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掠星的表情愣了愣,他陌生地看着和自己朝夕相处的室友,嘴唇张了一下,却还是没能说出什么话。
江上一阵冷风袭来,沈掠星缩了缩脖子,终于想起眨眼,下一秒,他猛地低下头,用力给S发出几个字:你别耍我!
顷刻间,宿延已经走到跟前,沈掠星又抬起头,神色冷下来:“我要见的不是你,S人呢?”
“你答应过他,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走。”
宿延望进沈掠星愤怒的双眼里,声音微沉,藏着难以察觉的慌张。
“他人呢?”沈掠星不想回应什么,只僵硬着问。
“你初一刚用这块手表和S聊天的时候,提到自己家有个远房亲戚,姓宿。”
宿延想抬手把随时会逃走的人抓紧,却又不敢伸手。
沈掠星面色越来越冷,他的嘴唇紧紧抿着,像是终于感知到了今天的温度、僵硬而苍白。
“你说你讨厌他们一家。”宿延将目光转开,像犯了错误的小朋友,他望向地面,声音更小了:“特别是那个诬陷你偷了手表的宿延。”
沈掠星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宿延,眼底浮现出无法置信,周围仿佛在一瞬间安静下来,沈掠星耳畔回响着那几句他只和S说过的话。
而现在,这些话从宿延口中说了出来。
“虽然诬陷你的不是他,但他依然不敢告诉你他是谁、更不敢发照片。”
宿延的眼睛在夜色下被光景照拂,闪动时如江水般潋滟:“因为他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沈掠星下颚克制不住地收紧、再松开,他眼中隐隐透出猩红,再次启唇,似乎生怕宿延听不清,他一字一句缓慢地说:“我要见的不是你,S在哪?”
宿延抬眸,他和沈掠星对视,明明挺拔高挑极了,这一刻看起来却尤其狼狈卑微,他压低声音,用商量的语气询问沈掠星:“那就当我们这次没有见过面,可以吗?”
沈掠星紧紧握拳,眼中红意汹涌而出,他死死控制着浑身的颤意,而大脑从他看到宿延起就一片空白。
“哇喔~!!”群星塔的灯光秀再次开启,将整个黑夜打得荧荧生光,引起人群一阵阵欢呼惊叹,不少人涌着挤向前,想更近地目睹壮阔的星河入江。
沈掠星的后背被猛地向前推搡了下,脚下瞬间错杂,沈掠星踉跄一下,宿延下意识伸手去扶。
沈掠星瞬间甩开他的手,神色愈发冷淡,下一秒他径直转身,逆着人流艰难地朝外走去。
宿延顿了顿,某种期待沉沉向下落去,他的目光失措地追着沈掠星的背影,片刻后快步跟上。
这时刚下二层露台的沈掠星手表忽然震动一下,他心中愤意更甚,抬手就想把手表摘掉,却无意间看到S又给他发了一条消息:你说话不算数。
沈掠星无法克制地笑起来,笑得吃力而离谱,他赤红着眼睛回过头,宿延正好到了自己跟前,沈掠星用力攥住宿延的衣领,整个手臂都在颤抖,牙根发痒、眼中酸涩袭来:“你凭什么、这样耍我!”
沈掠星的声音嘶哑,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此时满是悲愤,而后他再说不出什么话,一把松开宿延,冷漠而决绝地望了他一眼,转身,却被宿延死死扣住手腕。
“因为太喜欢你了。”宿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沈掠星顿了下,再次回头,无动于衷地望着面色紧绷凝重的人。
宿延像在向他投降,将自己彻底摊开在沈掠星眼前,孤注一掷:“你就当我贪得无厌,如果S被拒绝了,宿延还可以在你身边沉默地喜欢你。”
“对不起。”
江畔欢呼声阵阵,二楼露台下,昏沉的环境里,男孩与男孩之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一个在等待回应。
另一个在试图理解...理解个屁!
“喜欢我就可以骗我吗?!”沈掠星抽了抽手,这次没抽出来:“放开我。”
宿延没放:“放开你要去哪?”
“关你屁事!”沈掠星恨不得上牙咬人,宿延力气比他大许多,如果他不肯放,自己是怎么都走不掉的。
“我订了餐厅,你就当......和S吃最后一顿饭,行吗?”宿延垂眸,声音放轻:“他期待很久了。”
沈掠星神色怔忪,不知做了多少心里建设,语气冷静下来:“你先放开我。”
宿延手中力道慢慢变轻,然后将人松开。
沈掠星没再走,他只是扭头,不知做了多少心理建设,心中依旧怏然、只无力又闷燥地开了口:“餐厅在哪。”
遇江大厦的顶层餐厅环境幽然沉静,和江边三层露台嘈杂的人头攒动俨然两个世界。
宿延订的位置视野极佳,除了隔壁的摩天轮,就只有这里能把群星塔看全。
但沈掠星现在却没有心情看风景,他心情极其纠杂地坐在宿延对面,沉默着、不解着、委屈着。
“为什么S会是你?”沈掠星硬邦邦地说:“这块手表的主人明明不是你。”
小时候沈掠星一家去宿家做客,有个同去做客的小男孩把这块手表送给了沈掠星,说以后可以一起聊天。
“就是我。”宿延把切好的牛排放到沈掠星面前:“是一个骑着平衡车的小孩对吗?”
那是五六岁时候的事,沈掠星其实不记得了,这些都是爸爸妈妈告诉他的。
但他和那小孩有合影,合影里,自己比人家矮了一大截,因为小孩脚下踩着平衡车。
“我不想跟爸妈应付客人,所以骑平衡车出了主宅,到客居别墅遇到你们一家,怕你们把我送回去,就说我是客人。”
宿延全盘托出:“我记得也不清楚了,但我小时候有录视频日记的习惯。”
沈掠星的怒意又蠢蠢欲动往上涌,他紧抓着餐勺:“可你说我偷你的手表。”
“是客居别墅的保姆。”宿延认真澄清,那些保姆在客人离去时进去打扫卫生,正好和沈掠星一家撞上,发现沈掠星手上戴着宿延的手表,当时没有声张,回头就告诉了管家。
本来只是一块手表的事,但当时的管家是爷爷的人,知道爷爷对沈掠星一家非常忌讳,一得知是沈家人顺走了小少爷的东西,立马献宝似地去告诉了爷爷。
爷爷知道这事儿后便直接给沈家人定罪,用这事借题发挥,让以后别再邀请手脚不干净的一家人过来拜年了。
只是传到后来,就变成了是宿延说沈掠星偷了他的手表。
“这件事你初一的时候跟我说我才知道,后来去找管家问清楚了。”
宿延得知真相后把视频日记拿给管家和爷爷看,但当时沈掠星的爷爷已经去世,两家基本不来往了,他的证据没有任何用处。
“如果我当时告诉你我就是宿延。”宿延试探地看向沈掠星:“再告诉你真相,你会相信吗?”
“我会把手表扔了。”沈掠星回得干脆:“你家做的坏事又不止这一桩。”
“不是不搞连坐么......”宿延小声嘟哝:“你还一直说我是好人呢。”
听到这话后沈掠星深吸一口气,他压住愤怒:“所以每次我把你的事跟S说的时候,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傻子?”
宿延摇头:“你真要听我当时在想什么?”
“说。”沈掠星言简意赅。
“我在想,如果永远不被发现就好了,这样我每天就可以和你聊两人份的天。”宿延老老实实地回答。
沈掠星手中餐勺一紧,气不打一处来:“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
“如果我只是S,是不是就可以聊这些话题了?”
宿延问得认真,语气受挫。
沈掠星被宿延弄得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他抬眼牢牢盯着宿延:“没有如果,你现在已经不是S了,饭吃完了,我可以走了吗?”
宿延喉咙堵了下,他跟着沈掠星起身,先他一步走出位置,拦在他身前:“那还去坐摩天轮吗?”
摩天轮的票是沈掠星买的,今天的票很难抢,他抢到的时候特别兴奋地和S分享了这件事。
沈掠星从书包口袋里把两张票掏出来抵到宿延胸前:“都给你,你坐两次吧。”
说着他转身就走,宿延接住两张纸质票,愣神地低下头。
摩天轮的票面是粉色的,大约是为了迎合平安夜情侣大规模出游的盛况,甚至在票面上印上了“和恋人在流淌的星空里交换一个吻吧!”的字样。
宿延怔怔地捏着那两张票,抬眸,沈掠星早已不见了踪影,隔壁摩天轮正缓慢地转动着,细看,还能看到每个舱里坐着的人。
怎么看起来都他妈那么甜蜜!宿延脸色愈发黑了,他转身拿了给沈掠星带的礼物走出包厢,杀气腾腾气势汹汹,让大厅里不少用餐的客人第一时间注意到了他。
看屁,没见过还没追到就被甩的啊!
服务员殷勤地带着宿延去坐专用电梯,透明的专用电梯可以静距离观赏到摩天轮的浪漫。
宿延一脸麻木地沉了口气:“你带我去普通电梯就行。”
“普通电梯需要等候比较长的时间,您确定吗?”服务员问。
宿延点头,等电梯也比看别人秀恩爱强。
结果等服务员把宿延领到普通电梯前时,他一眼就在人群里看到同样在等待的沈掠星。
宿延刚准备假装不经意再次偶遇,身旁就响起了夸张的惊叹声:“哇!你抢到了情侣票诶~”
两个女孩紧盯宿延手里的摩天轮票,眼睛都亮了。
在等电梯的其他人同时被女孩们的声音吸引,齐齐看过来。
余光里,某个戴着红白格围巾的男孩也转过头来朝这边看,宿延克制着没看过去,只问:“票不都是这样的吗?”
“才不是!”那女孩热心地给宿延科普,还从包里掏出自己买的票:“你看,普通票是蓝色的啦,情侣票特别难抢,座舱都是粉色的,而且里面没有监控噢~”
女孩意有所指地朝宿延眨眨眼,宿延怔了下,下一秒,他不可思议地朝沈掠星的方向望去。
男孩不知何时回过了头,整个人似乎尤其僵硬,一动不动地紧贴电梯站着,而那被围巾挡了一半的耳廓,红意如疯长的藤蔓般向上攀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