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小姑,我做了几把牙刷,你们用用看。”凌息掏出自己做的牙刷分给霍垚几人。
周盐接过牙刷,新奇地来回翻看,“师傅,这是用来做什么的啊?”
凌息解释道:“清洁牙齿用的。”
“怪不得叫牙刷呢!”周盐醍醐灌顶,再去看手里的东西,越看越惊奇,“我以前怎么没想到呢?师傅不愧是师傅,就是厉害!”
周盐朝凌息竖起大拇指,双眼迸射出光芒,里面充满崇拜之情。
霍垚敲了下他脑袋,笑着问凌息:“这小玩意儿如何使用?”
“牙刷可以沾牙粉或盐巴,如果没有,可换作炭灰,炭灰加入一点水,在刷完牙后用清水洗漱干净口腔避免刺激。”凌息细细介绍牙刷的用法。
牙膏的配方不难,但需要各种中草药以及一些比较难得的辅料,现有条件不足的情况下,只能退而求其次。
乡下人早上记得用清水漱口就不错了,哪会愿意花钱买牙粉,即便家里有盐巴,炒菜都舍不得放,更别提拿来刷牙,简直浪费钱。
周顺做木匠生意,这么多年下来还算有点家底,比那些人要讲究些,但也不过以杨柳枝清洁口腔,听凌息说了三种法子,顺势起了明早试试的心思。
“上回拿给你们的香皂快用完了吧,今儿顺路正好送些过来。”凌息特意将松香皂包了起来,打眼看上去愣是猜不出里面装的啥。
“来就来,咋还拿这么多东西过来,上回拿的香皂还剩不少呢,待会儿把东西带回去,听话。”霍垚心头又酸又暖。
俩孩子穷得叮当响还想着她,这片孝心真是多少银钱都换不来。
“香皂原材料都是山里找的,不花钱,小姑您别担心,我们没饿着肚子。”凌息把松香皂塞回小姑怀里。
霍垚怀疑地看向旁边的霍琚,霍琚轻轻颔首,她才相信,“这次算了,以后可别往我这儿拿东西,小姑啥都不缺,小姑就希望你们能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改明儿再生个大胖小子。”
凌息脸上的笑容僵住,干巴巴傻笑糊弄,“哈哈哈哈——”
霍垚留两人在大岩村住一晚,明早再回去,凌息本无意打扰,毕竟他们家人多,可能住不开。
霍垚和周顺却死活不让他们走,说什么也要让他俩住一晚,“那么大个水车你们也不可能背回去,明早叫老三驾牛车送你俩回去,就这么说定了。”
凌息和霍琚对视一眼,“那就麻烦小姑,姑父了。”
“瞎客气啥,到小姑这儿就是回自己家。”霍垚嘱咐周盐带凌息和霍琚到处走走,别在屋里待着闷得慌。
周盐开心地拉拽着凌息带他去自己的小天地,穿过纷飞的木屑,凌息掩住口鼻不忘叮嘱身后人,“你小心脚下,到处都是碎木头。”
霍琚低低应声,“嗯。”
“锵锵锵锵——”
周盐大手一挥,用力推开门,屋子里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堆了一堆,看上去杂乱不堪,仔细观察会注意到它们的分布其实有规律。
“嗷呜!”周盐猛地转身把一个老虎头凑到凌息眼前。
凌息纹丝不动,淡定的接过他手里的东西,“你的雕工不错啊,栩栩如生。”
周盐扬扬下巴,“那是当然,我爹手把手教会的。”
“表哥,你热不热?”周盐窜到一个高架子前,霍琚侧头看去,一阵风慢慢吹来。
凌息眼前一亮,“手摇式风扇!”
“风扇?师傅你好会取名字!我娘说我这像叶子,叫三叶子。”周盐一拍巴掌,决定下来,以后它就叫风扇。
“可惜这玩意儿需要人转动,一边流汗一边扇风还不如静静地躺着凉快。”周盐苦恼地耸耸肩。
凌息拍拍他的肩膀,流露出奸商本色,“傻孩子,你卖给有钱人呀,他们可以命令下人出力,自己享受,假如再在风扇前摆一盆冰,岂不更凉快。”
周盐光是想想就美得要冒泡了,“啊,我也想成为有钱人。”
自打凌息到周盐的小宝库巡视一圈后,周盐自信心蹭蹭蹭地增长,他们家所有人,乃至整个村的人都称他的小宝库为废品库。
今天!就在今天!他的亲表嫂!亲亲师傅终于为他正名,这就是个宝库!
周盐恨不得抱住师傅嗷嗷哭,好不容易出现个懂他的人,真是太难了!
“哪有什么废品,那是放错位置的宝物。”凌息摸摸他毛茸茸的脑袋。
原本已经憋住眼泪的周盐彻底绷不住,嗷的一嗓子哭出声来。
霍琚瞳孔微颤,长久地注视着不远处的少年,一如既往闪耀。
为了哄好小表弟,表哥表嫂贡献了两张手帕,看着小表弟还回来擤过鼻涕的帕子,霍琚俊脸黑成锅底,吓得路过的小孩儿连连后退。
“回去给你多做几张新的。”凌息出面和稀泥。
霍琚凉嗖嗖扫他一眼,“谁做?”
被这么一问,凌息骤然反应过来,对哦,他们家手工活一向是霍琚在做,自己那句话压根儿没起到安抚作用,反而在给霍琚增加工作量,完全是火上浇油。
脑子快速运转,理清楚后凌息机智地改口:“我给你多买几张新的。”
霍琚没吱声,不过面色没之前那么难看,凌息偷偷松一口气,感觉自己快摸准霍琚的脾性了。
好不容易将人安抚好,周盐不知是不是故意地开口:“表嫂,表哥刚刚是生气了吗?不会吧?表哥不会那么小气吧?”
“我要是能娶到你这样的夫郎,我肯定每天都很快乐。”
虽然不知道哪里有问题,但作为军人的直觉告诉霍琚,周盐的话怪怪的。
他冷冰冰睨了周盐一眼,周盐一脸单纯无害地回望他,霍琚额角青筋跳了跳,声音无限接近零下,“你是小哥儿,你娶不到。”
周盐的笑容僵在脸上,生生碾碎后槽牙,“咱们大盛可没禁止小哥儿和小哥儿通婚。”
霍琚居高临下扫视他,带着与生俱来的压迫感,“大盛没禁止,你爹妈禁止。”
周盐:“……”
彻底笑不出来。
凌息一路保持安静听兄弟俩打嘴仗,周盐伶牙俐齿居然败给了木头人霍琚,他是意外的,因为每回他和霍琚打嘴仗,常常以霍琚被他惹生气闷闷地走开作为结局。
周盐气鼓鼓地瞪了霍琚一眼,闷不吭声往家的方向走。
得嘞,居然还是一脉相承的。
“你跟小孩儿计较什么?”凌息张望周盐的背影,头顶仿佛还冒着把火,怪好笑,也怪可爱的。
霍琚淡淡暼了眼凌息,“你大他一岁。”
凌息立马闭嘴,再说下去要殃及池鱼了。
他俩在大岩村晃悠一圈,回去怀里被塞满了东西,鸡蛋鸭蛋,蔬菜水果,要不是他们跑得快,鸡鸭鹅都已经塞手里了。
大岩村的村民为了感谢凌息无私奉献水车图纸,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全往他怀里塞。
凌息以为他们逃过一截,等走进小姑家院子才发现,好家伙,人大岩村村民早把东西送小姑家来了。
“咋办?”凌息与霍琚面面相觑。
霍琚思索片刻说:“意思意思收点吧,剩下的明天走了再拜托小姑他们还给大家。”
凌息想了想也觉得这样做比较好,全拿走不太好,这年头谁家都不容易,一点儿不拿也不好,辜负了大家的心意,而且人家会一直惦记这点恩情,带点走意思一下差不多。
吃完饭时,姑父叮嘱霍琚他们不必急着收稻,“我家人多,快点收完就过去帮你们收。”
霍垚显然同丈夫商量好了,附和道:“大郎腿脚不方便,就凌息一个人那哪成,怕是不会收吧?”
霍垚记得凌息来自别的地方,会读书识字,如今能识文断字的汉子都少,何况是哥儿,想必凌息家中必定不凡才能供他读书,这般出身别说下地干活,恐怕十指不沾阳春水。
事实证明,凌息的确不会做饭,霍垚也就更加笃定他不会伺候庄稼。
馒头啃得正香,突然被提到,凌息咽下嘴里的食物,“我不会,但我可以学。”
“不用担心我们,五亩地而已,我自己就成。”
他话音刚落,一声冷哼随之响起,众人目光齐齐投向周顺的大徒弟邹旺。
邹旺被盯着恼羞成怒,“看我干什么?不应该看吹牛逼的那个吗?”
“邹旺,说话注意点儿。”周顺厉声提醒。
现场周盐尚未出嫁,凌息和三徒弟夫郎是新嫁夫,哪听得汉子大庭广众下说脏话。
然而凌息根本没注意到,奇怪地回视邹旺,“五亩地而已,有什么好吹牛的?难不成你吃那么多饭菜,连五亩地都收不完?”
邹旺生得不及周顺和霍琚高大精壮,但也说不上瘦弱,身板算结实的,吃得自然不少,尤其爱吃肉,不过这年头谁不爱吃肉。
他是大师兄,其他几个师兄弟不好跟他抢,他也没点谦让之心,每回吃肉最积极,这会儿他碗里肉菜垒得冒尖,手里握着不知第几个馒头,结合凌息的话,简直在赤.裸-裸骂他好吃懒做。
邹旺整张面皮涨得通红,周围人的视线针扎般难受,霎时怒从胸中起,狠狠将筷子拍在桌子上,发出声巨响。
“你个小娼-妇,嘴贱什么呢?”
说着他猛地抬起手,竟要打人。
周盐哪见过这仗势,顿时被吓得脸色煞白,肩膀颤抖,包括三徒弟新娶的夫郎,以及年纪最小的徒弟,他们宛如三只战战兢兢的兔子。
凌息不动如山地坐在原地,眼皮没颤一下,分毫没有被邹旺恐吓到的意思。
邹旺以为自己能吓唬住对方,触及少年湖水一样平静无波的眼睛,倏然有种被当成傻子轻视的错觉,燃烧的怒火被浇下盆热油,轰然燃烬他所有理智。
拳头用力朝凌息面门而去,看他打不死这贱-货!
“碰!”
拳头尚未感受到皮-肉的触感,邹旺便觉眼冒金星,颧骨腮帮以及更多说不清的地方传来炸裂似的疼痛。
身体腾空,撞上墙壁,顺势滑落,邹旺身体蠕动两下从嘴里吐出一颗染血的牙齿,“咳咳咳——”
时间仿佛被按下暂停键,三四秒后大家才从刚才的意外中缓过劲儿,明晰究竟发生了什么。
徒弟们犹如鹌鹑,悄悄借余光瞄霍琚,沉默寡言的男人此时如一尊杀神伫立在那里,仅一眼便叫人肝胆俱裂,再不敢偷看第二眼。
这就是久经沙场的将士吗?
似乎无论经过多长时间,他们身上的血煞气都不会消失。
霍琚一拳头把邹旺打得爬不起来,饶是霍垚也心惊,周顺几个徒弟更是绕路走,唯独凌息夜里照常躺在他身边,甚至眨巴着晶亮的眼睛夸赞道:“嘿嘿,我也过了把英雄救美的瘾,你打人的样子真帅。”
乌云被一阵风吹散,洒下满室清辉。
霍琚扬起唇角,静静凝视被月光照亮的面庞,的确是个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