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园景说完之后,本以为其余三人会大吃一惊,可转头一看,却发现他们竟没甚表情。
“尔等何不讶异?”张园景疑惑,“难不成事前已经知晓?”
“不知。”顾择龄语气温文尔雅,“但总觉得也没什么可惊讶的。”
古往今来,不少王侯皆是好南风的,有些还将其传成一段君臣相和的佳话。当然,今上并非明君,做的事或许更无视礼教。
只希望今上能少做些糊涂事,否则遭殃的又是百姓。
“哎……”张园景摇首,“我还当你们会惊讶一番呢。”
方柳问道:“这消息是谁传出来的?”
其他举人定有个听说传闻的途径,总不能是自己臆想。
张园景思索了片刻,小声说道:“说是因为有人见到,今上最近招了些傅粉何郎的男子入宫。那些男子,还是驸马帮忙找的呢……”
听到此处,方柳神色不变,眼底却多了一丝知悉。
他状似随意地问道:“哪个驸马?”
“方公子乃江湖中人,对朝堂之事可能不太了解。”张园景解释道,“今上的大公主年少便夭折,二公主送去和亲,三公主有些痴傻尚未曾许人。如今唯一有夫婿的便是四公主,剩下的公主都还小呢……”
方柳明悟:“也就是说,当朝现下只有一位驸马?”
张园景点头。
顾择龄道:“便是那位刘珏大人?”
“没错,正是这位刘驸马。”张园景摆出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他也是尤太傅那一党派的人……”
说到这里,方柳便懂了,其他两人也知晓了刘珏的定位。
因为这位尤常尤太傅,可以说是世人皆知的奸臣佞幸。他原本是当朝太子太傅,深得皇上信任,后来太子被废,便让他继续教导其他皇子。
如今皇上做出的许多昏聩决定,背后都有尤太傅的影子。因着今上的偏爱,尤太傅的权利甚至比几位王爷和皇子还大,谁人见着他,都要给他几分薄面。
本朝的驸马无法拥有实权,多是挂个都尉的闲职,这刘珏也不例外。
他若是尤太傅那一党派之人,必然会给今上提供不少乐子。既然他如此积极招男子入宫,恐怕今上好南风一事,便与他有关。
只是不知这刘珏和那承庵寺的监寺无增大师,究竟是何关系。
方柳继续问道:“你们对刘珏有何了解?”
“听到过一些传闻,譬如他和公主不和,是整个尚京官员圈子里都知晓的事。”张园景看向顾择龄,“顾贤弟可还记得,一旬前咱们和李举人喝酒那次?我记得只有你喝的酒少,所以最后仍清醒着。”
顾择龄点头:“记得。”
李举人是尚京人士,家中本就世代为官,知晓的朝堂中事甚多。因为看中顾择龄的学识,他上次在家中宴请了几人,喝酒后吐露了不少尚京官员皆知的事。
方柳闻言,便看向了顾择龄,等待他的讲述。
终于轮到自己说些方柳感兴趣之事。
方柳的眉眼极美,天生自有一番难以言喻的风情,当他看向谁时,便会显得异常专注。想着这份专注现在只属于自己,顾择龄心底便燃起一股热切之意。
他努力回忆那日的场景,说道:“四公主如今二十有四,八年前与刘驸马成亲,两年后诞下一子。自那之后,夫妻二人再没有同时出现在同一场合过。”
张园景道:“我听说先前相处便不怎么融洽,公主还在宫宴上下驸马的面子,最后被今上训斥,这才有所收敛。”
方柳问:“今上为何帮着驸马?”
顾择龄先一步答道:“听说驸马是今上先看中,后来才非将公主许配给他的。”
方柳:“既然用了‘非’字,想来四公主并不满意这门婚事。”
“的确如此。四公主拒绝过,但今上并未管她意愿,这几乎是举城皆知之事。”顾择龄继续道,“听李举人说,那刘驸马长相阴柔也无甚才华,家中地位最高不过是从六品的官员。但他惯会玩乐,这才入了今上的眼。”
这也难怪四公主不愿下嫁。
十六岁本是风华正茂的好年华,又怎么会愿意将自己的一生托付给这样一个人。
但是君为上、父为上,哪怕心中再不愿,四公主仍是嫁给了刘珏。
闻行道许久未说话,此时问了一句:“刘驸马最近除了招揽人入宫,还有别的动作吗?”
张园景闻言,疑惑道:“为何这么问?”
“在承安寺烧拜的时候,看到一旁的神木上,似乎挂了他的名字。”闻行道说,“莫非他也是承安寺的香客?”
方柳侧眸瞧了他一眼。
还真是说起谎来面不改色,淡定非常。
不过承安寺中确实有这样一株被称作神木的树,树不算高,但枝叶繁茂。枝丫上挂满了系了红绳的木牌,用作向神佛祈愿,木牌上写了祈愿者的名姓和祈愿的内容。
据僧人介绍说,树上的木牌每个月皆会清理一回。
闻行道绝没有见到写有刘珏名姓的木牌,此时不过随口找个理由罢了。张园景和顾择龄没注意那神木,自然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
张园景想了想道:“没听说过这事,想来若是去也只去过一两次,不算常客吧。”
闻行道点头。
接下来,几人又聊了些闲话。
方柳未再继续问刘珏的事,免得引起张园景的怀疑。至于顾择龄,他谨慎心细,想必已经察觉了异样。
方柳看了顾择龄一样,发现他正看着自己,还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用力点了点头。
这是要帮他关注刘珏此人的意思。
方柳默不作声,朝他举了举手中的杯盏。
顾择龄眼底便流露喜意。
张园景与他们畅聊了一番后,脸色都变得红润了,他看向窗外的天色,一拍脑袋:“我们怎么光顾着聊天,忘了时刻,这天色已然暗下来了,是时候去街上看灯会了。”他指着街上匆匆走过的人群,“你们瞧,那稚子皆兴冲冲拉着父母往街市走去,要不咱们也下去?”
方柳瞧了眼窗外:“是时候了。”
于是四人便离开了茶楼,往城中央走去。
夜幕方一降临,大街小巷便张灯结彩,越往城中走,手上提着花灯的男女老少便越多。街边吆喝贩卖各种吃食、玩物、花灯的小商随处可见。灯火阑珊处,却也有乞丐衣衫褴褛,花着脸向行人讨饭,绚烂的光影从来落不到他们脸上。
城中有一条河流穿过,河面上飘着许多橙红的河灯。
方柳未遮掩面容,这一路上,不停有才子佳人频频看他。有那胆子大的姑娘家,甚至羞红了脸,拦在了他面前,欲将手中的花灯送与他。
方柳一一冷淡谢绝。
忽然,顾择龄走到一处摊贩前,停下脚步买了一盏河灯。旋即,他回过身来,将河灯递给方柳。
方柳凝神看他,并未立刻接过河灯。
顾择龄连忙惊慌失措地解释道:“我、我只是想着,方公子若是手上提着一盏河灯,想必、想必便不会总有人拦你了……”
至于他心底深藏的其他心思,便不足为外人道。
方柳无可无不可,正要接过那河灯,闻行道便先有了动作。只见他盯着那河灯看了片刻,旋即走到摊贩前,放下一锭银子,换来三盏河灯。
“既然是出来玩乐,何不入乡随俗,一人提一盏河灯?顾会元买的还是自己拿着,闻某再买三盏便是了。”
说着,他将其中最明亮、最精致的那盏河灯,递向方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