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陈建业这边愁眉不展的时候, 隔壁的陈前为了说服家里种辣椒已经快要……被陈建军打了。
是的,要被打了。
比起一般老实本分的农家汉子来说,陈前明显就是那种不太爱干农活的人。
平时日地里不忙的时候他就爱偷懒, 不是上山捉鸡就是下河摸鱼,前些年还是公社的时候怕被抓连累家里, 他就偷偷摸摸的自己在外边把东西整了吃完后才回来, 因此被家里抓住偷盐都不知道多少次。调料精贵,李氏气的不轻, 可偏偏陈前可不会站着让他们打, 每次追的鸡飞狗跳, 最后不了了之。
等后来风头过了,陈前就把打到的东西带回来,做上之后端上桌, 也好歹是个荤腥,大家吃的好,关键是捉鸡抓鱼这事又再犯不着忌讳, 大家便也没话了。
陈前干这些事很精通,也不知道怎么混的, 在其他村子认识的人也不少, 只要不是双抢这种格外忙碌的时候,陈前就不怎么爱下地, 整日里跟朋友出去,虽然有时候也能弄点东西回来打牙祭,但这事任凭怎么看都是不务正业,冯招娣没少骂他。
可陈前不在乎, 骂一嘴又不是少块肉,他妈就那个性子, 他都习惯了。
这么大个人了,长着双腿,他有心想出去你还能栓得住他?
和着那帮子狐朋狗友,陈前时不时的就看不着人影儿。有时候上山下河,有时候隔村晃荡,有时候又摸到了县里去。
说来也是奇了,明明家里头没有给他钱,他还有钱买票去县里头。
这么一个在长辈眼中整天不干正事的人,今天突然带了包糖和两罐子糟辣椒回去,然后还说要用地多种辣椒,全家就给惊着了,齐齐心想:他这又是想干啥啊?!
陈前觉得他这事很靠谱,就原原本本的将他这两天和陈辰进县里卖糟辣椒的事说了,顺便还给开了一罐让大家尝味。
怎么说呢?糟辣椒是真的好吃,他们实诚,毫不吝啬的夸赞起来,感叹陈辰这手艺真好,还能想到把辣椒做了卖出去……
至于陈前想种辣椒?
没门!
陈前摆事实讲道理,说他很看好这辣椒生意,而且这一块钱一小罐,就算是要加的料精贵,但也能挣到钱啊!
估摸着一斤左右的辣椒,竟然要卖一块钱,大家能不心动吗?
他们当然心动!
可心动归心动,但你要不种粮食去改种辣椒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所以陈建军只答应多给陈前两块地,那是原先预备着种白菜的,加起来总共三百平。这陈前哪里能满意啊?
就光永兴县县城上都好些人想买糟辣椒,这多种的三百平的辣椒够干啥的?!
陈前好说歹说陈建军和冯招娣都不同意,最后他也火了,就说他自己那四亩旱地要拿来种辣椒。
陈建军本就是个火爆脾气,一听这话那还了得,当即抄起长凳就想打人。
陈前早都有经验了,躲的飞快。边躲嘴里还不忘说:“爸,年初分地的时候可是按人数分的,我也有份,既然你不同意我们全家一起种,那我就拿出我自己的那份来种。这是我的地,种什么那应该是我自己说了算的,就算你是我爸你也不能拦着。”
陈建军一听就气炸了,“你这兔崽子你再说一句?”
陈前还真敢说:“我好好跟你商量你不愿意,我也不能忤逆你,那我可不得另外想办法。”
陈建军胸口起伏不停,“这就是你想出来的馊主意?”
“主意馊不馊有用就行。”陈前这时候也还敢跟陈建军嬉皮笑脸,“家里哪些地还没种我心里可有数呢,反正我要种辣椒你拦不住我。”
陈建军骂,“你有数个屁!”
陈前胆儿肥的很,“虽然你和我妈老嫌弃我地种的不好,我也承认我是没你们能种地,但这可不代表我对我自家的地没数。”
“个兔崽子!”陈建军气狠了,“我看你就是故意偷奸耍滑不想干活!”
陈前嘿了声儿,“您可真不愧是我老子,就是了解我。我就是不怎么爱种地,种了这么些年还这么穷,我可不得另琢磨想办法把日子过上去?”
陈前从小没少招骂招打,他皮早练的厚了,跟他爸妈对刚的套路一清二楚,气人的方式更是一绝。前脚才把冯招娣给惊的不耐烦骂起人来,这后脚又把陈建军气的一句话都不想说,抄着条长凳追了满院子。
家里其他人也对此见怪不怪,连热闹都不耐烦看,反正老的就是嗓门大,小的也是个滑泥鳅,鸡飞狗跳过后也不会怎么样。
习惯辽习惯辽。
只有两个小的在围观。
三岁的陈怀志是边咯咯笑边哗哗的拍巴掌,瞅着那对父子俩的眼睛都被不带眨的。
而被他奶亲自盯着在粗纸上写了一小时字、又读了两小时课文的一年级小朋友陈怀策则是趴在窗户上看了两眼。他嘴角轻撇着,脑袋瓜里却开始琢磨起来自己能不能这么反抗他奶的学习压迫。
这顿鸡飞狗跳在陈前躲避着溜出家的举止中落下帷幕。
陈前对这个流程简直不要太熟,他溜达着去自家那些旱地里头转了转,心里头还将没种的地归拢了番,算了算大致面积。
等把这些地转完,天都黑了。
他溜溜达达的回家,家里头没开灯,其他人也不知道是睡了还是出去转悠了,只有他大哥屋里传出来点响动,并夹杂着陈怀志的咯咯笑。
陈前顿时就想起来他被他爸追着打时陈怀志的笑声,心中不免磨牙,骂了句:臭小子!
陈前轻车熟路的摸进厨房,凭借着窗外照进来的明亮月光,他揭开灶上的木锅盖,果然就见里边用温水温着大半碗豆角和几个杂粮大馒头。
陈前早饿了,另一只手拿起馒头就大咬了一口,还是温的,咬起来还算暄软。
陈芬走进来看到的就是她二哥一手拿锅盖一手拿馒头的画面,因为没开灯不比白日间,乍一眼还挺吓人。等看清了,才瞧见陈前腮帮子很鼓,大口大口嚼的飞快,没两下一个馒头就下了肚,明显就是饿了。
“我就知道是你回来了。”陈芬说。
陈前边吃边问:“他们呢?”
“你把锅盖放下啊,不吃菜了?”陈芬把锅里的豆角端起来,然后去给他拿筷子,“爸当然是去村里转悠了,他哪次不是这样?妈一块去了。大哥去了村长家,大嫂在屋里哄怀策怀志睡呢。”
陈前啧了声,对他爸的行为没发表意见,只问:“大哥去村长家干什么?”
陈芬回道:“好像是去问交公粮的事。”
陈前疑惑,“不是说等把红薯挖了、晚稻割了之后再交吗?”
陈芬:“那我哪儿知道。”
陈前把这事记心里头。
陈芬没管这事,只是问:“你今天说的小辰哥那些糟辣椒卖出去了是真的?”
陈前反问:“不然呢?”
陈芬哼哼道:“这不是你以前一直爱扯我不信你的话嘛,以为你又在说笑。”
陈前纳罕的看着她,心想他这妹妹脑子怎么能这么不灵光,“这么重要的事我说笑?”
陈芬一脸我看透了你的模样,“为了说服爸妈同意你种辣椒,那指不定你就乱扯呢,一分的事你说成十分。”
陈前:“???”
陈芬还感叹,“可惜这么多年爸妈早看透你是什么性子了,你想哄他们怎么可能嘛。”
陈前:“……”
他觉得他好像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
陈前已经嚼完了几个馒头,碗里的豆角也吃干净了,这会儿正因为陈芬这随口的一句话思考人生。
陈芬见那还剩下的两个馒头,问:“你还吃不吃了?”
陈前哪还有心思吃馒头啊,他连忙扔下筷子认真的朝陈芬问:“所以你也不信我今天说的是不是?”
陈芬实话实说,“除非我亲眼看到,否则我是不信的。”
陈前迷惑不解,“那你们尝糟辣椒的时候夸赞的那么情真意切的,都是假的?”
“那是真的。”陈芬在思考她平时日里还算聪明的二哥怎么这会儿脑子这么傻了,“糟辣椒的确好吃,我们也不能闭着眼睛说瞎话啊。”
陈前提醒,“你们还夸赞四哥聪明,能想到把辣椒做了卖到县里去。”
陈芬害了一声,“那个啊,都是附和你的。”
陈前:“………”
陈芬又补了一刀,“况且小辰哥的确聪明嘛,我们陈家就他和小北读书好,那么多要命的字都看得下去、题也做得出来,小辰哥还第一个考上了高中,可不是顶聪明的?”
陈前:“………………”
陈前觉得这简直离谱。
陈芬见他又不动了,就不耐烦了,“二哥你到底还吃不吃了?”
“吃。”陈前拿起一个馒头继续吃,只是脸上表情不太爽。
陈芬不觉得自己哪句话有问题,她说的明明都是实话嘛,何况还是她二哥自己要问的。
想起自己出现在这里的目的,陈芬就道:“晚饭的时候爸还气着呢,大哥倒是想劝,但爸没同意,说你整天就知道瞎想,晃来晃去的,也不干正事。妈这次反正挺同意爸的想法,我看他们那意思这次是不想如你愿了,还商量着要给你说亲呢。”
陈前这下是连眉头都皱了起来,“说亲?哪家的?”
“才要去打听,还没定下。”说着陈芬揶揄起来,“二哥,我说不定很快就要有二嫂了呦。”
“呦个屁!”陈前瞪她一眼,“现在根本就不是说亲的时候。”
陈芬翻白眼,“这话你说了可不算,得听爸和妈的,你要是不愿意你就跟他们说去吧。”
陈芬对这些娶妻嫁人之事不怎么感兴趣,反正她就一个未出嫁的姑娘,这些事也轮不到她操心。有这个时间,她还不如去多看看三丫的头花,再琢磨着试试看能不能把那东西做出来,到时候指不定自己也能戴戴,可美了呢。
想着想着陈芬站不住了,“好了,家里的事我可都跟你说了,二哥你自己看着办吧。我找三丫去了,你记得吃完之后把碗筷洗了,柜门别忘了关。”
陈前直摆手叫她赶紧走,嘴巴里却不忘说一句,“早点回来。”
“知道。”陈芬溜了。
陈前就挺心烦。
他想做的事他爸妈拦着不准做,他不想做的事他爸妈就可劲的张罗,简直是想啥不让啥如愿,这不是故意找事嘛。
陈前拧着眉烦了一会儿,把碗筷三两下洗干净后,才不甘心的自言自语:“得想个办法,不然真得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