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沈佑心有点失眠,他不知道是因为晚上吃得太撑,还是自己认床。他闭上眼就会想起他们站在路边,章随跟他说话时那认真的神情。
沈佑心感到一阵心烦意乱,在心里埋怨章随长得太好看,讲话还这么郑重,让人没来由地紧张。
翻来覆去好久,也不知道几点才睡着的。
沈佑心第二天很费劲地睁开眼,一看手机已经八点了。他彻底清醒,毕竟是在别人家,不好意思赖床,就赶紧下床洗漱。
三楼很安静,沈佑心敲了敲章随房间的门,没有回应。于是他换好衣服下楼,奶奶听见动静从厨房走出来,很慈爱地说:“小沈起来了呀。”
“奶奶早上好。”沈佑心乖乖地说。
“下来吃早饭了。”奶奶招呼他。
沈佑心坐下来,获得一碗粥,一个白煮蛋,两个包子,都是热的。
桌上放着榨菜,腐乳和一罐花生米。
“包子是自己做的,也不知道你爱不爱吃。”奶奶说。
沈佑心咬一大口,酸菜猪肉馅,皮薄馅大。他一脸满足地跟奶奶说:“好好吃。”
奶奶很高兴地笑:“小随也喜欢。”
“章随去哪啦?”沈佑心挤了点榨菜在碗里,问道。
“陪他爷爷去田里了。”奶奶可能怕沈佑心没劲,又告诉他,“很快就回来了。”
沈佑心点点头,又问:“奶奶,有没有章随小时候的照片啊?”
“有的呀,我去拿。”奶奶转身出了厨房,没多久就拿了个相框进来。
照片上章随站着,后面是一丛杜鹃花,腿上趴着一只狗,他的笑容有点勉强,看起来正忍住不生气。
“好可爱啊,小时候脸还挺圆的。”沈佑心赶紧掏出手机来拍照。
“这应该是四年级拍的。”奶奶笑着说,“是不是看起来像两年级的?”
“小随是早产的,所以小时候身体不太好,总是生病,长得也比同龄人小。”奶奶摸了摸相框,有点埋怨地说,“也是因为这个,秀雯对他不怎么上心,讲是讲不想给他太大的压力,其实就是不愿意分出点心思给他。”
沈佑心觉得不是滋味,他当然知道,陈秀雯那时候一门心思都在章随的哥哥身上,如果哥哥不出事,章随也不会转学到新区来。
“小随不太爱说话,朋友也不多,这次你来玩,我们都觉得很高兴。”奶奶按住大腿站起来,又拿了一瓶牛奶塞给沈佑心。
沈佑心把奶奶准备的早饭吃光光,想帮忙洗碗却被奶奶打发了出去。
他慢腾腾地走到外面,今天还是阴天,不是很热,但有点闷。
沈佑心在小院子里逛,和花花玩了一会儿。他正在试图教会花花握手,花花却突然一个鲤鱼打挺,撒丫子跑了出去。
沈佑心也跟出去,就看到爷爷和章随回来了,花花在他们脚边打转,尾巴摇得跟螺旋桨一样。
沈佑心冲他挥手,傻不拉几地笑。
章随走过来,沈佑心一把拉住他的手臂,说:“快来,给你看个好东西。”
章随热了一身汗,被沈佑心抓着,觉得有点别扭,他往回缩一点,又被沈佑心更大力地拽着。
沈佑心拉他到花坛边,献宝似的:“快看,有含羞草。”
花坛里匍匐着一株,叶片小小的,不知道的会以为它是杂草。
沈佑心用指尖去碰,含羞草立马收拢了叶片,他笑着看章随:“是不是很好玩?”
章随眼里含着笑意,轻声说:“你还认识含羞草啊。”
“我认识可多植物了。”沈佑心骄傲地说,然后指着花坛里的植物,“这是月季,这是一串红,这是杜鹃,那边的是小叶女贞和桂花,还有河边那棵大树,是棵梨树。”
章随表情变得很惊讶,他从菜篮子里拿出了一棵绿叶菜,问:“这是什么?”
沈佑心挠挠头:“这个我怎么知道?”
“这是油麦菜。”章随说,“你不是都认识吗?”
“除了蔬菜。”沈佑心接过油麦菜看了看,不太感兴趣地还给他。
章随把菜篮子送到厨房,就上楼去洗澡。
洗完出来,就看到沈佑心趴在他房间的床上打游戏,一点也不见外。
沈佑心打了个滚,说:“好没劲啊。”
章随拿毛巾擦头发,坐在椅子上看他:“乡下是没什么好玩的。”
“要不要学自行车?”
沈佑心躺着望天:“算了,我累。”
章随没再发表意见,房间又安静下来。
“我看到个地方,据说特别适合看日落。”沈佑心盘腿坐起来,举起手机。
章随走过来,弯下腰看他的手机屏幕,这是一个湖泊,在平川外围。
“今天不是阴天吗?”章随说。
“我看他们说那边都是荷花,看看荷花也好。”沈佑心说。
章随点点头:“那下午出去,你想顺便去老街逛逛吗?”
“老街?”
“嗯,平川镇上的。”章随打了个比方,“山塘街那种,但规模小很多。”
沈佑心来了兴趣:“好啊!”
章随头发上的水珠落下来,掉在了沈佑心手背上。
他们这才意识到两个人越凑越近,这么一对视,鼻尖差点就要挨到。
沈佑心猛低头,手指在手机屏幕上乱戳:“让我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于是章随起身去吹头发,吹风机的声音呼呼响起来,沈佑心听着,总觉得那股热风吹到他脸上似的,伴着空气中淡淡的香味,莫名让人脸红。
下午还是挺热的,阴天变成了多云,忽明忽暗的。
沈佑心坐在电动车后座,脚踩着踏板,迎面而来的风热腾腾的。
不过老街不热,平川镇保存下来的老街呈十字型,中间的河是那一竖,以桥为中心延伸出去的青石板路是一横。挨着河流和街道,都是粉墙黛瓦的老房子。沿河两边都有木质长廊,遮阴又遮雨,廊檐下挂着的红灯笼被雨淋得褪了色。
平川老街没有商业化,它只是是当地人一块生活区域。穿过狭窄的小巷,老式的钟表店和寿衣店挨在一块儿,用的是最老式的那种门,长方形的木板并排拼在一起就是门,开店的时候一块一块拆下来倚在一边。
对面的店铺没开门,木板上用白粉笔写着“本店搬迁至菜场对面”。
沈佑心买了个萝卜丝饼,现做现炸的。一勺面糊舀进铁质的模具里,加入切好的白萝卜丝,再来一勺面糊封住,就可以放进油锅炸。
炸好的萝卜丝饼金黄色,油亮亮,外壳香脆,内里鲜美。
沈佑心啊呜一大口,舌头被烫到,含糊地惨叫,叫完又说“好好吃”。
章随看不下去,把矿泉水拧开递给他。
沿河店铺有几家茶馆,藤桌藤椅摆在外面,旁边还立着个大电风扇,是给晚上在外面吃茶谈天的人准备的。白天天热,大家都在店里吹空调,店门口摆着一排花,都被暑气熏得蔫巴。
两个人转了一圈,沈佑心悠闲地伸了个懒腰,他说他喜欢这条老街。章随看了他一眼,笑着“嗯”了一声。
人们总说苏州是慢生活,这里用缓来形容更加贴切,时间如流水,轻缓地淌了过去。
很多年之后,沈佑心在国外参与了一个比赛,做的主题就是老街改造。采访的人说他题材很特别,大家都很喜欢这种中式的美,希望他来聊聊自己的作品。
沈佑心坐在那里,眉眼间的稚气褪尽,他很好看地笑笑,说:“老街是留不住年轻人的,他只能守候。”
记者说这句话听着很伤感,沈佑心说毕竟大部分人都不愿意在原地打转。