩小崽子了。
种田山头火却说:“不,禅院先生,希望我们的合作能够持续下去。”
他看向夏油杰,他已经吸收完咒灵玉了,家入硝子盘腿坐在他身边拆解复合弓,似乎在说些什么,一只白猫从角落里射出来,四仰八叉得抱着夏油杰的脖颈,看他痛苦的样子,快被这猫勒窒息了。
这可爱的一幕让种田山头火露出会心的笑容——他还有些别的盘算。
种田继续对甚尔说:“您也看见了,夏油君是式神使,为了让他在近战上拥有与远程战一样的优势,不得不持续磨练技巧,他不像你拥有得天独厚的身体条件,只能靠勤来补拙。”
夜蛾正道听了,只觉得种田山头火在胡说八道,如果说夏油杰是“勤能补拙”,那他们这些咒术师是真没活路了。
他只能叫“天才还努力”!
以及,夏油杰的身体素质不好吗?他只是没有禅院甚尔这样的非人变态,夜蛾正道认为,以他的底子成体术大师一点儿也不难。
种田山头火商量道:“东京离横滨不远,每周末来补习怎么样?”
禅院甚尔当然没意见,这可是躺着数钱的好事儿!
一口应下。
唯一不妙的,可能是美久对这俩小鬼与一只猫过于友善。
甚尔双手枕在脑后,心说:小鬼真是麻烦。
他平等地看不顺眼所有小鬼,依靠父母馈赠成为咒术师的天才小鬼是麻烦中的麻烦。
*
场内,夏油杰与五条悟有话说。
身为三人中的唯一不完全常识人,夏油杰略有些忧心。
他对大白猫道:“你已经离家出走一个半月了,悟,好歹回去通风报信吧。”他还记得五条悟的珍惜地位,与他从小面临的层出不穷的暗杀。
别真让五条家人以为他出事了。
五条悟不屑一顾,他说:“这你可就想错了,杰。”他被夏油杰抱着,一人一猫面对面,两脚兽凑得太近,让披着厚毛毯的猫猫神不舒服了,他伸直手臂,抵在不聪明的教宗的脸上。
“太热了,远些远些。”
家入硝子看懂他的嫌弃,淡淡想:真双标啊。
扑夏油怀里的也是你,嫌弃他热的也是你。
众所周知,猫猫神是一种极难讨好的生物。
五条悟教育夏油杰,他认为自己的小伙伴哪里都好,却缺乏一些政治头脑,又或者是大局观,他看似了解了咒术界的条条框框,对其本质却一窍不通。
硝子可能好点,可她不在意,有种随波逐流的闲适感,像岸边的浪花,被推着走。
“首先。”五条悟伸出肉球,他想比“1”,奈何猫爪不支持他做出高难度动作。
“我并没有离家出走。”他宣布着一些在旁人听来匪夷所思的话。
五条悟很少谈论五条家的事,他认为那都不重要,他更珍惜跟夏油杰、家入硝子在一起的时光,打个比方,假设说与小伙伴的生活是鲜活的电影,五条家的故事就是重复播放的黑白默剧。
对他来说,两个月的经历比过去十数年还有趣。
只是为了让夏油杰的小脑瓜开窍,他不得不解释。
“五条家不能没有五条悟,近十年来它逐步成长为御三家之首,都是因为诞生了六眼与无下限的缘故,除非是切实的死亡,否则六眼会一直在五条家。”
这解说很有意思,仿佛在五条悟的话中,他与六眼不是划等号的,六眼只是个符号。
夏油杰艰难理解:“也就是说……”
硝子插话道:“也就是说,就算他真从五条家离家出走了,他们依旧会做出五条悟在家的假象。”她看向白色大猫,“对吧。”
五条悟点头:“就是这么一回事。”
“同时加紧搜索,试图在情况暴露前找到我,考虑到我过去在咒术界的活动不算活跃,这起码能拖十个月一年。”
他宣布道:“就是这样。”
所以对后辈的担忧啊、离家出走后要报平安啊,这些都不会用在五条悟的身上,实际上,他压根没感觉过什么平等的家庭关系。
连他的父母对他都不像是父母,而是君主与诚惶诚恐的臣子。
夏油杰沉默了。
这本是让人难过的、值得同情的,被符号化的身份凌驾于活生生的人之上,可又因为对象是五条悟,反而生不出这样的心思。
他张扬肆意的小伙伴是不应该被任何人同情的,他应该强大而自由。
他暗自决定不再跟五条悟说他们家的事儿,他自己能解决。
*
配合祓除一级咒灵后,种田山头火一边鼓掌一边从大门而入,他宣布道:“恭喜你们家入君、夏油君,你们暂时毕业了。”
“相信在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你们已经能数量掌握自己的术式,拥有一定自我保护能力,能够面对外界的风雨。”
夏油杰问:“也就是说,我们能回东京了?”
种田山头火双手背在身后道:“还差最后一道工序,这既是毕业考试,也是异能特务科对你的优待。”
“因横滨的特殊性,咒术局的势力一直无法渗透入这座城市,一些常规型的祓除咒灵工作也无法开展。”他的视线在二人面部逡巡,还意味深长地带过五条悟的猫脸。
五条悟无辜地眨巴眼睛。
喵喵喵!
为什么要看一只可爱的小猫咪呢!
他要装傻到底!
“你们也看到了,横滨的咒灵比东京只多不少,或许在连日的恐惧中,人会对危机麻木,释放咒力的速度日益平缓,可咒灵就像是积年的污垢,紧紧黏在这座城市的角角落落。”
“接下来的一个月,你们将在禅院与夜蛾的保护下地毯式清扫这座城市的咒灵,我相信你们已经有独自面对一级咒灵的能力,而特级咒灵即便在日本境内也不多。”
真有也无所谓,让禅院甚尔上就可以了。
“相信在清扫完一座城市的咒灵后,夏油君的能力会有质的飞跃,而家入君也会积累面对咒灵的经验。”
“唯有亲身祓除,你们所学的知识才能在一次次的战斗中融会贯通,将记忆转化为肌肉记忆,将面对危险的应对方式变成下意识反应,这就是在未来的一个月中你们要做的。”
他说这些话时没避讳夜蛾正道,如此大手笔的帮助让他说不出话来。
官方的积蓄远不如古老的咒术界,后者藏有无数的孤本、更有不可胜计的咒具,然而咒术界的能量分布是金字塔型的,只有那么一小撮出身御三家的人能享受顶尖待遇,此外他唯一知道的就是九十九由基。
——平民出生却又拥有超强术式的年轻女性。
夜蛾正道认为,在她身上倾注的资源也不算是顶尖的,九十九由基一身反骨,从未向高层或任意世家投诚,人们眼馋她的能力,却又担心养出反噬自己的狼。
所以她一毕业就扔下国内的诸多事务,潇潇洒洒出国了。
官方对家入硝子跟夏油杰的态度却不同,他们只有这唯二的好牌,纵使有像自己一样底蕴不深的咒术师向官方倾斜,却不能起决定性的作用。
这或许是咒术界忽视平民术师的缘故,只觉他们是乌合之众。
但特级术师是不同的。
夜蛾正道想:成长起来的特级术师像是一座挖掘不尽的宝库,他们值得投资。
*
成年人将惊涛骇浪藏于胸中,孩子对享受的优待一无所知。
五条悟认为是正常的,五条家对他的投资豪奢得令人发指,夏油杰跟家入硝子压根不认识其他咒术师,毫无概念。
夏油杰有些高兴,又有点惊恐,在接下来的一个月中,他只能尝到糖的味道了。
他一脸深沉地想:我这辈子恐怕再也不想吃甜食了。
他真想跟五条悟换换口味,后者是狂热的甜食爱好者,让他一年三百六十天不重样地吃甜点都不会难过,夏油杰不行,他口淡,最爱吃的是凉面——没什么味道、加点黄瓜丝跟蛋皮,加酱油调料汁的那种。
他发誓下个月绝不吃凉面,不能让甜腻腻的味道污染他最爱的美食,那他真的会崩。
……
夏油杰的忧伤成年人一无所知,激励完三小只后,种田山头火率先离开,坂口安吾紧随其后。
基于坂口安吾的异能力,他必定是异能特务科的基石、下一位接班人,种田山头火看重他、信任他,让他随侍左右。
与多数科员不同,出身于新潟市大家的坂口安吾拥有敏锐的政治素养,他的父亲曾是众议员的议员,在家族破灭前,中二年级的坂口安吾是个不折不扣的反叛者,眼下却成为了禁/欲主义的社畜。
“……在尚未培育出超越者的现在,夏油君与五条君是日本最有可能的下一代超越者之一。”种田山头火说,“什么是异能力?什么是超越者?拥有异常于常人能力者就是广义上的异能力者,咒术师在国外虽少却不是没有,我听说钟塔侍从将咒术师、吸血鬼也定义为异能力者。”
“从这角度来看,五条君跟夏油君成为超越者的潜力,而据我观察,五条君并不同于御三家的其他人,拥有广博的胸怀与格局。”
“以及家入君,那可是非常罕有的,比与谢野晶子更加全面的治愈能力。”种田山头火走在前方,LED灯管将他的影子拉长。
“与谢野君拥有常暗岛对战经历,我们都知道,军医往往拥有比一般军人更高的机动性与自保能力,家入君起码要有与谢野的素质才行。”
“但在签订和平协议的当下,没有地方给她进行历练,我们不得不另辟蹊径。”
安吾沉默得像是种田山头火的影子,这些他都清楚,不仅如此,他还推动了发展。
譬如说正在档案室内躺着的“XXX绝密文件1047号——五条悟于横滨的行动报告”。
“对了。”种田山头火说,“我听闻五条家拜访了武装侦探社?”
那是目前横滨内唯一一家拥有“异能开业许可证”的会社,在夏目漱石的举荐下成了第一个吃桃子的人,由于武装侦探社的人数较少,目前暂被视为警视厅与异能特务科的辅助机构,帮助审理横滨市内的违法案件。
不包括火并,只着眼于谋杀。
“是的。”坂口安吾推鼻梁上的眼镜架,镜片反射出冷冷的白光。
种田山头火笑了:“那真是一件好事。”
他们心知肚明,求助于似附属于异能特务科的机构,证明在这一场搜寻中五条家的人愿意服软,他们本以为看过五条悟的“苍”,就能顺藤摸瓜找到本人,哪晓得在横滨挣扎一个月后也没得出结论。
异能特务科又将夏油杰与家入硝子看得如同眼珠子,根本接触不到这两位知情人。
无奈之下只能向异能特务科施舍人情——禅院家已发现了五条家的动态,在前些日子的联合围剿行动中多有试探。
五条家不可没有五条悟,此乃共识。
……
武装侦探社设于晚香堂。
成立不到半年的会社只有三名成员,福泽谕吉、江户川乱步、与谢野晶子。
将任何一人放出去都能搅动横滨的云雨,奈何三人凑在一起,营造出皮包公司的寥落感。
办公室也很业余,晚香堂本来是夏目漱石的教学场所,除却几套桌椅与孤零零的黑板外什么都没有,在电子设备不盛行的二十一世纪初,福泽谕吉并未配置电脑设备,一台电话、两张办公桌、一座二手沙发与堆满零食的茶几便构成了小公司。
别说茶几面了,办公桌的抽屉里也塞满了粗点心,任何一位被推荐来武装侦探社的委托人都会怀疑自己被耍了。
五条诚就是其中之一。
论血缘,他是五条悟的堂兄,也生一头白毛,盘靓条顺,可没了五条悟的卡姿兰大眼睛,总觉差点味道。
他是五条家年轻一辈中的一级咒术师,跟在大长老身边,退能当保镖,进可做打手,兼数学学得不错,偶尔还能跟万能的悟大人一起做高数题。
可就是在横滨的一个半月,五条诚被折腾得心力憔悴。
他有一定的追踪能力,可惜眼睛要瞪瞎了都没发现五条悟。
他有强大的武力资本,但在横滨被火箭炮轰得到处乱窜。
五条诚高昂起的头颅被这座城市打击得如风里飘荡得小白菜,在大长老沉着脸联系异能特务科后更是痛心疾首。
是他们无能啊!让五条家受这种耻辱!
五条哲也沉得住气,他跟异能特务科打了三个来回的机锋,只得到写武装侦探社地址的小纸条,回头看五条家的年轻才俊,各个像霜打的茄子。
他双手插在宽袖里,仿佛曾经看不起普通人的压根不是他,训斥道:“明白了吧,不是所有普通人都低人一等,你们看横滨的这些人,不说异能力者,就算是□□,你能说他们就是弱者吗?”
“毫无敬畏之心只会像禅院家的人一样,在这座城市折戟沉沙。”
他教导年轻人要心怀警惕,必要时低下头颅,与有火力的人和睦相处。
五条诚只能垂头丧气地说:“是。”
偶尔也有反骨仔腹诽:大长老,您一开始可不是那么说的。
明明一群人中最看不起普通人的就是五条哲也!
显然,他们都学乖了,被横滨教做人了。
在异能特务科的指引下来到晚香堂,这地方风雅而隐秘,五条诚在大长老的示意下敲门。
他耳聪目明,将门内的推诿声收入耳。
江户川乱步:“晶子,有人敲门。”
与谢野晶子:“我听到了,乱步先生,你去开吧。”
江户川乱步:“为什么是我,我正在吃粗点心啊!”
与谢野晶子:“你距离门就三米,我正在磨指甲。”
与谢野晶子越来越活泼了,她是尊敬江户川乱步没错,却学会爱但不纵容,比如现在,她正对照美妆杂志修美甲,开门的活必定让给江户川乱步。
五条诚:“……”
没问题吧?
“社长!”
“……实在是太感谢了,社长!”
门开了,福泽谕吉凌厉的气势逼得五条诚后退一步,手指抵刀镡,将五条哲也护得密不透风。
“我是福泽谕吉,武装侦探社的社长,有事进来说吧。”
他深深看五条家众人一眼,折身回门内。
五条诚产生侦探社内强者如云的错觉,可惜这错觉只维持了一秒,很快他看见门内吵吵闹闹的二人组。
……什么皮包公司。
大长老的拐杖抵在地面上,发出脆响,空荡的室内加速声音传播,与谢野晶子与江户川乱步停了下来,乱步立马展开桌面上的黑框眼镜架在鼻梁上。
他看向五条家一行人:“原来如此,你们的来意我已知晓。”
“想要找到他,你们需要去三个地方。”
等等等等!
五条诚傻了,他们还没有说来意呢,怎么就知道了?
哦,他明白了,是异能特务科泄漏的对吧,提早将他们的要求转告武装侦探社,让他们先行寻找。
可恶,他们一定知道悟大人的下落吧,故意让他们多跑一趟。
他倒不怀疑异能特务科能找到五条悟,夏油杰跟家入硝子肯定知道他们悟大人的下落,这两人掌握在异能特务科手中,肯定早说了。
既然这样,干嘛不送佛送到西,他们上去堵人。
江户川乱步偏偏不愿意,很难说他是要故弄玄虚还是有其他想法。
还是大长老上前一步,气沉丹田道:“你说。”
“首先,三天后下午四点,前往擂钵街第六层14号。”
江户川乱步说:“下一个地点我到时再告诉你们。”
……
位于横滨港口的一片墓园内,正在进行一场肃穆的葬礼。
森鸥外穿一袭格格正正的黑西装,浑身上下唯一的点缀就是那条暗红色的围巾。
围巾的颜色像凝固的血液,或许它上面正残留着先代的血。
它冠冕堂皇地挂在杀人凶手的脖颈上。
为尊敬黑/手/党的起源,他请来了神父,进行一场意大利式的遗体告别仪式,他们拥有诸多穿黑西装的大个子,以白色玫瑰妆点的棺木,可又在横滨最历史悠久的大楼中设灵堂,放香炉与挂着黑色绸布的照相框,请来僧侣为先代超度。
葬礼主打东西结合,又因花销够多而让人挑不出错,忠于先代怀疑他死因的下属窃窃私语,认为森鸥外是做贼心虚。
太宰治也在场,他站的位置很靠前,这让许多自认劳苦功高的成员不满,一个孩子,不满15岁,他或许是森鸥外的弟子、助手,可他甚至没加入黑/手/党,又怎么能越过一众人站在那儿呢?
即便他们知道,太宰治只缺少一个宣誓的仪式。
或许是看不惯先代的恶行,横滨没有落下一滴雨,在一个风和日丽的艳阳天中,葬礼结束了。
森鸥外从寒暄的人堆中逃出来,坐上□□首领的专用车,太宰治早在那里等他了。
这既是对太宰治的保护,也是对他的看守,森鸥外的心胸宽阔又狭窄,他并不确定太宰治是否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说出先代死亡的真相。
那些人对他开枪只缺一个借口,彼此之间岌岌可危的平衡随时都有可能被打破。
他还是用属于森医生的气虚的口吻,故作可怜道:“真麻烦啊,我从来不知道办葬礼是这样一件劳心劳力的事。”为此他已经一周睡眠不足三小时了。
太宰治踢弹着腿:“谁叫森先生这么爱面子呢,明明只要简葬就行了。”
“一边喊着没有人没有钱,又要从瘪瘪的钱包中拨出巨款做面子工程。”他声音清悦,像在唱着歌。
“根本没人感谢森先生吧。”
“痛恨先代的人诅咒他下十八层地狱,疯癫的灵魂配不上昂贵的葬礼,再多人超度不过是一层遮羞布。”
“崇拜他的痛哭流涕,痛惜死亡带走了他们的首领,并将苗头指向可能的罪魁祸首。”
森鸥外嘴角挂着苦笑:“即便如此,这层遮羞布也是需要的,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啊,太宰。”
太宰治冷不丁地问:“即便他们在葬礼上讨论如何伏杀你吗?”
森鸥外嘴角的笑容一僵,有的时候他真痛恨太宰治的聪敏,当他将自己看透人性的惊人天赋当作武器,刺向自己时,森鸥外总会感到心悸。
——为他不合时宜的直白与试探。
“是的。”他只能回答道,“就算没有这场葬礼,他们也会私下会面,伏杀永远会存在。”
太宰又将他的尖锐收回去了,他扭过头去,像一只舔舐爪子的黑猫,恹恹地说:“所以你人为创造了这一个环境,给他们机会,最好能将所有怀二心的人试探出来,一网打尽。”
森鸥外笑道:“这只是先头部队罢了,对组织的接受与整合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即便获得了切实的好处,人也会奢望不曾拥有的那些,浮动的人心一直存在。”
“不过,我在危难关头接手组织,在百废待兴之际重建,必须有整齐的人心,得一次性将那些人杀怕才行。”
“否则不仅要面对外界的刀剑,还有提防背后的冷枪。”
他循循善诱道:“你能帮我一同解决吗?我实在没有更信任的人了,太宰。”
太宰治轻飘飘说:“森先生不应该也不信任我吗?”
森鸥外笑道:“这不一样,太宰,我们是命运共同体。”
太宰治撇嘴道:“压榨未成年人,还真敢说啊。”
他道:“不过,我也好奇很久了,黑/手/党的世界究竟是怎么样的,或许我能在其中找到我向往已久的死亡吧。”
十四岁的少年谈生死是很奇怪的,可放在他身上一点也不违和。
森鸥外心头大石落地,他知道,太宰治答应了。
对十四岁的少年委以重任,让旁人知道恐怕觉得他疯了吧,对反对势力的围杀,哪怕是在黑暗世界浸/淫多年的老手也不敢打包票说自己会成功。
可森鸥外,他对太宰治比对他自己更自信。
他问太宰:“你准备在哪里动手呢?”
太宰治说:“那要看他们自己。”
“但我猜测,他们很快会发现伏杀是行不通的,森先生你会像乌龟一样龟缩在□□大楼内,将属于你的楼层经营得密不透风,想要夺权只能正面冲击,在人心浮动的当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杀新上台的首领,完成政变。”
“为此,他们需要更多的火力。”
“靠近□□大楼的红砖仓库动不了,把手的人太多,又有其他组织的人在附近,鱼龙混杂,有风吹草动立刻就能发现,于是他们只能去力量相对薄弱的金门仓库。”
金门仓库靠近擂钵街,在大爆炸后以一毫厘之差幸运地存活下来。
“那附近的烂尾楼很多,还有些萦绕着诡异传说的空楼,连那些胆大包天的流浪儿都不敢去,又没有监控,自然能成为冲击金门仓库的前哨阵地。”
太宰运筹帷幄道:“大概就是那里吧。”
说的是反对者的葬身之处。
“所以,为了配合他们的行为,还邀请森先生一直闭门不出才行。”
三言两语将全部计划安排完。
森鸥外长舒一口气道:“实在是太可靠了,就拜托你了太宰君。”
“不过……”
这句转折吸引了太宰治的一点注意力,他看向森鸥外。
“我曾听过一些传闻,那些境内盛传的灵异地点,是真的有其特殊之处。”
“内网或许有相关资料,我会整理一些给你看。”
“有的时候威胁我们的可不仅仅是人类,太宰君,还有那些未知的存在。”
……
“我想吐。”
夏油杰麻木地说:“我想吐。”
平生第一次感受甜到想吐,夏油杰想自己是太矫情了,这不比以前吃呕吐物抹布好?
可他从未如此密集地吞下咒灵玉,他记得清清楚楚,三天内他吃了843个咒灵球!
多数是四级三级、一丁点儿二级,以及零星几只一级。
五条悟推着咒灵玉,他控制不住猫科动物的本能,玩咒灵玉像是玩弹球,小圆球滚到哪里,他就喵喵喵叫着追到哪里。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杰!”五条悟说,“能在一天内吃这么多硬糖,我想都做不到呢!”
家入硝子还体贴点,她问:“喝水吗?”
夏油杰的表情十分扭曲,他先拒绝家入硝子:“不了,它们喝起来就像是齁甜的液体糖浆。”
家入硝子面露同情之色道:“真惨啊。”
又扭头对五条悟道:“首先,我并不是把糖含化了,而是强吞下去。”他的喉咙口比咒灵玉小太多。
“其次,我不算很喜欢甜食,现在糖位列我讨厌清单的第一名。”
五条悟惊呆了:“竟然有人不喜欢甜食!”
他说:“你要不在商城里看看,有没有凉面味儿的改味剂吧。”
夏油杰月半眼:“没有那种东西,我也不想讨厌凉面。”
给他留点爱吃的东西吧。
他们一天工作十二个小时,异能特务科真在搞极限挑战,夜蛾正道跟着夏油杰与硝子,都为这工作量而心惊,即便许多是四级咒灵,这工作量也太超过了。
他说:“要不先放过四级咒灵,看更强的那些吧。”
夏油杰自己拒绝了:“我把他们当消耗品与子弹用,在群攻中四级咒灵必不可少。”说的是开流星雨大招。
禅院甚尔跟在小队后摸鱼划水,已经三天没有见过美久了,他当自己出差,在冰箱里塞满了饭团与热一下就能吃的小菜。
迫不及待想回家的甚尔表示:“快点吧,你还想矫情到什么时候,小鬼。”
夏油杰:“……就算接着祓除,你也要干满三天。”他们是做三休一。
强压下喉咙中甜腻腻的味道,他问硝子:“接下来去哪里?”
硝子回忆道:“东区已经结束了,马上就是擂钵街吧。”
“啊,那边好像有几个灵异地点来着。”
五条悟:“喵喵喵喵喵!”
那种地方还能有灵异地点?
在他看来,擂钵街就是西横滨最大的灵异地点。
夏油杰:“……那应该叫战后遗址吧?”
五条悟拍爪子:“喵喵喵喵喵喵喵!”
先去擂钵街看看吧!
他要去看自己的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