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云宗一大一小同样的表情,同样的语调,同样的讨嫌,让天罗道人有种被扒光衣服的羞耻。但塑胎符的符方对他吸引力太大,只能忍气吞声,没什么底气道:“也不是请教,就是想来探讨一番,对,探讨。”
景岳微笑,也不戳穿他,兀自坐下,“欢迎来小寒云宗做客,不过符方嘛……我是不能告诉你的。”
天罗道人脸色一变,景岳又道:“但我能为你提供塑胎符,供你自行研究。”
天罗道人被他说话大喘气搞得差点儿呛住,顺了顺气道:“提供多少?”
景岳却笑道:“你看我这里好吗?”
“挺好的。”天罗道人心不在焉,他一路来时心里念着事,哪里注意得了其它?
景岳:“小寒云宗尚且不够强大,但也不是其他仙门想来就来,随意可欺的地方,要不了多少年,必将凌于五大仙山之上。”
天罗道人见他吹得牛皮上了天,不耐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景岳:“别急嘛,我是为你展望一下小寒云宗的前景,咱们不缺灵石、不缺功法、更不缺扬名的本事,但我们缺一位金丹真人。若你肯留在宗门成为客卿,我每月为你提供五张塑胎符,如何?”
若小寒云宗有金丹修士坐镇,想必可以省去很多麻烦。
天罗道人听到此处,终于明白这位掌门其实也有求于他,瞬间抖了起来,不但脸上降了温,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下来,可还不等他拿腔作态,又听景岳道:“你若不同意,我也不勉强。”
说得大方,但附赠的表情却是——那就请你下山吧。
天罗道人纠结了,他一生也没别的爱好,就喜欢炼个符,可想要研究塑胎符就得和小寒云宗绑定,想想还是……答应算了。
当然也不能白白答应,他讨价还价道:“你每月得给我十张塑胎符,还有,要是宗门有危难我自然帮忙,但其它的杂事,就得看我心情了。”
景岳:“也行,不过您即为我小寒云宗客卿,总要让人知道吧?今日正好有件事,麻烦您去办了。”
“啥事?”
景岳微微一笑,他身旁的秦燕支也跟着笑,天罗道人莫名有点后悔。
狮子山,天罡教。
几名长老在大殿中转来转去,一人急道:“怎么还不回来?都去好几日了!”
另一人道:“要不……咱们再派些人去飞花山瞧瞧?”
“去什么去?”天罡教老祖不屑道:“一个不入流的宗门,还值得你们这般焦虑?”
掌门立即附和:“就是,小寒云宗的弟子撑死两三百人,修至练气期的少之又少,就算符道上有些本事,又怎能和我天罡教相提并论?你们可真是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他还想多说几句,就见有弟子匆匆跑来,“回来了!回来了!罗师叔他们回来了!”
掌门捻须而笑,“我说什么来着?走!去迎我的徒儿。”
那名弟子提到的“罗师叔”,正是他的亲传徒弟,也是这次杀上小寒云宗的带头大佬。
老祖也笑道:“可有将小寒云宗的掌门捉来?”
其他长老跟着道:“可有将符方都带回来?还有小寒云宗昧下的灵石,可都找到了?”
通传的弟子却一脸苦涩,颤声道:“他们、他们……”
见他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掌门怒道:“他们什么?!给我好好说话!”
谁知这名弟子心理素质不行,本来压力就大,又经他一吓,竟然眼睛一翻,就此晕了过去。
掌门:“……”
殿中静默,几人面面相觑,都嗅到了一丝不对劲。
等他们来到山门前,就见众弟子吵吵嚷嚷,烈日之下,一个老头扯着张巨大的网兜,里头塞满了人,晃眼一看,就像是蚂蚁拉着头大象,视觉效果十分惊悚。
此时,网兜里的人正拼命哭喊求救,掌门仔细一辨,竟然全都是天罡教弟子!他只觉得脑子发晕,耳朵里嗡嗡鸣响,心头火蹿上喉咙,几乎把他烧得失了声。
偏偏那老头还要刺激他,嘴上道:“来了是吗?这是小寒云宗掌门请老道送的礼,他托我告诉你们,照顾好自家的徒子徒孙,省得他们又迷了路,下一会,他可没这么好心了!”
说罢,网兜竟直接从天上砸了下来!
“竖子尔敢!”
天罡教之所以被称作五大仙门之一,是因为门中有两位金丹真人坐镇,天罡教老祖与掌门怒火滔天,齐齐挥袖抽向老头,袖风吹得乌云蔽日,飞沙走石,众弟子都眯上了眼。
哪知老头双手一挡,借着这股力远远退走了。
看似轻描淡写的一退,却让二人心头巨震,修界中能挡下他们同时进攻者寥寥无几,大多都在其他四大仙门中,只有一人素来神秘,便是散修第一人天罗真人!
可天罗真人为何会相助于小寒云宗?!
他们惊疑不定,其他弟子却不知老人身份,只当是老祖和掌门大显神通,一招将挑衅者逼退,于是纷纷助威——
“不愧是老祖啊!”
“不愧是掌门啊!”
“不愧是金丹真人啊!”
“老祖(掌门)神功盖世,法驾修界,定能将那贼人捉来,毁灵台、废丹田,为诸位同门报仇!”
……
老祖&掌门:“……”
真真羞耻Play!
老祖毕竟比掌门多活了百年,挽尊经验丰富,他冷哼一声,“贼子也不知用了什么妖邪符箓,逃得这般快,姑且饶他一命!”
话音一落,半空中又飘来一人。
“哦对了!我差点儿忘了……”天罗道人去而复返,让天罡教老祖的表情瞬间崩裂。
只见天罗道人呼啦洒下一大片符箓,黄符漫天,映着远山如黛,别有意境。
“掌门说了,来而不往非礼也。”
山门前回荡着这句话,天罗道人再一次拂衣而去,深藏功与名。
只留下一众人呆呆望着天际黄符飘摇,突然,老祖大喊道:“不好!”
可惜为时已晚,炸裂的黄符伴随着嚎哭惨叫,诉说了一个悲哀的故事……
——闻者落泪,见者断肠。
十日后,昊天界各地茶坊酒肆。
“喂,听说了吗?”
“听说了。”
“……我还没说呢!”
“那你快说啊!”
“小寒云宗快要被天罡教给灭了。”
“呸!你都扯的什么老黄历,明明是小寒云宗把天罡教给收拾了,连天罡教山门都烧成了灰。”
“真的假的?你哪儿听来的消息?”
“比真金还真!天罡教带了一千多人杀上飞花山,结果全被个金丹老头给打包送回去了!”
“怎么可能,没听说小寒云宗的掌门有金丹实力。”
“又没说是掌门,小寒云宗的掌门不过筑基修为,而且还是个美青年,和老头有什么干系?金丹老头只是小寒云宗客卿。”
“那也不可能啊,天底下哪儿那么多金丹真人,不都在五大仙门吗?”
“你忘了?湖心岛上……”
“原来是他!难怪,他居然入了小寒云宗,这下子,五大仙门可不敢擅自出手了……”
……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真相谣言混杂着来,迅速烂大街。
而外海天水殿中,一名粉衣女修道:“既然小寒云宗崛起已势不可挡,丹比的邀请也发一份给他们吧。”
另一长脸女修附和,“也行,就让他们见识见识真正仙门的底蕴,咱们可不是那日薄西山的天罡教。”
粉衣女修淡淡一笑:“能收拾得了天罡教算他们本事,但若就此看轻了别的仙门,出了岔子也是咎由自取。”
……
避世山,青云谷。
掌门听了属下来报,低低笑道:“小寒云宗?有意思。”
无念山,慈航门。
一众僧人敲着木鱼,围坐大殿中诵经,似乎外间一切是非都无法打扰他们。
欢喜山,菩萨宇。
男修接过美艳少女喂来的香酒,乐道:“天水殿那帮臭娘们儿又要使坏了,不过,这热闹还真不错!”
——
大日高悬,彩云铺洒。
六头灵马拉着辆宝车行驶于空中,车厢很大,足能容纳十余人,景岳、秦燕支与天罗道人分坐其中,另有七八位弟子伴在左右。
桂生:“掌门,咱们为何要参加丹比呢?我们并不会炼丹啊?”
景岳笑而不语,他知道天水殿向小寒云宗发出丹比邀请,实则是想给他个下马威,不过比炼丹嘛……就不知谁下马,谁逞威了?
他本想让天罗道人坐镇门中,可又担心天水殿的人输不起恼羞成怒,索性带上一起,至于宗门,有他的阵法护持,也不怕别有用心者趁虚而入。
景岳闭目养神,一手轻抚着蓝凤软软的绒毛,叽叽也是一脸享受。
过了会儿,景岳忽问:“燕支,近日你的剑七式又有进益,可想学剑法了?”
秦燕支摇摇头,“还未到时候。”
此时距离天罡教打上山已过了三年,秦燕支已修至练气九重,近一年来,每隔一月景岳都会问他一样的问题,而秦燕支的回答始终如一。
景岳微微睁眼,看着眼前逐渐褪去青涩的少年,脑子里时而想到对方年幼的懵懂,时而又想到九天书院那位山长,但不论何种模样,秦燕支从不负剑,剑也必不负他。
“咳,掌门啊,”天罗道人一声咳嗽,拉回了景岳的注意力,“炼丹之术虽是天水殿的强项,但其他宗门也有精通丹道之人,我见你好像很有信心的样子,到时候可别拿个最后一名,让老道我跟着丢脸啊……”
景岳放松地往后一靠,懒懒道:“您就放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