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亦睡了冗长的一觉,醒来时也不知道几点,屋里暗沉沉的,他摸过手机看了一眼,竟然已经下午一点多了。
桑亦躺在那里回了一会儿神,坐起身搓了把脸,也没喝酒啊,怎么尽干些发酒疯的事儿。
多理智多人精的一个亦哥,到了穆文骁这狗逼玩意儿面前,总是嘴在前面走,脑子第二天才能跟上。
酒精这玩意儿可能有残留,他这些年喝酒喝多了,残留也多了,然后一朝全用在了穆文骁身上。
从床上爬起来,桑亦下了床打开卧室的门先探头看了一眼。
正在打扫卫生的阿姨立刻注意到他,笑着跟他打招呼:“桑先生你醒了。”
“诶。”桑亦轻咳一声,直起身走出去,“阿姨,早。”
“早啊,昨天晚上睡得还舒服吗?”
“挺好,床垫子特别舒服。”桑亦伸了个懒腰,那抠精本质又上来了,“肯定很贵。”
阿姨就笑:“那床垫还真不贵,那是个旧床垫,睡了七八年了,当初房子装好了后,穆总从之前住的地方带过来的。”
桑亦愣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回了卧室,掀开床单绕着床垫走了一圈后找到了床垫的logo。
“我的妈呀,这特么是个什么鬼玩意儿,一个破床垫三万多?”
那天他和陆文路过商场,商场在那里搞活动,主持人站在台上大力宣传着那床垫有多好多好,小树一看,一个床垫一只眼,两个床垫正好能把小瞎子治好。
那时候的小树根本就没睡过所谓的席梦思,他那张小床上就铺了两床褥子而已。
桑亦叹口气,直起身走出去,视线往屋内扫了一圈,没见着人。
阿姨笑道:“小穆总出去了。”
“出去?”桑亦皱眉,“上班去了?”
“今天休息,不上班。”阿姨往厨房走,“休息时他一般在家里不太出去,待会儿应该会回来。”
“哦。”
“你等一会儿,我马上给你做饭,饿坏了吧。”
桑亦犹豫了一瞬,这主人不在家,他是该走还是该留啊?
毕竟昨天晚上闹得有点儿大。
万一待会儿穆文骁赶他走,岂不是很没面子?
正纠结着,防盗门被打开,穆文骁拎着个袋子走了进来,一抬眼,两人四目相对。
穆文骁今天穿了一身灰白相间的运动服,脚下是一双普通的白色运动鞋,没有特意打理过的头发随意散着,看起来像个无害的大学生。
但细看还是能看出来脸上是有些疲惫的,应该是昨天晚上没睡好,也可能是一夜未睡。
他站在门口看着桑亦,没说话。
空气停滞一秒,桑亦下意识避开视线,转身进了洗手间。
先洗个脸刷个牙再说。
洗手台上放着很明显的新的牙刷,因为上面已经被挤好了牙膏。
不是阿姨挤的,阿姨去他家做了好多天饭,从来没给他挤过牙膏。
这是示好的意思吧?
桑亦拿起牙刷一边刷牙一边听外面的动静。
阿姨正在跟穆文骁说话,穆文骁回了一声,然后就没有声音了。
他昨天晚上说了啥来着?
只记得零星几句,反正里面包含大量哔一声的词语。
他记得穆文骁被他气的手都抖了。
桑亦捧了水洗脸。
他现如今也是出息了,把小穆总都给骂了。
真是勇气可嘉,说给李宏听,李宏能当场抽过去。
洗漱完走出去,穆文骁正背对着他站在落地窗旁打电话,桑亦顿了顿,决定还是走吧,有些尴尬。
桑亦来到玄关处打算换鞋,胳膊被人从后面抓住,桑亦下意识转身,胳膊肘杵到墙上,那里竟然有道暗门,没有受力点,桑亦直接歪倒进去。
“我擦……”
穆文骁眼疾手快勾住他的腰,两人踉跄两步一齐进去,门弹回去关上。
这是个小的储物间,没有窗户,平日里都是放些杂物,还有阿姨用来打扫卫生的一些器具。
门一关,不开灯,就是一个完全黑暗的世界。
桑亦推了一把紧紧压着他的人,想起身,然后就被人吻住了唇。
桑亦后背紧紧贴着墙,还有些懵逼。
这就亲上了?
没有任何流程的吗?
唇齿间是牙膏的清爽味道,那人的舌却烫的让人心肝都发颤了。
不等桑亦反应过来,昨天晚上没被问候的地方就被打了招呼。
!!!
桑亦只觉得脑子间炸开了烟花,头皮都被刺激的发麻发涨。
“你……”桑亦推他,却用不上力,软了腰。
日啊……
那人吻着他的唇,吞咽着的他呼吸。
外间里能听到油烟机的声音,还有锅铲碰撞的清脆,桑亦有种醉生梦死的迷蒙。
这样全然黑暗的房间里,亲吻他的依旧是八年前的那个人,时间仿佛流逝,却又仿佛倒退,又仿佛其实从未变过。
蛰伏的花终于绚烂的开放时,桑亦半坐在箱子上,手无力的攀附着穆文骁宽阔的肩膀。
他昨天晚上还说要搞纯爱,今天就变成了樯橹灰飞烟灭?
“你……”桑亦看着黑暗中半跪在他面前的人,微喘着,“有病啊?”
“你不是说我让你受委屈了吗?”穆文骁给他提上裤子,“现在还委屈吗?”
桑亦坐在那里,在余韵中转动他那还炸着烟花的脑袋,他昨天晚上说了什么来着?
“我说了那么多,你就听着了这一句?”桑亦问。
“没,都听着了。”穆文骁语气平淡且冷静,“但有些还没想明白,暂时就想明白了这一件。”
“哦……”桑亦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赤着的脚往前一脚蹬在穆文骁的肩头,“所以你想了一晚上就是给我噜一把?小穆总,你真是个平平无奇的小天才啊。”
穆文骁往后退了两步靠在了墙上。
桑亦站起身,又提了一下裤子,才打开门抖着腿走了出去。
阿姨端着盘子从厨房出来,招呼他:“饿坏了吧,能吃饭了。”
桑亦加快步子一头拱进了衣帽间。
裤子特么……噜脏了。
你别说,是比自己噜爽。
衣帽间太大了,入目的都是些熨烫妥帖的西装衬衣,桑亦随手翻了两下,不知道该从何找起。
有人跟进来,打开下面的抽屉,拿了干净的内裤给他。
桑亦抬眼看他。
穆文骁又从衣橱里挑了衬衣和裤子递给他。
桑亦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转过身去开始脱裤子。
脱到一半,后面人没动静,桑亦弯着腰转头瞪着他,不走站这儿看啊?
刚刚被按着强噜一把的桑亦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羞耻心,可能是因为只有他被噜,而穆文骁衣裳穿的板板正正的,所以才让他羞耻。
也可是是时隔八年再次被噜,老脸有点儿撑不住。
不同于杂物间的黑暗,衣帽间的灯明晃晃的,将人的脊背腰身照的清清楚楚。
穆文骁沉默了几秒后转身背对着他,但人没出去。
桑亦换好衣服,懒洋洋出了衣帽间,往餐桌前的椅子上一坐,整个人都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样像摊软泥。
衣服很合身,是他的码数,衣帽间里挂着的一半衣物都是他的码数,连内裤都是。
说不感动是假的。
阿姨将面端上桌后,穆文骁才从衣帽间人模人样的走了出来,桑亦意味深长的视线从那处掠过,憋死你和你的兄弟。
想着想着桑亦自己先乐了起来,自顾自笑。
看到穆文骁在他对面坐下,桑亦立刻收了笑,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两人一直没怎么说话,阿姨也觉察出些不对劲来,但没说什么,只解了围裙:“你们吃,我先回去,晚上再过来。”
阿姨走了,门被关上,只剩下两个人面对面。
手机上响了一下,桑亦拿起来看了一眼,是虞戈的清晨问候语录.jpg。
桑亦搓了一把脸,看向穆文骁:“对虞戈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求你了,你赶快把这事儿解决了行吗?”
穆文骁想了想,点了点头:“请我吃顿烧烤,就满足你。”
“谁说烧烤不干净,吃了腹泻的?”桑亦嘲讽。
“我说的。”穆文骁直视着他,“请吗?”
“请请请。”桑亦笑着起身,“待会儿就去超市买东西,晚上我给你烤。”
穆文骁坐在那里看着桑亦,垂了垂眼,苦笑了一声。
桑亦恰好转头,看到他那个笑,皱了皱眉,转回来,双手撑着桌子看着他:“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穆文骁回神,起身,“走吧,去超市,家里没有烧烤架子。”
“别走。”桑亦站着没动,“告诉我你刚才在想什么,我要知道。”
“我脑子里想的东西多了,难道一点一点都告诉你?”
“是,就你刚才想的,我要知道。”桑亦执拗。
穆文骁看着他,突然眯起了眼睛:“你确定你要知道?”
“是。”桑亦点头,“我要知道。”他既然琢磨不透这抽象的脑袋,那他就问个清楚明白。
穆文骁盯着桑亦看了良久,桑亦也不甘示弱回看回去,一副今天一定要弄明白的架势。
“好。”穆文骁坐回椅子上,靠在那里,双手搭在膝盖上,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你昨天晚上说的话其实我都听明白了,我在沙发上坐了一夜,证实了一件事情。”
“什么?”
穆文骁避开桑亦的视线,望向阳台的方向:“这八年我总对我妈说,当年你离开时因为对我没有心,其实内心里还是抱着一丝奢望的,可昨天晚上你明明白白告诉了我,桑亦,你从来没有爱过我,一直都是我自作多情,是吗?”
桑亦一愣。
爱不爱的这种事情实在是太矫情,他确实是从来没往这上面想过。
而且八年前陆文也从来没提过“爱”这个字,这个字对于他而言其实是有些陌生的。
“因为不爱,所以你才会毫不犹豫的离开。”
“我……”桑亦下意识张嘴。
“别说话,听我说。”相较于昨天晚上,现如今的穆文骁冷静的可怕,他看着桑亦,“你但凡对我有一点心,当年你就会问我一句,我对于我们的未来有没有规划。”
“我的规划里是两个人,而你的规划里只有你一个人,你说你不会让我因为你放弃前程,可难道前程就只有一条路吗?”
桑亦又是一愣。
“出国是很好的一条路,可留在国内,我就考不上一个好大学,就不能带着你一起往前走了吗?”
“桑亦,你有问过我一句吗?”穆文骁看着他,质问着他,像八年前的许多个夜晚,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小树能这么狠心,一句话没有就离开了。
穆文骁垂眼,自嘲地笑了一声:“当年如此,现如今亦如此。”
“你说你八年前要不起,八年后想要了,要完之后呢?哪天不想要了,又随手扔了吗?”
“我于你而言,只是一个过客而已。”
穆文骁抬眼看着他,竟是笑了一下:“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突然间明白了,桑亦,你从来没爱过我,八年前是,现如今也是。”
穆文骁掐住手指:“我总是用很极端的方式想将你留在身边,那是因为我切切实实的知道,用感情留不住你,一直都知道。”
“我怕了。”穆文骁低头,“八年,我找了你八年,我承受不起,再被扔掉一次。”
桑亦站在那里,脑子一片空白。
也不知过了多久,穆文骁抬头看着他,眸子猩红:“桑亦,给你个机会,现在就离开,以后我跟你桥归桥路归路,我不会再骚然你,也不会再逼着你花钱。”
“我要的太多,桑亦,你给不起。”穆文骁闭上眼睛,“你走吧,只有这一个机会,你要是不离开,以后想走就走不了了。”
安静,令人窒息的安静。
桑亦皱着眉正要说什么,手机上来了个电话,是李宏秘书的。
桑亦挂断,正要开口,手机又响了起来。
桑亦没好气的接起来,张口就骂:“干什么?”
“……出车祸了?谁出车祸了?”
“我擦,人还活着吗?”
“行行行,知道了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桑亦挂断电话,看向穆文骁,顿了三秒,然后倾身过去:“那什么,你刚才说的我没太听明白,李总出了车祸,我得去医院一趟,这样,咱俩先暂停行吗?”
“什么?”穆文骁脑子懵了一瞬,心头那些复杂的情绪梗在喉头。
“就是这个话题先保留在这里,你等我处理完事情,咱们再继续说。”桑亦急着要走,着急忙慌去换鞋,打开门的时候,桑亦停下步子,回头看他,“有句话你说的对也不对,我确实不懂爱情,我所有的情爱都是你教给我的,我也确实没想过我爱不爱你……主要是太特么矫情了。”
“但这八年来,我也没有再跟别人在一起过,男的没有,女的也没有,我自己也挺纳闷……”
桑亦叹了口气:“你说这到底是因为我爱你,还是因为我没遇到比你更好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