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段时间的保养,周老太太的精神好了很多。
早上,老人家戴着老花镜坐在茶房红木桌上,提笔写着什么。
周家祖上曾也是书香门第,老太太嫁进周家也是饱受文笔书墨浸染的才女,年轻时喜欢作诗画画,也常在报纸杂志上刊载她写的散文小说。
好像是从长子周承良放弃教师的职业,开始从商炒股后,她也逐渐放下纸墨,跟着浸染上了金钱铜臭和人情世故。
再后来跟着女儿在江家过上富足优越的生活后,越加心安理得地接受着女儿,女婿给周家的好处。
她的倚老卖老和自私自利养废了长子一家人,现在报应来了。
老人家握着钢笔,神色沉凝地在文稿纸上写着什么。
江昀寻找到她,在茶房外试探地喊道:“外婆?您怎么在这?早饭用过了吗?”
老太太握着钢笔的手一顿,抬起带着老花镜的眼睛望了过去。
清俊帅气的孩子眼中流露着对她真切的担忧。
“我吃过了,早上的药也吃了。闲的没事,写点字打法时间。你去忙吧,别管我。”
江昀看到她握着钢笔的手总是不自觉地抖动,忍不住说道,“外婆,您别累着了。”
“天天坐着不动才累。”
老太太想起什么来了,自嘲地笑笑:“我记得以前教你和周越一起写字,你每次都很认真地把我要求的字工工整整地写出来,可周越总是坐不住,到处乱跑,写的字也是寥寥草草,应付了事。”
“可是他嘴甜,会哄我,我也生不起来气,以为男孩子调皮活泼些也是应该的。我给他起名周越,是希望他能越过他父亲,长大后有所成就,可现在,哎……”
江昀听的心里不是滋味,说:“要不,我今天去老家看看舅舅他们?或者,我让他们搬回来住吧,这样您就不用担心了。”
周老太太望向他:“好孩子,我不是在怨你。这些年如果不是我一味地偏心他们,他们也不会被养废成这样,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外婆……”
周老太太笑了笑,说:“你用空的话去一趟老家也好,我给他们写一封信,你亲自帮我带给他们吧。”
江昀看到茶桌上铺着的几页信纸,“……好。我今天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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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老家在A市郊外,开车也就一个半小时,盛琰陪江昀一起去的。
“大白天的,你不上班?”
江昀坐在宽大的座椅上,手中拿着咖啡杯望着车窗外的风景。
盛琰:“走到一定高度的人,是不用那么辛苦的,不像晏氏,父子不但天天上班,还明争暗斗,就那点资产,真是辛苦。”
最近,晏家的父子之争成了最大的舆论热点,晏绗抵押晏氏股权借高利外资贷款,无力偿还下又被赶出晏家族谱,现在不但股权被晏氏强制收回,还得自己偿还高额贷款等各种传闻成了人们茶饭后的消遣话题。
加上晏绗婚内出轨,两人离婚闹剧,导致同情江昀的人越来越多。江昀趁着这个热度,全力以赴地给他的蕴漾红酒打广告,增加销售量和销售渠道。
他的蕴漾一夜成名,生产赶不上销售量,预约订单都接到了明年了。
“你好好开车。”
盛琰回头,看到男孩凌厉不悦的侧脸。
“哎,我连吃醋的资格都没有。”
江昀神色波动,小声说:“晚上陪你回家。”
“宝贝儿……”
“好好开车。”
江昀心情不好,盛琰不再惹他。
离开繁华的城市风景,进入年代久远的街区,这里曾经是城市的中心地带,只是近几十年来的城市开发让更多的人涌向新繁华区,老城区也越来越没落。
驶出老城区后就是最边缘的郊区,这里就更落寞了。
江昀凭借记忆找到周家老宅,看着老宅的模样他一时间也有些懵。
小时候后的周家老宅,青砖瓦房,古朴静雅,可现在怎么变得这么破旧?
小院墙壁斑驳残缺,周围杂草丛生,落叶满地,大门铁锈斑斑,歪在一边,根本不像是能住人的样子。
江昀小声问:“盛琰,我是不是做错了?”
盛琰:“宝贝儿,别这么想,错的是别人。外婆不是说了么,咱妈还有这套房子的一半拥有资格的,我们大方地把整套房子都借给他们住,都是我们善良。”
江昀:……
他不指望能从盛琰口中听到仁义善良的话。
就在这时,周承良从街头拐角走了过来。
看到家门口停放的豪车和站在车旁的两位衣着鲜亮,气质傲人的两位男人后,先是一愣,局促地想要躲藏一样拉了下他的衣服。
接着就羞恼了起来。
“你来干什么!”
“舅舅?”
江昀惊诧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才几天不见,周承良怎么变得这么邋遢,胡子拉碴,衣着脏乱,穿着拖鞋,头发也乱糟糟的。手里还提着廉价包装的食品袋。
咋一看,还以为是无家可归的游民。
“舅舅……你……”
周承良眼神躲闪着,推开歪歪的大门,头也不会往里面走,不悦道:“都把我们赶出来,还来这里做什么。回去吧,以后就当我们没有关系。”
“周越呢?舅妈呢?”
“他们不在,哼,这种破地方谁会住?”
“您一个人住在这里?”
江昀惊诧,还是跟着周承良走进了宅院。
盛琰紧紧跟着走了进去。
宅院里面杂草丛生,破败不堪,没有丝毫生活气息。主人的自暴自弃,让这栋古朴清雅的青砖瓦房也显得寂寞无奈。
江昀观望周围,认真地问他:“舅舅,如果那一天,我们江家落魄了,你会收留我们吗?”
“笑话,江家怎么可能落魄!”
“我是说如果,您会像这么多年我们对您一样,认真抚养外婆,给我们提供住处,给我们生活的费用,如果我的父母生病了,您能拿出钱帮他们治病吗?”
周承良只觉得他话中有话地指责自己,嘲讽道:“你开着那样的车,穿成这样,跑到我面前说这些话,江昀,我们虽然关系断了,但也不至于这么骂我吧,我连我自己都养不起,怎么可能养你们全家?”
是的。
周承良根本做不到,连第一条为人子的孝顺本分他都做不到。
江昀又问:“舅舅,这些年我们对您怎样。”
周承良哼了一声,低头不说话。
“您当年做生意炒股票赔了全部家当,把家都卖了还不起贷款。那时候,您带着您的家人找我爸,我爸收留了你们,帮你们还了五百多万的贷款还把那套小别墅留给你们住。您说是不是?”
“……是。”
“您之后再没有出去工作过,周越初中高中大学上的私立学校,每年三十几万的学费是谁交的?”
“让周越去不是为了陪你上学吗,怕人欺负你。”
江昀笑:“周越有没有保护过我,我自己最清楚,当年同学都有联系,周越在学校都干了什么,大家也都知道,我只是问你,十年的学费杂费加起来至少也有五百多万,这些学费又是谁交的?”
“你爸给的。”
周承良没好气地说道。
“您和舅妈每次说生活费不够了,我爸都会给你打钱,每次大概有一百万吧,这些年,您往我家要过多少次?”
“我们都是一家人,我们过的不好,你家能有脸面吗,再说了,是你爸爸愿意给,你跟我提着干什么?”
“舅舅,我不是跟您要钱,我只是想让您算算,这些年我们资助了您周家多少?您能算出来吗?”
周承良憋红着脸不说话。
江昀替他算:“不低于两千万,舅舅,您还不知足吗?还觉得我们江家薄情寡义吗?”
周承良:“当时要不是我把茉晚介绍给江知非,能有你吗,能有茉晚和你现在这么富足的生活吗,比起江家那些资产,一两千万而已。”
江昀:“就是因为我的母亲嫁给我的父亲,您就这么压榨您的亲妹妹吗?”
“你……”
周承良满脸黑红,只想快些把江昀赶走。
江昀又说:“外婆是您的母亲,先不说养育之恩,您当年做生意失败后,外婆把周家的全部资产都拿出来给您补窟窿。可是等她年纪大了,仅仅只跟着您生活了半年,您就能把她好好的身体养出一身病痛!”
“您不思进取,好吃懒做,不孝不仁,我这样评价您,对不对?”
周承良恼羞成怒:“当初要不是做生意被骗,我能走到这一步吗?你今天不就是来骂我的,骂完了吗,滚吧。”
盛琰脸色低沉,深眸冷意,高大的身体站在江昀前面,极具压迫感地凝视着周承良。
周承良莫名地打了个哆嗦。
江昀拉了他一把,说:“舅舅,外婆让我交给你一封信,上面写了什么我也不知道,您自己看吧。”
“舅舅,您身体还强壮,只要您想,一定可以自己养活自己,再见了。”
说完,他拉着盛琰,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盛琰气愤极了,刚骂了一句想到这人是江昀的舅舅,于是又沉默地抿着唇给江昀拉开车门。
江昀拍了拍他的手,坐进车里从口袋拿出一只录音器。
点开后,方才他和周承良的对话录音清晰地传了出来。
正在生气的盛琰神色一变,想明白一般笑了起来:“宝贝儿,是不是怕他做什么?”
江昀:“周越之前说,如果我让他们搬走,他就让外界都知道我江昀薄情寡义,六亲不认,所以……以防万一。”
他希望,这份录音文件永远都用不上。
这是他对周家仅存的一点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