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望津一动不敢动。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他逐渐有点呼吸困难,手脚都有些僵硬。
按照平时,以长兄的敏锐,他只稍有动作对方便会醒来,但此刻……
长兄还没醒。
热息从身前清晰传递而来,体温亦在一点点升高。
江望津竭力将脑海中的杂绪驱逐,慢慢闭上眼。
然而,腹部那块的感官似乎尤为明显,江望津清空思绪,却仍无法避免地被烫到,温度高得吓人。
有些折磨人。
此时此刻,他既想江南萧快点醒来,又不希望他醒来。
他想长兄醒过来,然后松开他。不希望则是因为……一旦长兄醒来,二人便要直面那种场面,届时又当如何自处。
江望津深吸口气,决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强迫自己睡过去。
然天不遂人愿,好半晌过后他都还是清醒的。
现在不知是什么时辰,天已经大亮了。他晨间醒过一回,眼下想要再睡似乎有些困难。
江望津脸上的热度也愈发明显。
怎么还没消下去。
还是……硬邦邦的。
江望津再次合上眸子,开始胡思乱想。
想的自然是他和长兄的相处。
重活一世,长兄是他最重要的人,江望津格外珍惜,也格外眷恋。
每次只要自己有需要的时候,长兄都会及时出现在他身边,无论何时。
江望津已经记不太清昨天发生的事情了,包括回来后的一切,明明就在昨日,却又好像过去了许久。
他似乎窝在长兄怀中哭了一场,感受着从长兄那传来心如刀绞的感觉——是长兄在心疼他。
江望津心底的委屈逐渐被这股心疼的感觉取代,他被这股情绪温暖着,窝在他的长兄怀中缓缓睡去。
只间隔了一个晚上,他依旧待在长兄怀里,情况却已截然不同。
江望津不知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再次醒来时,仍被拥得紧紧的,他下意识回抱住对方。
但是很快,江望津便蓦地睁开眼睛,他感受了一下。
小腹上什么也没有。
“醒了?”略带沙哑的嗓音响起。
是长兄的声音,似乎还残留着丝刚睡醒的慵懒,尾音无端撩人。
江望津耳尖一动,从他怀中抬头。江南萧凤眸微低,眼底情绪深暗。
见状,江望津心下抖了抖,嗓音也跟着颤,“……哥。”
江南萧在他肩侧拍了下,“醒了便起来吧,该传膳了。”
经他一提醒,江望津突然觉得很饿。
昨日他们应当是未时回府,夜半醒来,如今日上三竿,已经有许久不曾进食。
“好。”江望津正欲起身,上半身刚撑起了点。但抱着他的人还没松手,他又跌了回去,再次扑进江南萧怀里。
江南萧含笑的嗓音响起:“赖床?”
这下子,江望津心底因早上而生出的那点不自然彻底被江南萧的逗弄驱散,没忍住朝他睨去,眼底带着控诉。
江南萧轻笑着松开他。
江望津这才失去身上的禁锢从他怀中钻出,迅速穿鞋下榻。
他的动作敏捷,昨日还缠绕周身的病气似一扫而空。
江南萧望着江望津走到衣桁前去拿衣服的背影,眸色幽邃。
他的五感从来都很敏锐,从未有过放松。
所以……
早晨他是醒着的。
-
江望津套上外衫,又给自己理了理衣襟,一转头发现长兄正侧卧在榻上。对方那条长而有力压了他一宿的长腿半曲着,单手撑脸正在看他。
“哥,你怎么还不起?”江望津拧了下眉。
催促他起身的人现在还在榻上躺着。
江南萧平日里冷峻硬朗的面庞此刻流露出些许温情,凌厉的下颚线条似都柔和几分,“马上。”
江望津偏头,“你再不起,我就让人打水进来了。”好叫其他人看看对方这番衣衫不整,毫无正形的模样。
话落,江南萧果然直起了点身子。
下一刻,他迅速下榻,走过来穿衣,仅花了几息时间,动作不知快了江望津多少倍。
江望津扬了扬眉毛,继而便见江南萧转身就朝门口走去,他脱口问:“去哪?”
江南萧回身看他一眼,回:“去给你打水。”
直到房门打开的声音响起,江望津还有些没回过神,那个眼神不知为何莫名让他在心底感到一丝慌乱,转瞬即逝。
没一会,江南萧打了水进屋,对他道:“过来。”
江望津走过去,拧好的帕子被递到跟前,他伸手去接。
就好像是自然而然的习惯,两人之间的相处仍旧和往常一样。
江望津盖住脸,耳朵有点红红的。
待江南萧收拾完,江望津洗漱好坐在小凳上,感觉被长兄伺候着的他敛着眼,缓声开口:“哥,这些事可以让下人们来做的。”
江南萧往门口走去,“我也可以做。”
江望津不说话了,目光微垂盯着自己的鞋尖,等着他回来。
后厨早已准备好膳食,江南萧回来时,赵叔领着众人端上桌,香气瞬间扑鼻。
“世子,你好了吗?”燕来进门后就一溜烟蹿到江望津跟前,表情担忧。
江望津见他连长兄都不怕,都敢当着对方的面过来和他说话了,可见昨日是真的把人吓得狠了,他抬手摸摸燕来发顶,“我没事,你别担心。”
燕来鼻头耸了耸,和他确认般道:“真的吗……”
他快吓死了,昨天是燕来第一次见到世子那个状态,毫无生气一般。
“真的。”
燕来听到他肯定的答案,抱住了江望津的大腿,跟个讨食的小狗似的蹭着,“世子,你吓死燕来了。”
江望津安慰他说自己没事。
另一头,赵仁也抹了把老脸,吓到的人何止是燕来一个。
江望津同两人安抚了几句。
赵仁便带着燕来离开,以免打扰到两位主子用膳。
待众人离开,江望津才坐到膳桌旁,他看向江南萧,“哥,过来坐啊,用膳了。”他现在是真的有些饿,长兄还站在另一侧的桌案边。
从赵仁他们进门后,江南萧便一直端坐着,手中握着份竹简在看。
听到江望津的催促方才抬头。
江望津朝他招了下手。
江南萧坐到他旁侧。
甫一落座,江望津的手便被抓过去,江南萧取了条帕子握住他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擦拭着,黑眸微敛。
江望津一顿,偏过脸看去。
长兄的手修长有力,指骨分明,比他的大了一圈,轻松便能将他整个包住。
“哥……”
江南萧闻言撩起眼皮,同他对视。
江望津迟疑一瞬,问:“我手怎么了?”
他明明才刚洗漱过,又不脏。长兄要擦也该是擦他自己的才是——方才还摸了竹简。
江南萧看他,并未回答。
江望津试探性抽了下手,没抽动。
江南萧扣得很紧,见他似想要抽手,顺势便握得更紧了,喉结上下滚动着,薄唇轻启:“别动。”
低哑的嗓音入耳,江望津不动了。
江南萧为他两只手都细细擦过,这才开始用膳。
“先喝点粥垫垫肚子。”江南萧给他布菜,桌上都是些清淡的菜式。
江望津应了声:“嗯。”
两人一起用罢午膳,赵仁再次带人进屋收拾,期间频频望向江南萧,犹豫几秒问:“大公子今日不去上值?”
江南萧道:“这几日都不去。”
赵仁立刻心领神会,这是不放心小世子呢。他高兴地领着其他人离开,走时把还想留下伺候的燕来也一并薅走,将空间留给兄弟二人。
-
江望津同江南萧在院中坐了会,消消食。
约莫半个时辰后,江南萧问:“可要小睡?”
江望津有昼寝的习惯,加之喝了药又在廊下晒了会太阳,着实有些昏沉,他带着倦意道:“要……”
江南萧看了看他,上前把人抱起。
江望津先是无意识往他颈边靠去,而后才反应过来,“哥,我可以自己走。”
“困了便睡,”江南萧道,“我抱你进去。”
江望津挣扎一瞬便停了,听话地被他抱进屋,才刚被放到榻上,接着就是一怔。
“哥?”
江望津看着同样准备上榻的江南萧,眼神茫然。
江南萧神色自若,“陪你睡会。”
原本应该是很平常的一次午睡,因为旁边多了个人而睡意全消。
和长兄睡在一起其实并没什么,放在平常江望津应是十分乐意的,可……
清晨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江望津喉头小幅度地耸了下,“那……不能抱着。”
江南萧瞥他一眼。
江望津眼睫下垂,“太热了。”
“是吗。”江南萧的嗓音如常。
江望津‘嗯’了声。
然后他听见长兄淡淡应了声,“那便不抱。”
江望津不知是舒了口气还是别的,心情好像没有那么轻松。
兄弟二人各自占据着床榻两端。
说不抱着,中间的距离却犹如隔了一条银河。
江望津第一次是这样和长兄一起躺在榻上——泾渭分明,他们各睡一边。
分明前不久还有些昏昏欲睡,可是现在,江望津辗转反侧也没能真正静下心来睡去。
有点怪,但他分不清具体是哪里。
明明是他提出来的,可睡不着的也依旧是他。
不就是……被轻轻抵了一下吗。
之前更过分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只不过那是被迫。
而晨间……亦是无意。
像是自己把自己说服了一样,江望津闭着的眸子缓缓睁开。
“长兄……”
江南萧竟也没睡,闻言应声,“嗯。”
江望津欲言又止。
江南萧率先问:“睡不着了?”
江望津闭上嘴,轻轻‘嗯’了声。
末了,近乎破罐破摔地开口。
“长兄不抱着,我睡不着。”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一点见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