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不要也……”

罗越鸣刚开口，就被经纪人喝止，他面色极为难看，已经在开始挨个打电话公关了：“你们就别再添乱了，这已经够乱的了！”

罗越鸣欲言又止，看了一眼赵枭之，又看向他的手。

拳头攥的发白，小臂青筋毕现。

他是可以忍得住，但这个暴脾气的也能生生忍住，就真是出乎意料了。

罗越鸣压低声音：“你不过去吗？”

赵枭之过了很久，才轻轻道：“他不想。”

他不想。

也不好。

段沅冉这个不长脑子的家伙，这样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但是……

但是……

赵枭之紧盯着最前面那辆车，指尖烦躁而神经质地微微颤抖着。

*

段沅冉从刚跳下车的怒不可遏，到站在那一群用炙热的目光看着自己的“粉丝”时，那份因愤怒而生的胆量，冲动的一腔热血，像是瞬间被浇了一头冷水，消去了大半。

看清他们的那刻，所有原有的情绪，包括愤怒、震惊都变成了痛苦。

都是一群小孩子，为首的还是一个用期冀眼神看着自己的小女孩，他要怎么样？凶狠地警告他们么？

他看着他们，感觉很陌生。突然有些找不准自己站在这里的定位，这些人以爱他的名义伤害他在乎的人，可是他们为什么这样？这里面真的完全没有他自己的事吗？

自己要以什么立场说话。

周围围着的人越来越多，原本就每天都有粉丝过来蹲守，这些人，就不仅仅是他自己的粉丝了，还有其他人的，还有团粉，还有围观的过路人……

这一场闹剧，让每个人都举起了手机，他不敢想现在网上已经是什么样子了。

他突然后悔刚刚的一时冲动。可是已经站在这里了，他硬着头皮也得把这场闹剧继续下去——

“你们这样是错的。”段沅冉喉咙干涩，艰难地开口，声音很小，慢慢一点点放大了些，“黎星嘉没有错，他不是你们觉得的那样的人，不要伤害他。回家去吧，回家去——”

可伴随着他的开口，那些人逐渐发出失望和生气的声音：“哥哥你在说什么啊？”

“我们为了你才来警告他的，他就是坏啊，仗着是你朋友的身份得了那么多好处，居然联合队友孤立你！”

“如果我们不来的话，你的日子会被他弄得更悲惨的！他就该受到教训！”

“再说我们又没做什么，都没能扔到他脸上，我们做错什么了呀？”

“下次还要来，趁哥哥不在的时候来，确实这次有些考虑不周，让哥哥你为难了——”一个年龄大点儿的男粉最后开口道。

段沅冉崩溃了。

“我说你们别再说了！”他嘶吼道，面目有一瞬几乎可以称得上狰狞，面前的所有“粉丝”全部木愣愣地看着他，这一刻，他们对他也感到陌生。

段沅冉语无伦次。

黎星嘉从段沅冉冲出来的时候就想下车，但林浅一直牢牢钳住他的肩——

“不要。”林浅反复说着，“他不会吃亏的，但是你不行。”

后面赶上来的保安终于挤开越来越多的人过来了，强行把闹事的带到一边，确认要不要报警。

经纪人过来了，一看到他，刚刚消停了些的人又激动起来，一个比一个声音尖的喊话：

“停止打压段沅冉！段沅冉是唯一的C！唯一top！”

“黎星嘉不许出道！”

“停止保皇黎星嘉！他不配！”

这一段是没有排练过的。完完全全是情绪所至的即兴。

工作人员过来，揽过已经有些神魂出窍一般的段沅冉，把他往楼里护。另有几个人过来，用外套挡住那些尖锐的、刺探的、嘲笑或不解的视线，拉开黎星嘉这辆车的车门，接他们下车。

林浅护着黎星嘉下车，他刻意站在左侧，挡住那群被带到那边去的闹事者。

他一下车，他的粉丝也喊起了他的名字，倒是一定程度上把那群人的声音压过了。

林浅从未有这一刻这么感激自己的粉丝。

他看着黎星嘉，黎星嘉脸色有些发白，可他既没有低头，也没有垂眼，就这样一路正视过去所有盯着他看的人、想要嘲笑的人以及无数随他移动的手机镜头，毫无回避地大步走过人群。

那一刻林浅的心里升起了一点类似于敬畏的情感——为什么他明明是alpha，比黎星嘉高大很多，此刻更是自认为肩负着护着他的任务，揽着他的肩，却依然好像是黎星嘉在领着他往前走？

……

经过了这一场门口的闹剧，今天的彩排所有人都进入不了情绪，乱乱的。

第五次喊卡的时候，经纪人回来了。

留下的那个负责人过去问：“最后报警了没有？”

经纪人疲惫地点了点头：“不报不行，影响太大了。但是都是些中学生，最小的那个甚至是小学生，也只能请家长来批评教育一通，再赔点钱。”

他没说的是，那些学生家长见到他们这几个公司的人，别说道歉了，从指桑骂槐的到指着鼻子明骂的都有，都在指责是他们公司不干好事，不仅引导小孩子追星，还让好端端的孩子变得魔怔。

这些骂经纪人都生受了，只要求这些人都录视频向黎星嘉公开道歉。

经纪人不说，但从他的表情中，负责人多少看出了点什么，也是一声苦笑，摇摇头道：“咱们只是打工人。”

在这个生态里打工，厌恶这个生态的不是没有。可是，是这个生态带来源源不断的钱，养着他们。就算心里有亏，也只能在行为上多对这些孩子们照顾点。

这还是他们有心，没心的呢？更多，说白了，对很多人来说，艺人只是消耗品而已。

两人沉默了一阵，看了会眼前勉强进行、效果令人不安的彩排，经纪人问：“网上……现在是怎么个情况？”

“还能怎么，闹呗。”负责人头疼地敲敲脑门，“热搜已经上了八个了，降也降不下来。”

经纪人眼睛瞥见一直坐在观众席上，低着头，脸上反射着手机屏幽幽蓝光的段沅冉，疑道：“他怎么一直坐那，他不化妆吗？”

段沅冉虽然没有这一轮的双人舞台，但却有一个和飞行嘉宾前辈的合作舞台。只是那位前辈档期太紧，没有空和他合练了，两人各自练好自己的part，到时候正式舞台在后台合一遍直接上。

虽然没空练习，但前辈的名声和段沅冉alpha的标签都很吸引人，这舞台热度不会低的。

那嘉宾的名字都捂得死紧，本来是为了给观众一个惊喜，当然或许也有一两分炒作热度的心思——就没有提前公布段沅冉的这个合作舞台。

却没想到，以此为导火索惹出今天这样一桩闹剧。

负责人道：“早上一来就让他试了一遍，他实在是找不到感觉，没办法就让他歇着了。”

“那还让他玩手机？”经纪人感觉不妙，“看了网上那些不是更受刺激。”

“他要是想看，你越不让看他越要看，刺激早晚都要受的。”负责人耸耸肩，看着林浅和罗越鸣的彩排结束，这才道，“今天只能先收了，把视频录下来让他们回去看，这感觉不找回来，排也白搭。”

“那就回去吧。”经纪人叹口气，“好在停车证拿到了，回去可以直接从停车场走。这下可别再出事了。”

段沅冉机械地刷着热搜，他已经刷了一早上了，但还是忍不住自虐一样一条一条地往下看。

【这个团怎么腥风血雨的啊，三天两头因为奇怪的事上热搜，这次直接当面anti了？】

【黎星嘉，上次也是热搜上见过，也是看到好多人骂他，他到底怎么了啊？】

【路人吗，噗其实都是黎星嘉咎由自取啦，这么多年P团粉丝没有不讨厌他的，如果一个人讨厌你可能是这个人有问题，如果所有人都讨厌你肯定是你有问题啊，你想想是不是这样？】

【好像是哦。。。那他是性格不好还是怎么的】

【就是坏啦，段沅冉粉丝这次真的是忍不了才冲脸的，只希望能让公司看到粉丝的意愿】

【那他要是这么坏，这个段沅冉为什么还要替他说话啊？我看后来还怼粉丝了，这是他自己粉丝吧？】

【这个我一个路好也挺吃惊的。。。他从来不是这个性格啊，这次还挺激动的，会不会是你们粉丝真的对黎星嘉有误会】

【黎星嘉粉丝别装段沅冉路好了！】

【别装了行么，当然是因为1段沅冉人好，就算黎星嘉这么对他他依然愿意为他说话2公司授意公司授意啦！还有谁不知道，黎星嘉上辈子拯救过公司老总全家，这辈子老总单独为他开了个HSY来报恩？】

【MD，段沅冉对他这么好我更气了！黎星嘉必须不能出道，不然他要仗着段沅冉的心软吸血多少年？】

【黎星嘉退圈！黎星嘉退圈！黎星嘉退圈！】

【素人就该走素人的赛道，赶紧回去上学去吧，高三努努力还能考个大专】

【他不是一中的么？不至于考不上本科吧】

【练习生，成天浑浑噩噩不上学的，不走艺考能上个大专不错了】

……

真的，像赵枭之说的一样，他的冲动一跳，好像让黎星嘉被骂得更凶，恨得更深了。

也不是没有骂他自己的。零零星星也看到过几条，说对他大吼大叫的样子感到不适，对他的真实面目感到失望的；说他平时唯唯诺诺，受刺激了又没有头脑的。

看到这些，不知为什么，段沅冉反而笑了。他甚至把这几条骂自己的评论截图保存，准备没事就拿出来看看。这对他来说，是一种心理的平衡。

可是因为这少许的脱粉的人，他的那些死忠粉更恨黎星嘉了。

但是段沅冉现在简直不知道，到底还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不恨黎星嘉？不把仇恨记在黎星嘉身上？好像没有，如果他现在不管说什么，都会被打成公司授意，他越维护黎星嘉，粉丝就越咬定他是被蒙蔽了，是心软，他到底还有什么办法？

没有办法，段沅冉深呼吸，慢慢让自己冷静下来。没有办法，不是他不采取措施，不是他不想帮黎星嘉，真的是他没有办法。他已经试过了，那么糟糕的方式他都试过了，他已经经受了惩罚了，不是他不想帮，不是他不想……

他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一早上，脑子里过了无数信息，却什么也没留下来。

直到经纪人喊他们上车回去。

段沅冉深深看了黎星嘉一眼，他意识到自己现在无法面对他，于是和经纪人说了一下，自己一个人上了一辆车。

上了车之后，突然接到经纪人的电话：

“段沅冉，你妈妈刚刚到宿舍了，有话要跟你单独谈。这个情况，我索性安排其他人在外面吃饭了……主要怕你妈妈要谈的是早上的事，会二次刺激到其他成员，你明白吧？”

“……明白。”

段沅冉挂了电话，郁卒地瘫软在车后座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